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城市的良心,就藏在它的下水道里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39951-2018-12-03 10:26
文/初六
來源/拾文化
西方的城市建設
下水道是一個城市的良心。——雨果
寫這篇文章之前,我問了身邊5個朋友,對中國的下水道什麼感受,得到的答案都是——不好!
我當然可以保證這五個朋友沒有一位曾經真正地踏足到下水道中去,那麼他們對下水道如此強烈的反感從何而來呢?
客觀起見,我們得先看看下水道,究竟是個什麼東西。
城市的陰暗面並不陰暗
“下水道”一詞來源於日本,和“上水道”對應,是城市排水系統的兩個部分。
儘管各種影視作品裏,下水道都代表着詭秘的陰謀和骯髒的怪物,但其實下水道的發明,絕對可以談得上光明無比。
從古至今,其實排水管道一直都默默地陪伴在我們左右,我們從來都沒有感受過他的存在,只有當他有一天停止運作,我們才能察覺原來他是我們人類歷史發展中一項極其重要的基石。
讓我們想象一個場景,假設有一天我們流落到了一個孤島,只有一個人或幾個人的情況下,我們的排泄當然是可以被大自然所消化的,愛排在哪兒排在哪兒,大不了明天換個地方就是了……
但如果流落在孤島上的是50個人呢?100個人呢?
當人口超過了大自然所能自我調整的上限,恐怕要不了幾天孤島就變成了無法下腳的污穢之地。
可以想見,我們可以在擁有百萬千萬人口的大都市裏光鮮亮麗地生活,若是失去下水道的支持,恐怕不肖一天,整個城市就會陷入難以描述的另一種癱瘓。
所以我們可以斷一天的電,斷半天的網,卻不能下水道反水超過一小時……
排水系統的發明本應是作為人類奇蹟的存在,凝結了無數我們不曾瞭解的智慧結晶。而且他也不似我們想象中的那樣骯髒不堪。
浴場、噴泉——古羅馬浪漫的上水道
我們談一個現象,一般喜歡追本溯源,古羅馬的排水系統就是我們口中那個奇蹟開始的地方。
公元前6世紀到公元前315年,推動上下水道發展的一個很重要原因,就是古羅馬人對洗澡有着非凡的狂熱。
據史學家推斷,古羅馬人均每天基本要消耗1100升的水,而擁有現代洗浴設施的我們每人每天也才不過200到300升水而已。
圖片來自古羅馬浴場博物館
這裏有個特別有意思的知識點,我們現在所常見的噴泉,其實就是古羅馬排水系統的一部分。古羅馬儲水庫通過噴泉口出水,由於供水量巨大,常常超過了實際需求,那麼巨大的水流就會噴出,形成噴泉。
圖:用如此隱晦而優雅的方式建造下水道的古羅馬人
古羅馬的上水道技術已經足夠成熟,下水道卻沒有上水道那麼完美,但由於人們對下水道污水處理問題尚且沒有什麼認識,所以也就沒有太多的改善。
及至中世紀,對人類排泄物處理不夠妥當的下水道問題,才慢慢浮出水面。
鼠疫、瘟疫——災難逼人們重視下水道
在十四世紀四五十年代這段時期,對歐洲來説是一個極為悲慘的時刻,1347到1353年,席捲整個歐洲的“黑死病”(即鼠疫)就造成了全世界大約2500萬人死亡。
由於中世紀醫學條件落後,人們總是第一時間將感受與結果建立聯繫,聞到了空氣中腐敗的味道,就理所當然地認為空氣就是罪魁禍首,也就是我們經常在影視作品裏看到的“瘴氣”……誰也不曾想過,那每天必須入口的水,才是傳染疾病的最大禍根。
緊接着英國工業革命時期,瘟疫的大爆發。這一次,死傷依然慘重,人們卻無法再坐以待斃了。
一位叫做John Snow的英國醫生,通過統計出霍亂髮病人羣的生活範圍,進而得知他們基本都在一口公用水井邊上生活,在這口公用水井的不遠處,有一個化糞池,而一堆被確認得了霍亂的女嬰的排泄物不久前剛被傾倒至此。
謎底就此解開,由於倫敦當時的基礎設施不夠完善,糞坑的傳染源滲透到土地裏污染了井水,繼而讓引用井水的人們都染上了霍亂。
圖:各大報紙將John Snow視為霍亂病的終結者,英國公共衞生醫學的拓荒者
儘管鼠疫和霍亂都帶走了無數人的生命,但直至此時,人們才終於把污水處理問題的急迫與嚴重性提上日程。
下水處理究竟有多重要——人類平均壽命增加10歲
無論是何種傳染性疾病帶來的災難,必然是人類分泌物傳播造成的,而污水處理不當導致對飲水人羣帶來的病毒傳染,基本可以説是“精準打擊”了。
我們要做的,就是掐斷這種傳染的根源,保證水的安全。
看看成果有多麼顯著——
“中世紀人的平均壽命不超過50歲,而在工業革命時期城市供排水系統處理和鑑定大幅改進之後,平均壽命被迅速拉高到60歲。”
我國現在的污水處理系統已經相當完善發達,即使在非典時期,也沒有在這個問題上出任何岔子。
不要認為這是理所當然,要知道,非洲之所以現在依然承受着全球將近四分之一的疾病負擔,大多數原因都是排水系統糟糕,處理不到位造成的,一旦有帶有病菌的糞便出現在水源地,依然可以導致整個村子的陷落。
中國下水道真的就不如國外嗎?
