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條新聞第三期——工業國的汽車，農業國的鹽_風聞

大家好，歡迎收看末條新聞第三期，我們繼續一起關注上週比較低調的新聞。

昨天，國家統計局公佈了11月的製造業PMI數據，恰好跌到了50。關於什麼是PMI，我建議大家搜索一下，這裏不多説了，大家理解為業內人士對未來的信心就好。這個數字跌到50，説明經濟從增長轉向停滯，乃至在滑向衰退。所以，最近國家密集推出了一系列刺激經濟的政策，比如不許追欠税，民營企業違法儘量不要追求刑事責任，哪怕是原來的政策推倒重來，也要討好企業家。總之，經濟出問題，這是自上而下共同的認識。

關於製造業的問題，我們還可以看另一個數據。以我們國家現在的工業發展水平，最有代表性的工業數據是汽車產銷量。

紅線是2017，黑線是今年，很明顯黑線越往後走越低頭。去年汽車銷量只增長3%，已經被看成競爭激烈的一年，今年恐怕要0增長甚至負增長，大家可以想象製造業面臨的壓力。到現在為止，中美貿易戰還不算正式開始，壓力已經這麼大了，2019年的經濟肯定不輕鬆。

經濟衰退，原因有很多，24號北大光華管理院長在一個論壇上提到了金融成本問題。他重申了一個持續好幾年的矛盾，就是中國金融業增加值佔GDP的比例已經超出美國了。2008年金融危機以後，美國金融業增加值佔gdp的比例跌到7.3%。我們國家是多少呢？

我順着他的話查了一下，2017年，中國金融業的增加值是6.58萬億，GDP總量是82.71萬億，金融業佔比是8%。雖然比2015年的8.4%要好一些，但依然是大國裏最高的。現在只有英國的金融業比例和中國差不多，其他的國家，除了美國7%左右，法國、德國、日本都在5%以下，中國明顯偏高了。尤其是考慮到美國和英國的金融不只是為本國服務，我們金融業基本上只對應國內的實體經濟，中國的金融比例就不是偏高，而是太高了。

 

金融業是什麼？從生產的角度來説，金融業是一個管理部門。金融業調動資金，就是跨行業，跨企業調動資源；可以説，市場經濟下的金融業，相當於計劃經濟下的計委。冷戰期間，美蘇雙方的司令部，就分別是曼哈頓金融中心和計劃委員會。

那麼我們反過來想一想，如果蘇聯的計委自己佔用了8%的資源，而且還有上漲的趨勢，經濟會怎麼樣？中國的經濟眼下也面臨類似的問題，金融業佔用了太多的資源，包括利潤，也包括優秀的人才。

這麼多優秀的人才，主要精力用來在金融業內部搞投機，管實業沒有管好，反而明顯提高了資金成本，這從宏觀看來就是腐敗，而且是最大的腐敗。這個腐敗問題不解決，經濟肯定是要停滯的，不打貿易戰也不會好。我們還沒有變成發達資本主義，已經得了資本主義的老年病，未老先衰，這是一個致命的問題。

經濟衰退，資金緊張，反映在實體經濟上還有一個明顯的信號，就是事故率上升。我過去在蘇州交通系統當設計員，負責設計公路的標線和標誌牌。每當政府缺錢的時候，想削減開支，首先就要讓我在規範允許的範圍內，儘可能縮小標誌牌，降低標線的質量。因為，這兩部分都是輔助設施，標誌牌小一點，標線的反光率降低一點，都不影響道路開通。但是，從長期來看，只要通行的車輛足夠多，標牌每縮小一點，因為看不清標牌而出事故的車輛就會多一些，這兩者是有穩定對應的。

從這段經歷，我悟出一個道理，就是資金緊張的時候，無論監管機構多麼嚴厲，一線的執行單位都會下意識地首先削減安全開支。這在一個企業可能沒有很大的影響，反映在全國，就會導致生產事故率明顯上升。過去幾個月，我作為媒體人，一個明顯的感覺就是事故明顯增加，比如説福建泉州的碳9泄露事件，比如説山東鄆城的煤礦事故，一次20多人，比如説蘭州的卡車事故，還有上週剛剛發生的張家口爆炸事件。都是連續幾個環節出問題，導致的重大事故，是完全的概率論事故。

