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朋友是行為藝術家,他把楊永信家裏的電給斷了_風聞
跳海大院-跳海大院官方账号-2018-12-03 20: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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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給楊永信做了一次電擊治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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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8月19號晚,山東臨沂的一户人家裏發生了一次停電,跟大家認知裏一樣,這次停電突然性和持續性沒有什麼特別的,非常普通。但不一樣的是這次停電是人為的,人為針對的對象不是誰,是著名的“網癮治療醫生”楊永信先生。和大家的認知裏一樣,他也是個常常用“電”去搞別人的人。
當天晚上9點多,李翔偉和他的朋友以上樓找同學拿東西的緣由順利進入小區,走樓梯到4層。在漫長的走廊裏尋找這一層的電源總閘,他們只做了兩個準備:保持手機拍攝和不被反電的心理準備。
“是不是這家?”
“應該是。”
這是李翔偉實驗影像「一次電擊治療」裏唯一的對話,視頻開始的35秒後,楊永信家裏的電源被切斷。
我的朋友李翔偉(為了顯得我倆更friend些,我管他叫小李),一個整天不知道瞎折騰些啥的廣美油畫系學生,他經常以實驗藝術當油畫作業交上去,這麼給老師交了幾年後,他不畫油畫了。但瞎搞事挖出來的腦洞深度,一點都沒讓他減分。有時候同樣腦子有坑的院辦,也不得不服他做的那些事情——剛説的楊永信就是其中之一。
“楊永信的家這麼好找?”
“在山東臨沂,楊永信的勢力很大,找到他的醫院很容易,但找到他家其實挺難的。他不是個普通人,嗯。他確實不是什麼普通人。”
撇開這個事件,如果你要問他為什麼非得去找楊永信,這是一次針對性行為嗎?院辦很遺憾告訴你,不是的。單純是因為小李的家離楊永信的醫院很近,離楊永信的家也不遠。碰巧想幹就能幹了,這樣一個事情,沒什麼太大的預謀,請痛恨網癮喜歡楊醫生的人(如果有)不要過度批判。大家peace and love。
Ok,講到這裏我猜你肯定想問問**李翔偉是誰?**單純只是院辦的朋友這麼簡單的一個人嗎?不,其實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裏,院辦對他的印象也只停留在廣美學生這個固有標籤上。但慢慢地,我發現他的行為繁雜到不足以用標籤將他分類。這麼説,他是標籤外的人。
至於怎麼個標籤外法,除開上面的給楊永信家斷電,院辦再舉幾個例子:
他去上海雙年展測了每一個展位的空氣質量;
他偽造了一個藝術家的作品,拿去錄像局播放了幾個月,
到現在別人還沒發現;
他大二的時候偽裝成廣美的畢業生,上台順利拿到學位證….
