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華趙南元教授賜稿:露露和娜娜的倫理爆破_風聞
马前卒-马前卒工作室官方账号-万丈高楼平地起,NB社区在这里2018-11-28 07:26
編者按:昨天人民網深圳頻道報道了世界首例基因編輯實驗,不到24小時,已有全網聲討之勢。各媒體、各機構以倫理學為出發點,不僅要和實驗組織方劃清界限,也對基因編輯技術本身發起圍剿。
趙南元教授雖然退休多年,但一直活躍於互聯網,一直積極參與科學-哲學話題討論,今日向馬前卒工作室賜稿,立場鮮明地支持繼續基因編輯實驗,希望能給讀者帶來新思路。
趙南元,男,1946年生,1970年畢業於清華大學自動控制系,1985年在
日本東京工業大學情報工學科獲工學博士學位,1986年任教於清華大學自動化系,1994年任教授。
他主持過多項國家自然科學基金及其他基金項目,專著《認知科學與廣義進化論》獲第九屆中國圖書獎。
露露和娜娜的倫理爆破
趙南元
(注:馬前卒工作室對脱漏字句、標點符號有微調,並根據內容擬出二級標題,幫助讀者閲讀。其餘內容為原文)
出大事了。
“近日生物醫學界爆出一個大新聞,中國科學家賀建奎在第二屆國際人類基因組編輯峯會召開前一天宣佈,一對名為露露和娜娜的基因編輯嬰兒於11月在中國健康誕生。這對雙胞胎的一個基因經過修改,使她們出生後即能天然抵抗艾滋病。這是世界首例基因編輯嬰兒。”
(引自觀察者網徐實文章)
中外科學界和媒體自媒體都炸了鍋,大家紛紛譴責,因為此舉違反了“國際公認的”科學研究倫理。例如,倫理規則説:人類胚胎研究不得超過受精後14天,只能做理論研究,不得臨牀應用。這下子不僅大大超時,而且是貨真價實的臨牀應用,人家孩子都生出來了。怎麼辦?總不能把孩子抓來殺了。
賀建奎拒絕透露孩子父母的身份(這是起碼的醫學倫理),估計這露露和娜娜也是化名,你去把全國叫露露和娜娜的新生兒都抓起來也沒用。“科學倫理”本來像一座圍城,困住科學不許發展,如今露露和娜娜雖然還手無縛雞之力,卻如同一枚精神原子彈,把個科學倫理的城牆炸成齏粉,從此科學可以突圍了。
當然,反對突圍的科學家還是大多數,他們在城裏困的久了,根本不知道圍城外面的世界,於是想出了種種理由想把齏粉再築成城牆。但這是徒勞的,因為他們的根據完全站不住腳,我們可以來逐條分析一下:
1****憑什麼是“十四天”?
首先,這個所謂國際公認的科學倫理是從哪裏來的?其實是西方基督教與科學殘酷鬥爭的妥協結果。西方各國都有科學倫理委員會,委員會的成員包括宗教人士和科學家,科學研究(尤其是生命科學)都要經過委員會審查,通過了才能開展研究。
在宗教勢力強大的西方國家,這樣做有其合理性,科學讓一點權,搞個倫理委員會起到擋風牆的作用,免得那些宗教人士成天呱噪,鬧得耳根子不清靜。其中有老一神教,有時候還有新興的動保邪教,管着動物實驗。他們盡力掩蓋倫理背後的宗教背景,將其打扮成倫理的普世價值,以至於中國一些食洋不化的仁兄原封不動的照抄過來奉為圭臬。但是扒開倫理外皮看看內容,就能發現其宗教根子。
例如這個十四天大限,為什麼是十四天,不是七天或二十八天?真實理由是基督教認為人的靈魂是在第十四天進入胚胎的,但是我很懷疑拜步經(馬前卒工作室注:即聖經、Bible,仿古蘭經例命名)裏沒有這一段,因為拜步經成書的年代,顯微鏡還沒發明,你怎麼知道什麼時候受精?估計也是後人瞎編的。
這事搬到中國來就尷尬了,我們的大成至聖先師文宣王一貫不語怪力亂神,死後的世界和鬼魂之説一概列為偽問題不予討論,十四天之説在我們這裏失去了根基。受佛教的影響,民間對此倒是有些説法。
例如《聊齋志異》裏有這麼個故事:一個書生抬頭見一個老朋友進了門,往內院裏走去,內院僕人來報夫人生了個兒子。書生想起這老朋友前日死了,自己還欠他一筆錢。於是他拿出這筆錢放在小孩兒牀頭,每日孩子用度都從這裏支出,錢用完時,孩子死了。所謂夫妻是緣,兒女是債是也。
從這個故事可以看出,中國人認為靈魂是在分娩時才進入人體的,不是十四天,是十個月。當年克隆人引發倫理爭論,我還真見到一位高僧發表高論,具體內容記不清了,但確實和洋人的説法大相徑庭。沒見過中國的倫理委員會請和尚道士,恐怕請他們也不來,他們一般沒有反科學的興趣。倒是有倫理學家趟這塘混水,結果紕漏百出,自討沒趣。
再説這個不能臨牀應用的限制。西方人認為人是上帝造的,生不生孩子有什麼基因也都是上帝定的,人類怎麼可以改變人的基因,篡奪上帝的職權,簡直是天大的僭越,不能容忍!但是在無神論者看來,什麼上帝呀靈魂呀都是無稽之談,這些所謂的科學倫理不是普世價值,而是十足的扯淡。
為什麼有那麼多的學者堅持這種偽倫理呢?很簡單,他們要在外國雜誌上發論文,必須通過對方的倫理審查,如果他們不及時表態劃清界限,恐怕將來會被老賀連累。所以必須發表聲明,表示我和老賀不一樣,我是擁護宗教倫理的。
2****風險有多大?