比如説，福建泉州的這次碳9泄露，首先是碼頭吊機出問題了，只能用人力把軟管拖過來，從碼頭向船上輸送液體。為了搬運軟管，工人把軟管兩端都綁在一根繩子上。隨着時間推移，船上的液體越來越多，吃水越來越深，繩子就被拉直了，最後把軟管扯斷。12點58分開始泄露，1點13分才有人發現，到1點21分才停止泄露，結果就是70噸有毒物質倒進海里。泉州這邊只敢對中央説7噸。

拋開泉州那邊集體欺騙中央的問題不説，這裏其實有三個環節可以阻止事故。首先碼頭上的吊車如果是好的，就不會有人工拖軟管失誤的問題；其次施工人員如果經驗豐富，就不會讓繩子扯斷軟管；最後，如果隨時有人在現場巡查，泄露不會持續20多分鐘，嚴重影響當地的漁業。這幾個環節看似偶然，但放到一起，背後共同原因是資金投入不足的。全國的企業都資金緊張，在普遍停工破產之前，事故肯定越來越多。所以説，經濟減速的問題已經滲透到全社會了，不要覺得你有編制，有土地，不靠製造業吃飯就可以倖免。

當然了，經濟再怎麼衰退，事故率就算翻一番，這也還是一個工業社會的問題，很多國家想操心這種事還沒資格呢。比如説最近的柬埔寨，就還在操心我們幾百年前的問題，鹽不夠吃。

昨天的新聞，柬埔寨緊急向中國進口2萬噸鹽，解決老百姓吃鹽難的問題。這是很有趣的一件事，柬埔寨是一個熱帶沿海國家，本國有很多鹽場，現在要向中國求援進口鹽，還不是為了工業，而是為了吃飯，在21世紀是個奇聞。

我查了一下，柬埔寨有1600萬人口，一般年份可以產8萬噸鹽，聽起來還不算少。但是8萬噸除以1600萬人，再除以365天，平均每人每天只有13克多一點。

中國最近倡議健康飲食，建議每人每天的食鹽攝入量是6-10克。這個攝入量的前提，是中國總體上處於北温帶，大多數時間天氣涼爽，而且將近一半人已經脱離體力勞動了，所以6-10克鹽夠吃。柬埔寨是熱帶國家，絕大多數人天天要耕地，曬太陽，出汗才有飯吃，13克只能説勉強保證需求。何況再落後的國家，工業總要用一點鹽，所以鹽產量稍微下降，柬埔寨人就吃不到鹹味了。過去1年，柬埔寨的沿海省份降雨比往年略多，鹽產量就從8萬噸跌到4萬噸，人均每天只有6克鹽，必須從中國進口食鹽才能吃飯。

作為對比，中國每年的鹽產量是6000萬噸，平均每個人42公斤，每人每天消耗117克。這麼大的鹽產量，主要是工業用，但也説明，中國隨便轉移一下產量，或者挖一點庫存，就不會擔心吃鹽問題。這就是工業國和農業國的區別。

接下來再説一條簡訊。

湖北赤壁市一所小學作了個實驗，劃出一部分學生，小學一二年級不上數學課。校長的理由是，一二年級的語文還沒有學好，不認識字，這時候讓他們去讀題，理解數學題太難了，不如把時間分給閲讀和音樂美術，等到閲讀能力上來再上數學課，用剩下的4年時間去教6年的數學。

結果，發現效果特別好，首批實驗班，數學平均分比普通班高11.5分；語文平均分高15.3分。

當然，實驗剛剛開始幾年，而且也只限於一個小學，我們還不好説到底能不能推廣。但是，我們國家小學教育已經持續了幾十年，小學6年，中學6年，各自學什麼東西，很大程度上是幾十年前定下來的，未必適合現在的孩子。也許我們不知道該怎麼改，但肯定一成不變是錯的，應該積極地做一些實驗，來決定新一代學生應該怎麼上課。

這樣的實驗也不應該由一個小學校長髮起，不應該由他來承擔責任，而是應該國家大規模的組織，拿出一個有説服力的結果，在公立教育中推廣。否則，誰也沒法阻止家長越來越焦慮，在小學低年級就給孩子報數學加強班，甚至幼兒園就強迫孩子學小學內容，生怕孩子輸在起跑線上。整個社會為早教投入了幾千億的資金，雖然還沒有明確的證據説類似的早教有用，但整個社會都被這種壓力拖的疲憊不堪。

上週，整個互聯網的輿論都圍繞着深圳那兩個轉基因的孩子展開大辯論，但在我看來，文化基因和生物基因同樣重要。前面説的數學教育改革，可能要比兩個孩子轉了一個基因影響更大，更值得關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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