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因編輯，是《天使時代》還是《魔鬼積木》？_風聞

01

科幻大佬劉慈欣寫過兩篇以人類基因改造為主題的小説，分別是寫於1998年的短篇小説《天使時代》和寫於2000年的長篇小説《魔鬼積木》。

《天使時代》的開篇是美國的航空母艦戰鬥羣要對非洲國家桑比亞（虛構的）發動攻擊，這次行動叫“第一倫理”行動。起因是之前桑比亞科學家——諾貝爾獎獲得者、基因軟件工程學的創始人伊塔博士——向聯合國生物安全理事會（虛構的）申請審查一項基因工程成果，這項成果是通過對人類的消化系統改造讓桑比亞兒童能夠吃草，不再捱餓。

桑比亞人只想吃飽飯，然而，早已不知飢餓為何物的西方文明世界不能容忍上帝之外的人創造人類。在安理會展示吃草功能的黑人小男孩當場被逮捕，隨後通過媒體報道，全世界人民把它當作怪物，儘管採取了嚴密的安保措施，但這個除了吃草之外和普通人別無二致的小男孩還是在飛機上被一名空姐擊斃。空姐不僅被判無罪，還被炒作成捍衞人類尊嚴的英雄。

桑比亞代表團回國之後，聯合國立即要求桑比亞政府交出境內所有相關科學家和被重新編輯的個體——他們被叫做“個體”，而不是人，並銷燬基因工程設施，然後接受特別法庭的審判。桑比亞政府拒絕了這一要求，於是就有了“第一倫理”行動。

地球上最強大的美國打擊連飯都吃不飽的桑比亞，很快，桑比亞被炸回了石器時代。桑比亞政府交出了兩萬名被改造過的能吃草的人。然而，美國軍官從別處得知，基因被改造過的人有四萬名，也就是説，還有兩萬名沒有交給美方。在美軍的威脅下，伊塔博士答應交出剩餘的兩萬人。

當這兩萬人集結到海岸時，美國發現這兩萬人每人長着一對白色的大翅膀，沒錯，就是油畫中天使的模樣。

這兩萬名武裝飛人飛向了航母羣。用來對付各種先進武器的導彈收效甚微，戰鬥機飛行員還沒來得及起飛就被消滅，習慣操縱高科技設備的艦員在近身戰鬥中根本不是強健的飛人的對手。飛人很快佔領了航母，炸開了核反應堆，航母被擊沉了。

這是一個基因工程創造出的天使打敗了自私狂妄的人類，為自己爭取生存權利的感人故事。

02

《天使時代》中，經過基因改造的人更強健，不與正常人類搶奪生存資源，還有着人類夢寐以求的飛翔技能，他們為了自己基本的生存權利對抗強權，演繹了一段感人的正義故事。事態發展如此和諧是因為故事中的基因工程技術已經非常成熟，科學家可以精準地控制基因組合。基因測序工程讓人類瞭解了各個基因片段的功能，這些片段可以像軟件中的程序一樣可以隨意對接，科學家只要像軟件工程師一樣將不同的基因片段結合起來就可以實現想要的功能，所以伊塔博士叫基因軟件工程學創始人。另一個重要問題是，這樣先進的技術竟然最先由需要自保的弱勢羣體掌握，而且他們是理智善良的。

然而，人類的基因真如軟件中的模塊那樣功能明晰嗎？基因片段可以毫無排異地結合在一起嗎？結合之後的產物有生存能力嗎？這項技術沒有探索期嗎？誰最有可能掌握這樣先進的技術呢？他們出於什麼目的呢？

任何事情都有兩面性，這麼完美的事情更是經不起琢磨。完成《天使時代》兩年之後，劉慈欣寫了《魔鬼積木》。

03

《魔鬼時代》開篇就是研究基因工程的科學家奧拉博士的女兒死了，死於驚嚇。警察循着蹤跡找到了嚇死這位女記者的怪物，然而兩位警察在下水道里看到時也差點嚇死。隨後，這件事被軍方接管，怪物才被擊斃。

原來，在十幾年前，一位美國高層軍官和奧拉博士共同開啓了一項魔鬼般的秘密工程。美國軍隊面臨着缺少兵源的困境，他們希望通過基因工程創造出“獵豹般敏捷、獅子般兇猛、毒蛇般冷酷、狐狸般狡猾、獵狗般忠誠的士兵”。奧拉博士是個瘋狂的天才科學家，他認為，從基因學的角度來看地球上只有一個生命，不同物種只是同一種生命不同的外在表現形式而已。他想要通過不同物種之間的基因組合實現所有物種平等的超大同世界。這兩個瘋子一拍即合，開始了一項名為“創世工程”的魔鬼之旅。

