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裏的海浪已經不是浪了,是阿爾卑斯山!”_風聞
后厂村体工队-后厂村体工队官方账号-公众号:sports_1632018-11-27 14:07
超出南北緯40度之外,法律和上帝均不復存在。”


這是航海界一句廣為流傳的名言,用來形容中高緯度海洋航行的危險程度,南太平洋四十度之外的海域則被水手們稱為“咆哮四十度,狂暴五十度。”位於在南美大陸最南端的合恩角更是有“海上珠峯”之稱,風暴異常,海水冰冷。這裏曾有500多艘船隻沉沒雨風暴,兩萬餘人葬身海底,連最有經驗的水手也談之色變。
然而在崇尚浪漫與冒險的法國,每四年有這樣一羣“亡命徒”揚帆起航,經過合恩角,向着死亡之洋進發,開始為期三個月,長達兩萬五千海里的單人不間斷無供給的“海上珠峯”征服之旅——法國旺代帆船賽。

亡命徒的遊戲 比F1更燒錢更刺激
“有時我在想,在1992年我做出開啓旺代帆船賽這個決定的時候,是不是在親手把這些人送向死亡。“旺代市長路易斯·蓋登在2012年旺代帆船賽開幕時説。
作為這顆星球上最殘酷的競技賽事,旺代帆船賽要求選手們獨自駕駛一條無動力的帆船,從法國南部瀕臨大西洋的旺代市啓航,從非洲海岸途經好望角,再環繞南極大陸,跨越合恩角,再經由南美海岸回到法國,全程不靠岸,無供給,不回頭。由於賽事難度大,時間長,所以每四年才舉辦一次,11月出發,直到次年2月份再回到法國旺代市。


旺代帆船賽行駛路線,全程需要三個月。
比賽中首位達到終點的選手將獲得16萬歐元(摺合人民幣126萬元)的獎金,但這與參加比賽需要的花銷預算相比,則是小巫見大巫——2012年,賽事官方公佈的單次參賽花銷預算高達500萬歐元(約合人民幣4000萬元),燒錢程度堪比一級方程式賽車,而值得一提的是,旺代帆船的要求用船——公開60英尺級別的IMOCA級單體帆船,由於船的兩翼扁平而寬,船翼前緣十分鋒利,酷似一級方程式賽車,因而得名“海上F1”。

然而,不同於F1車手們有大批工程師在賽道旁隨時待命,旺代帆船賽的選手們在航行的三個月中必須獨自解決所有問題,船隻操控、維修、換帆全部只能自己動手。旺代帆船的比賽章程中明確規定,選手在比賽途中不得接受任何形式的補給,且一旦接受援助,即被判定退賽。這一規定顯得有些過於無情,要知道,旺代帆船賽的途徑的許多航道都異常兇險,環繞南極大陸時,航線均分佈於40-50度的魔鬼西風帶內,海上風速最大時達30米/秒,最大風力達到11級,可掀起高達8米的巨浪。航道最難關之一合恩角也位於該漂流帶內,那裏的風暴吞噬過20000多條鮮活的生命。
孤膽英雄的遊戲,挑戰身心雙重極限的“拉鋸戰”
因此在遭遇惡劣天氣時,水手們必須時刻警醒,應對海面上瞬息萬變的情況,“你要時刻評估風險,基本上每分鐘都要做一個決定,一旦決策失誤,代價可能就是賠上性命,”英國選手湯姆森回憶比賽時説道。這樣一來,睡眠與休息時間都無法保證,“睡眠時間都是斷斷續續的,每次只能睡20到40分鐘。”在風暴中船體的傾斜程度甚至超過45°,暴雨夾雜着冰冷的海水撲打在水手身上,只拉動一根纜繩都要耗盡全身的力氣。“比賽途中我每天消耗的熱量大約有7000卡路里,”湯姆森説。由於沒有補給,選手們的食物攝入量都要嚴格控制與、分配,英國人透露比賽結束後自己整整瘦了十六斤。除此之外,淡水的缺乏也給水手們帶來不小的難題“每天刷牙是唯一能夠讓我感覺到乾淨清新的方式,”法國選手Armel LE CL?AC’H笑道,“每週要是能用三升的淡水衝個澡,那舒服的感覺,就像去豪華五星酒店淋浴的奢侈享受一樣。”

然而,相比身體的勞累,選手們更難克服是心理壓力與恐懼,“ 當你將船調至自動巡航模式,躲進艙內,你會發現那裏面的情況甚至比艙外還要糟糕一百倍。你清晰地意識到自己即將面對死亡,心跳速度與腎上腺素不受控制的飆升,但這時你必須強迫自己睡覺,讓身體休息”,英國人補充道。
遠離陸地,在平均深度4000米的大洋中與寂寞和孤獨對抗,還要在睡眠不足與食物限量的情況下時刻保持最佳的體能和心力,與風暴與惡浪搏擊、不斷調整航線與戰略來應對比賽,這漫長的環球征途是一場挑戰人類生理和心理雙重極限的終極“拉鋸戰”,堪稱亡命徒的遊戲。

