工業的五月花——從《臨高啓明》談起_風聞
吕华阳-公众号“夜语春秋”作者2018-11-25 19:46
開始之前先説點閒話。
曾經在羣裏和讀者朋友聊天的時候,有一個朋友問我,如果現代科學首先出現在中國會怎麼樣,我當時的回答是,中國不會出現現代科學——科學是客觀規律的表述方式,但並不一定是唯一的表述方式。
因為古代中國比起追究“為什麼”來,更願意去解決“什麼”,所以我更傾向於,如果中國一直保持着對歐洲的先發優勢的話,世界文明發展很可能走向另外一個方向——至於這個方向是什麼?對不起,我也不知道,畢竟我從來都不是個善於想象的傢伙。
好了,閒話結束,現在開始正文。
一切的開始很簡單:如何才能救中國?
經歷了百年屈辱的中國,在無數鮮血的澆灌下,得到了一個結論:工業化。
誰能讓中國工業化,誰就能救中國。
所以,不免有人會想,如果中國提早進入工業化,是不是就能免除近代史那百年屈辱。
然後問題變成了:如何工業化,才能救中國?
答曰:西化即可。
於是,或是為了報復現世,或是為了自身利益,各路人馬穿越到了明末清初與清末民初,想用工業化拯救中國吊打世界。
而這其中集大成者,無疑是《臨高啓明》——一本由一羣人用令人髮指的詳細資料構築起來的由一羣人穿越回明末亂世的穿越小説。
不得不説,單純就這一點而言,“臨高之後無穿越”,當得上實至名歸,甚至可以毫不誇張的説,如果你真的打算穿越的話,帶上一本《臨高啓明》,完全可以指導你如何在古代攀爬工業樹。
但也只是攀爬工業樹。
因為他們就是把歐洲殖民者在世界各地做過的事情,又重新做了一遍——在自己國家的土地上。
他們像是乘着“五月花”號來到北美大陸的清教徒一樣,在站穩了腳跟之後(當然,得益於穿越者的身份,他們並不需要“土著”們的幫助),以一種“拯救者”一般高高在上的態度,改造和征服起這些原本是自己同胞的人。而一羣曾經在歷史書上學到過殖民帝國的最終崩潰,社會主義運動興起,二十世紀五十到六十年代獨立風潮運動,社會主義運動陷入低潮後,資本主義國家利用部分社會主義制度對自身進行有限改造的人,最終卻依舊選擇重複之前的錯誤。
事情的弔詭之處便也在於此——一方面明知道,資本的每個毛孔都滴着血和骯髒的東西,一方面卻又絲毫不對此加以控制;一方面明知道資本主義初期是個什麼尿性,一方面又堅決地把歷史上所有先發國家犯得錯誤再犯一遍。
為什麼會這樣?
因為那些角色們看上去顯然並不知道,如何讓一個本地民族工業化,而唯一成功的案例,又因為某種不可言説的政治正確而被他們排除在了選項之外。所以他們只能認為中國歷史上老百姓都是愚昧麻木而且拒絕進步的,然後讓自己有正當的理由去壓榨和奴役他們口中的“土著”們——這就像資本主義社會革了封建社會的命,老百姓還是老百姓,只是掌權的人換了一波,其餘的沒有任何變化——資本家的工廠未必就比大臣家的農場更温情脈脈,國税局也未必就比税務官更親民,議院裏的辯論更未必就比朝堂裏的黨爭更有效率。而比起中國歷史上的“王侯將相寧有種乎”,臨高穿越者們顯然更相信“王侯將相真的有種”。
所以才會有“元老”與“土著”之別——就和當年美國水龍頭上貼的“white”與“colour”一樣。
他們根本不在乎民心這種玩意兒,比起這個,他們顯然更相信所謂“先進文明對落後文明的教化”。然而他們面對的,卻不是分散成無數部落的印第安人,而是有着統一文化與國家的中國。
別忘了,中國人,是會造反的。
外來資本主義入侵中國,最後的結局如何?
自1840年被砸開國門以後,中國人用了一百年的時間,試遍了君主立憲,軍政府,民政府,政教合一,多黨制,買辦當權,獨裁者等一系列制度,最終將紅旗豎在了天安門上,然後在新中國成立一年之後,在一個叫朝鮮半島的地方,和當時全世界工業最發達的國家,結結實實幹了一場。
當我們把本土的東西棄如敝履,轉而向遠方求告了一圈之後,卻發現能救我們的,還是隻有我們自己——因此,或許那個關於工業化的問題,我們可以這麼問:是不是隻有按照西方工業化的道路,才能救中國?
很顯然,並不是,至少新中國的工業發展史告訴了我們一件事,那就是真正的工業黨可以拿擁有先進技術的人和國家當大爺,但斷然是不會因此而任由對方把自己當孫子的。
所以,就到這吧,這星期有點感冒,就是這樣。
(本文首發於公眾號“夜語春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