有人認為這次實驗不只是倫理問題,還有技術問題。人類轉基因的風險太大,和收益不相匹配,必須等技術進一步發展,做到萬無一失,才能做轉基因人。否則就是拿被試的人生冒險。不合乎倫理道德。
好的,我們就看看風險到底有多大,有人算過沒有?我聽到的都説是“未知的風險”,這一未知就大到不可計量了。其實這都是誇張,沒那麼大。
先講個小故事。我有個親戚,是個放射科的醫生,有一個女兒。我媽問她怎麼不再生個孩子,她説這個工作做久了生不出來了。我當時就明白了,上個世紀五十年代的X光機的結構很簡單:X射線管、患者、綠色的熒光屏、醫生,四者成直線排列,對面的X射線穿過人體直接打到熒光屏上,醫生就到熒光屏面前看肺裏有什麼,只穿一件薄薄的鉛皮圍裙,太厚了也扛不動。射線不斷照射卵巢,久而久之,遺傳突變增加,生育力就沒了。(現在的放射科醫生在另一個屋裏看結果,幸福的多)
我注意到一個現象,開始X射線照射不多,還能生一個,再後就不生了,其間並沒有一個過渡階段,例如生個基因缺陷的孩子。我對此稱之為“全或無現象”。當然,個例不表示規律,只是啓發。但我們還可以看看比基尼環礁(馬前卒工作室注:美國海洋核試驗地),在強大的原子輻射下,周圍不同距離不同劑量的廣大範圍內,不但沒出現哥斯拉,連新的物種都沒發現。日本的長崎廣島捱了原子彈,也有人做過大範圍研究,未發現原子輻射影響人類遺傳的證據。看來“全或無現象”是普遍的。在輻射之下或是死了,或是沒事,活着而性狀發生變化者鮮見。這正是誘變育種的難點,也是我們為什麼説太空育種是偽科學的原因。
為什麼會是這樣呢?
人的基因可以分為三部分。一部分是垃圾基因,這些基因如果被摧毀或改變,對生物沒影響。所以這類基因往往變化多端,人各不同,可以用來做親子鑑定,也可以做進化時鐘,因為他們的經時變化有一定規律。
另一部分是致死基因,這部分基因有一個突變,生物就死了。致死基因往往和發育相關,發育是個串行過程,中間一個環節不工作,個體就停止發育,完蛋了。這種基因變化極慢,有的甚至億萬年不變,生物個體之間的差別也很小甚至沒有。
第三種是性狀基因,被改變了物種也不會死,但是性狀會變。育種主要就靠這種基因,但是與前兩種相比其數量要少得多。所以在基因組受到隨機突變的無差別攻擊時,性狀不變或者死掉的概率遠大於性狀改變的概率。這就是“全或無現象”的來由。
我們再看看本次基因編輯事件。人們最擔心的問題是基因編輯發生脱靶現象,但基於前面這個模型,可以發現脱靶造成可怕後果的概率是微乎其微的。因為脱靶對基因組的影響相當於極小劑量的一次射線照射,引起的突變率可能比人類基因自然突變率還要小,主要影響垃圾基因,風險也就淹沒在背景噪聲之中了。就算失敗,從“全或無現象”的案例看,也無非是生不出來而已。
有人不依不饒,説風險小也不行,我就要萬無一失。那也不難辦到,聽説過無創DNA檢測嗎?可以在出生前作胎兒基因檢查,抽血作全基因組測序。所以,更前置的方法是從分裂成多個細胞的囊胚中取一個細胞,做全基因組測序,沒脱靶的話把囊胚放子宮裏去。如果不方便,就乾脆在一分為二時分開,各自發育,其中一個胚胎作為全基因測序用,測試沒問題再把另一個植入子宮即可。總之方法很多,內行肯定有比上述所言更好的方法。
3****發展攔不住
有人認為這次編輯防艾滋病基因,實在收益太小風險太大,所以不該做。我的回答是,這個要看被試者的想法。因為下次別人要編輯的未必是這個基因,可能是單基因遺傳病患者求治療。編輯一個基的因收益和風險如何評估,歸根結底還得聽客户的——每個人都有自己的價值觀和判斷力,倫理學家無權越俎代庖。
從這次的實踐來看,編輯成活兩個,有一個脱靶,正好可以驗證我上面的説法。很有些人為露露和娜娜捏一把汗,大可不必,畢竟天然的受精卵着牀率也不過50%,流產的也不少,普通的試管嬰兒成功率也不太高,基因編輯做到這個成績相當不錯了。到出生後再出問題的概率比胚胎期小多了。
只要掃清了偽倫理,前途無量。
微博上看到有人問:我的男友是試管嬰兒,怎麼辦?
將來可能會問:我的男友是轉基因人,怎麼辦?
怎麼辦?比原來的他更優秀,你看着辦。
2018年11月2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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