這樣一場令人談之色變“死亡競技”,在法國確是廣受追捧的盛宴,比賽每四年舉辦一次,開幕的前幾個月,人們從法國各地來到旺代省,成千上萬的觀眾聚集在港口,為即將啓程的勇士們加油打氣,法國國家電視台會全程直播選手們的出發場景,觀看人數高達百萬。
“法國人最愛孤膽英雄,我們迷戀探險家,旅行家,這是我們根植於文化的精神,”1993年旺代帆船賽冠軍Alain Gautier説。

挑戰“海上墳場”,比登珠峯更艱難更兇險
“只要能完成比賽,你就已經是勝者。”這句話絕不是對半途而廢者輕薄的安慰,而是對每一個完賽勇士最真摯的敬意。
每次旺代帆船賽舉辦時,躍躍欲試者眾多,而有能力與勇氣參賽者寥寥,事實上,2016年的參賽人數僅為29人,自1990年建賽以來,參賽人數最多的是2008年的30人,媒體在報道時稱,登上太空都比參加旺代帆船賽更容易——要知道,歷史上共有485人登上過太空。因此,該項賽事是名副其實的“比登天還難”。
參賽人數少,能堅持完賽者更是罕見。比賽中能順利到達終點的選手通常只有半數,1996年,16名參賽選手中僅有6位堅持了全程,完賽率僅為37%,賽事歷史上也不乏經驗豐富的航海家殞命途中,據外媒統計,旺代帆船賽的死亡率高達4.5%,而太空旅行的死亡率為3.7%,在“屍體當路標”的珠穆朗瑪峯,攀登者的死亡率為4.4.%,兩相對比,難度與危險係數不言而喻。

各屆旺代帆船賽完賽情況。
1992年,英國選手尼格爾-伯吉斯(Nigel Burgess)在比賽開始三天後遭遇風暴,發射遇險訊號求救後失蹤,一天後救援隊在西班牙海域發現了他的屍體,伯吉斯的帆船殘骸也在比斯開灣被找到。值得一提的是,49歲的伯吉斯是位經驗豐富的海員,同時也是叱吒政商兩屆的超級富豪,他於1975年創辦伯吉斯遊艇經紀公司至今仍馳名世界,美國總統特朗普,以及近期被活體肢解、震驚世界的沙特記者卡舒吉的叔叔,著名軍火商阿德南-卡舒吉都曾是他的客户。
與伯吉斯同年遇險的還有美國著名航海家麥克-普蘭特(Mike Plant),他在前往旺代準備參賽的途中失聯,救援隊多日搜救無果後無奈宣佈放棄。據報道推測,普蘭特的“郊狼號”帆船很有可能發生了電子設備故障,導致船隻無法照明導航,只能手動掌舵,然而在駛經墨西哥灣時普蘭特遭遇了風浪,帆船傾覆損毀。這位曾在海上航行超過100,000英里,創下了美國人最快的單人環球航行記錄的航海家,在海上經歷了颶風,躲過了冰山,甚至在印度洋高達45英尺的海浪中翻船時大難不死的幸運兒,最終殞命在趕赴旺代的路上。

麥克-普蘭特
五年之後,加拿大選手格里-羅夫斯(Gerry Roufs)在賽程過半時,於南極尼莫點附近失聯,“這裏的海浪已經不是浪了,是阿爾卑斯山!”羅夫斯失聯前的最後一條信息這樣寫道。當時海面風力高達十三級,法國女選手Isabelle Autissier的船隻距羅夫斯有一百英里,據她回憶,自己的帆船至少翻覆了三次,在發現聯繫不到加拿大人後,她立即通知了賽事主辦方,但茫茫海面再也尋覓不到羅夫斯及其船隻的影子,直到六個月後,羅夫斯的船隻殘骸才被偶然衝上了智利南部的海岸。

格里-羅夫斯
無論是身價上億的名流巨賈,還是經驗豐富屢創紀錄的航海家,抑或是勝利在望的優秀水手,都沒能逃過被暗流洶湧的汪洋吞噬的厄運。然而即使成功完賽,這長達三個月的漂泊經歷也會對選手們的人生觀與價值觀帶來深刻永久的改變。

法國女選手Isabelle Autissier
“你會發現,在大自然面前,作為人類的我們是多麼的渺小。“英國選手Alex Thomson説,“我知道其他選手也有這樣的感受。你會意識到生活中那些原本天大的事情如今看來是多麼的無關緊要。當我終於停靠在岸邊,我最期待的就是回到家人身邊,和親友呆在一起。“走過極端的寂寞與最殘酷的生死考驗。“亡命徒們”再一次腳踏實地,更加敬畏生命,珍惜生命。
“在海上拼搏的目的,是為了在陸上更好地牽手生活。”中國航海家郭川曾這麼説。

羅曼-羅蘭曾寫道:“世界上只有一種英雄主義,那就是在看清了生活的本質後,依然熱愛生活。“兩個世紀過去了,歐洲大陸的水手們依然向着死亡之洋前赴後繼,伴隨着恐懼、探索、榮耀、自由、夢想,在最險惡的極境之地尋覓生命的真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