科學是在不斷地探索中進步的。這裏的基因技術遠沒有《天使時代》那麼發達，不同物種的基因結合方式無法準確控制，只能靠盲目的碰撞，然後再進行篩選和培育。這兩個瘋子——白人軍官和黑人科學家——貢獻出了自己的基因，用來同獵豹、獅子、毒蛇、魚、螳螂、蜥蜴、青蛙等各種動物的基因結合。

在1號基地（第一階段），這些結合體很多都只能靠人造系統存活，因為它們根本無法發育成形，但它們的共同特點是有人的頭，還有一定的意識。具體我就不描述了，因為太可怕、太噁心了。我好歹也是看過東西方對地獄的描述的成年人，看這部分的時候我覺得地獄真美好。建議家長一定不要因為是名人著作而逼迫未成年人閲讀。為了不讓這個可怕的工程曝光，軍官將這些實驗過程中產生的廢品燒成了灰燼，實驗進入第二階段。

2號基地的實驗在1號基地的基礎上有了不小的進步，這裏孕育出的合成體能夠自然成活，它們長着人的頭和動物的身體，有馬人、獅人、蛇人、魚人、蜥蜴人、螃蟹人等，嚇死奧拉博士的女兒的就是蛇人，然而作為讀者，看過1號基地的情形之後，覺得2號基地的這些合成體還有點親切呢。

當實驗室搬到3號基地時，合成體已經跟普通人看不出什麼明顯差別了，不過它們的基因經過優化，達到了軍方的要求。

2號基地的合成體一直被關在那裏，它們有人的意識，它們有超過50%的基因來自那兩個瘋子。它們在2號基地裏重複着人類社會早期歷史，基地在美國軍方的控制中。直到奧拉博士對它們演講，告訴它們1號基地被毀滅，這樣的命運會在2號基地重演。軍方和合成體之間的戰爭爆發了。不過血肉之軀的合成體在全副武裝的軍隊的攻擊下很快全軍覆沒了，只有少數逃脱。其中一個聰明的蛇人打電話向博士的女兒求助，結果一見面就把她嚇死了。

也許只有奧拉博士一個人能夠平等地對待這些合成體，軍官為了保密，私自收留了一個由他的基因合成的蜘蛛人去暗殺博士，結果蜘蛛人早就通知博士讓他先跑了，蜘蛛人設下陷阱差點殺死軍官，被博士的已成仇敵的妻子救了。

小説還有一條支線，黑人博士是桑比亞移民，桑比亞的依附美國的民主政府被推翻後成立了軍政府，美國封鎖了桑比亞。博士的故土情節和合成體兩次被毀事件讓這兩個瘋子分道揚鑣。

如果沒有被1、2號基地的恐怖情節嚇傻的話，就會發現，2號基地的獸人和3號基地的看起來很正常的人之間跨度有點大。確實，中間還有一些合成胚胎已經被博士偷運回桑比亞了，這些胚胎在桑比亞婦女的子宮中孕育出生，它們就是《天使時代》裏的天（niao）使(ren)。桑比亞成為了博士實踐他的超大同世界的場所。

接下來，差點死的軍官帶着航母戰鬥羣要去滅逃回桑比亞的博士，戰鬥過程和《天使時代》基本相同，航母被擊沉了。

真的是一場魔鬼之旅。

04

《天使時代》和《魔鬼積木》設想了基因工程的兩種極端情況，真正的基因工程肯定沒有那麼完美，也沒有那麼可怕。但是，看到改造基因的技術真的用在人類身上時，還是會不寒而慄。

忍不住多想，又不忍心多想。生命經過數十億年的進化形成的基因，就這樣被一個瘋狂的商人草率地去掉了。更重要的是，承擔這個後果的是兩個剛來到這個世界的脆弱的小寶寶，她們會哭會笑，長大之後會跑會跳會思考，她們跟我們每個人都一樣。可是，不少人心裏還是覺得有一點點異樣。先不説她們可能面臨的健康風險，因為我總覺得她們要面臨的來自社會的壓力更令人窒息，她們的人生才剛剛開始，她們對以後的艱難還一無所知……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