/ 他虛擬了一個畢業生
參加廣美的學位授予儀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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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7年6月23日,廣州美術學院學位授予儀式上,小李虛擬了一個畢業生“王大力”參加學位授予儀式,順利的排到版畫系的畢業生隊伍裏,以一個大二學生的身份上台接受了學院院長黎明的學位授予。
“現場沒人知道王大力是誰,也幾乎沒有人懷疑王大力的身份。”
在得知事實真相之前,院辦以為小李黑進了學信網,活生生添了個“王大力”上去,但事實不過是對某些儀式的流水化進行調侃和諷刺。
“確定了要做這個事情,行動起來就完了。”
圖源他的ins : lixiangwei_
他向旁邊的人借便利貼寫上王大力的名字,走到舞台旁邊把便籤交給播音員,找現場認識的師兄借來學士服。換上衣服和帽子,按順序在舞台旁邊的隊伍裏排隊,等到播音員喊到他的名字的時候,他走到舞台中央。
一切行雲流水不露破綻。當然,你要是問那畢業證書上不也有王大力的名字嗎?咳,上去領過學位證的人應該都知道,校長院長遞給你的,不過是一張空殼,裏邊沒任何內容。你拿着證書下台,還得還給下面的工作人員“循環利用”。
而你也看到了,明明王大力後面還有人,為啥給這次行為起了個“廣美最後一個畢業生”?李翔偉説他單純是為了追求標題的新奇點傳播點爆點——噱頭罷了。
這標題看着,還是很想點的
院辦覺得他很有做新媒體的潛力,我準備打算以後想不出文章標題就去問他了。
就這個向大眾宣告”王大力存在“的事件,王大力真的戲很多,比如他遠遠地給院長鞠了個躬扶了下要掉的學院帽,讓我真的很在意。而過後院辦細細回想,某種意義上他成了王大力了,你硬要説,王大力確實也是他,至於倆人誰才是虛構的,看你的藝術見解了。
“廣美最後一個畢業生”不是“王大力”首次出現。虛擬人物王大力第一次出現,是小李大一上英語課的時候:
”我以前上英語課,旁邊的有個空的座位,我簽到的時候會順便給他簽上——王大力。有時候我來上課我就給他籤,我不來就不籤。“
而當院辦會以為這樣的傻逼行為會引起老師注意,會有些嚴重後果起碼也扣點平時分的時候,小李説:“老師可能也發現了,一個學期這個王大力也沒怎麼來,想給他掛科,但後面發現沒這麼一個人,也沒在班上説。老師完全不在乎這個事情。”
…..果然英語老師就是那種甭管外面天塌了你完了也不會打擾我上課的傳統派典型代表。
撇開人物談事件是非常片面的。院辦這麼説是因為,我這個朋友不僅做事瞎折騰,其實連他的誕生也挺折騰的。這時候咱的敍事對象,就稍微轉移到他爸媽身上。
童年的李翔偉
1995年于山東出生的李翔偉是當時的二胎,為了不被”二胎“,他爸媽也做了件和他的行為藝術不分上下的行為:把他和大他兩歲的姐姐以雙胞胎的名義登記。在户口本和身份證上都寫着同一天的生日,只不過那個生日既不是他的生日,也不是姐姐的生日,更不是他爸媽的生日。
“那那天究竟有什麼特殊的意義?”
“沒什麼特殊的,那隻不過是普通的一天。”
童年的李翔偉姐姐。好吧其實不是,找不到他姐姐的照片,院辦騙來了他穿他姐姐衣服的照片
比這"行為"更具藝術感的是 ,他媽媽忘記了他的出生日期。
“我媽告訴我那一年我出生的陰曆日期和陽曆日期,我心想這也記得太清楚太周到了吧。結果我一查,她説的兩日子根本不是同一天,陰曆陽曆完全不重合。”
所以直到現在,小李同學還不知道他確切的出生日期。而院辦懷疑,他雖然真實存在,確確實實站在我面前,但我覺得他就跟他那個王大力一樣,沒準是虛構的。
哦,你可能會認為,不管是楊永信斷電還是虛構了王大力,都是李翔偉較為“成熟”的表達,畢竟他也快畢業了,是個成熟的美院學生了,這有啥新奇的。但時間往前追溯,他的早期想法做法也足夠讓你驚豔。
“成熟”的廣美學生都這麼請假
這些行為也許和所有人腦子裏靈光一現的衝動一樣傻逼,只不過當有人做出來並享受其中的時候,你又會覺得羨慕了。但誰也別羨慕誰,誰幹了這樣的事情沒被別人搞過。
/ 他把學校的處分書穿在身上100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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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6年,李翔偉因為亂塗鴉被學校盯上了。塗的不是什麼色情反動,就是一些….非常常見的標語。嗯,就是塗得大了些。像這樣:
老實説院辦覺得這字寫得挺醜的。
對於“我們都是藝術家”的廣美老師們而言,小李確實是個好苗子,有思想;但對於(即使是廣美也挺死板的)學校一方而言,小李完全是徹頭徹底的王八蛋,一塊怎麼都擦不掉的牛皮癬!
換句話説,他的所作所為確實有點兒威脅學校面子。
因為塗鴉和瞎搞演奏一些事件的累積了學校對他的壞印象, 在2017年5月9日,他收到了兩樣非常普通,但放在一起又略顯矛盾的東西:
處分書和獎學金
“那天學校教導處給我打電話,讓我去一趟。我就去了,一個不知道什麼老師,給我兩樣東西,他沒説什麼。我就打開:一個是處分書,另外那個是我那一年的獎學金。”
處分書這事兒還沒完!為了表現自己確實有在反思自己的行為(可能吧),小李做了個非常真誠的行為。他把這處分書,印到了T恤的背面上,印了三件,花了60塊錢。院辦那天碰巧摸到他那件衣服,不僅衣服質量差,印刷質量也挺差的。虧他準備穿那麼多天,還不選個好點的料子。
T恤背面,你要問這事兒合不合法的話,他去查過:沒有説這文件不可以印T恤上的規定
他決定穿着這衣服去面壁思過,但三件T恤前面都挺白的,不如開個廣告位吧。於是小李把招廣告位的信息發出去,十塊錢一條。幾天後,一件全新的T恤誕生,上面有“精美裸拍請聯繫我”、“我家貓挺好看的給你看看”、“春夢定製”等17個廣告。
T恤的正反面
哎,要是早幾年認識他,院辦應該能給跳海大院往上邊打個廣告,跟美院的藝術圈朋友們認識一下。院辦覺得有點可惜,相見恨晚那種。
好了,衣服也印好了,廣告位也滿了。那就該正事兒了,小李真去面壁思過,往人羣中——去紅磚廠的當代藝術館。就這麼站着,一動不動:
那天剛好有個展覽開幕,是比爾維奧拉的一個展,這個人是誰不太重要。重要的是,穿上處分書T恤的小李在展覽現場,對着牆角一站就站了幾十分鐘。一個工作人員過來跟他説:
“哎你不能這麼站着,你會影響別人看展。”
剛好旁邊路過一挺漂亮的女生,小李指着她説:“那這女生長得很漂亮也很影響我看展啊,你要趕她出去嗎?”
工作人員沒話説,喊來了他主管,一個勁兒給他主管建議暗示“趕緊把這人趕走!”工作人員不是聰明人,但主管是。主管心想不能讓丫的得逞,趕走了反而更被大作文章。
15分鐘後,小李站回原地,只不過他身後多了個志願者,為了擋住了他T恤上的處分書,跟他背對背站着,直到美術館閉館。
但這事兒還沒完。小李穿這衣服剛半個月,學校出面禁止他用這樣的行為“反思”他的過錯。令人費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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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在美術館牆角站幾個小時不累嗎?”
“當然累啦!”
”這意義大嗎?“
”可大可不大“
“我的所作所為究竟是不是一個行為藝術工作者,或什麼當代藝術家?就這個問題,我在開始做一系列行為之前——也就是我第一個行為作品,我就向一些普羅大眾無意義的存在質問了這個問題。我究竟是不是?”
/ 他到底是不是一個當代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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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對這種“是或不是”、“愛或不愛”的天秤座式糾結,我們經常用的浪漫辦法是—— 撕玫瑰花瓣。小李也不例外,只是他的玫瑰花瓣,換成了噴漆。
2016年年底,小李從廣州美術學院大學城的公交站踩自行車出發,費時3個多鐘頭,到達廣州美術學院舊校區附近的公交站。從新廣美到舊廣美,他在565線經過的30個公交站牌下噴漆“質問”——
“我是一個當代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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始發站的“我是一個當代藝術家”
“我不是一個當代藝術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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途中的“我不是一個當代藝術家”
舊廣美附近的公交站——最後一個公交站廣醫二院站①,最後一片玫瑰花瓣“告訴”他:
“你不是一個當代藝術家”
那究竟是不是一個當代藝術家,當然不是“玫瑰花瓣”決定的,也不是院辦和你我他決定的。因為不只他瞎折騰的往事和藝術行為,他還有別的東西能回答這個問題。
1/ 生活是寫不完的小黃詩
李翔偉在《馮火月刊》上連載了17期小黃詩,小黃詩就字面上的意思,但也沒有特別黃,就小黃。你別問小黃詩的靈感還能來源於哪,不他嗎的就是生活嗎?你給讀讀這幾首,保準你立馬有個新角度看生活:
這首不是《馮火》上的,是院辦私心放的
當我深深被那句“被子抱着人類取暖”深深擊中,並問到他接下來有沒有什麼出版計劃,準備還瞎搞些什麼事情的時候,他指了指牆上貼的一張日程圖:9點起牀10點睡覺….
日程表旁的“行動”形同虛設
“這個圖我貼了幾個月,從沒按上邊的安排過過”
Ok,院辦算是知道了,藝術家也不過和大部分普通人一樣,不會有計劃,也不會按照計劃表上的行程做事。他們也拖延,也玩到凌晨睡到下午兩點半,也漫無目的地搭公交車放空自己。
但剛好,他們也和普通人一樣,過操蛋的生活,從平凡無奇的事情裏吸取點汁液,乾點不那麼普通的創作,再比如:
2 / 樂此不疲的10秒朋友圈小視頻
閒不住的小李,除了每天給自己留下大量的放空時間外,還看了許多的古今中外的片子。一邊吸取影片營養消磨時光的時候,也一邊非常熱衷編輯朋友圈的10秒小視頻……
對,跟你發的十秒自拍曬新口紅和馬爾代夫精品七日遊濃縮的小視頻不太一樣。他用影片和音樂進行重組,比如這個——被唐僧念緊箍咒痛到謎之表演的孫悟空,配上了My Little Airport的《四句》獨白,就跟把獎學金和處分書放在一塊似的:顯得衝突又融合。
3 / 改變普通生活物件以尋找一些出口
從視頻或文字裏你或許能看出小李是個豐富細膩的人,他嘗試去改變這個世界,這個大環境,從一些細節開始,比如在他大三那年,他們整個專業下鄉出去玩兒,他把國道上的 “帶走你的垃圾”塗成了“帶走你的愛”。順利完成了下鄉作業,放肆玩耍了半個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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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比如他在出租屋樓下,把施工隊放在工地上的水管噴上了YouTube。你看,有一段時間大家都能看到,很快的大家都看不到了,它們都是要被埋到地底下的東西。你説油管有一天會被挖出來的,那是哪一天呢?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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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這個人散發巨多奪目光芒點的人身上,説找不到一處暗的那也太誇張了,但目前為止他人身上的院辦是沒看到,我看到的暗處在他的拼貼作品裏,他把windows放到了真正的窗口處,高飽和度的藍和綠更像是反喻:
安全出口通向哪裏?不知道,可能是更閉塞的地方吧。
小李的故事沒完沒了,積累的作品也讓人吃驚。嗯,他是院辦的藝術家朋友們中極高產的藝術家,我也沒辦法花這麼短短一篇文章跟你講他更多有意思的事情,你要看就自己去找他吧——5041。
5041是什麼,看你自己理解能不能找得到了。
最後,寫到這些,院辦還得告訴你一件事情的真相。
在文章一開始説到的斷了楊永信家的電,實際上那個電閘聯通的只是小李的一個朋友家。也就是説,他只在以一種意念行為完成這個藝術。而且,他也從來不刻意隱瞞這點。
行為藝術這個東西,聽起來高端大氣又神秘,實際上只是一種表達方式。
當整個社會越來越像一台流水線上的機牀的時候,那些用行為在表達藝術的傢伙,就像卡在機牀裏改變不了形態的沙子。
而那些沙子,可能最終會意外地保留了我們本來的樣子。
本文作者 | 院辦小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