儘管我國下水處理系統的安全性已經比較完備,依然免不了一年一度夏季暴雨來襲時,來自全國各地“看海”人民的diss,我想開頭提到的我那五個朋友,或許也是因為連年的淹水對城市下水道失去了耐心。
我國多數地區的下水管道一般在地下5米左右,管徑1米以內。看上去就一點都不“器大活好”。
我們先從體量上看看“別人家的孩子”巴黎下水道:
作為全世界的標杆產品,巴黎的下水道均處於地下50米左右,縱橫交錯,總長2347公里,規模遠超過巴黎地鐵,所以才能每次雨水到達地面就無影無蹤——
再來看“別人家的孩子”日本,日本1992年開始斥資人民幣200億耗時14年建造的世界上最大地下排水系統,總長6300米,直徑10.6米,全程計算機遙控,堪稱日本的“地下宮殿”——
諸如此類下水管道如宮殿般發達的城市還有很多,就不一一贅述了。那麼為什麼單單中國的下水道如此窄小如此與眾不同呢?
客觀來講,中國下水道不如國外,是一個歷史遺留問題。
因為中國污水工程始建於20世紀50年代,當時大陸多采用蘇聯的設計理念,而蘇聯在排水系統建設方面更重視節約成本,這導致設計之初,大陸的雨水管渠設計流量就整體偏小。
面對嚴峻的排水危機,城市的建設者們總會説,這是錢的問題。
確實,東京整合一個下水宮殿,用了200億人民幣。想要為了一次“五十年一遇”的暴雨全部翻修下水道,巨大的耗資對於任何一個市政來説都難以承受。
圖:來自武漢晚報:建設中的江岸區後湖泵站月底前可以使用。
那麼我們的城市把大把的錢用在了什麼地方呢?經濟的發展。
發展,這大概是我們近年來聽到最多的詞,中國的城市建設長期以來都是 “重地上而輕地下”的,手心手背都是肉,優待地上必然導致地下投入的緊縮。
這就導致中國的管網水平始終落後於發達國家,目前中國的城市排水網普及率為64.8%左右,而發達國家已經接近100%。
排水網覆蓋不足並不影響地上熱火朝天的城市化進程,鋼筋混凝土覆蓋了幾乎每一寸土地,他們吸收更多太陽輻射,大量產熱,讓大城市遭受高強度暴雨的可能性不斷提升,再加上雨水難以被泥土自然吸收調節……
我們的城市,每迎來一次經濟發展的巨大成就,都在拖垮整個城市的下水工程。
的確,我們承認,在人類的“排水歷史”上,一直是人、城市和自然不斷鬥爭不斷適應的過程,我們總要為城市化的發展付出一點代價。
但幾百年前的故宮地下排水系統尚且能保證故宮從不被淹,我們的現代化城市卻經不起每年一次的“罕見”降雨,不禁讓我們思考,我們到底是拿什麼讓位給了經濟。
大家都知道“羅馬並非一天建成”這個道理,但這個解釋,究竟該如何講給那些既非大城市,也非發達地區,卻年年飽受水難之苦的人民聽?
我們的確需要發展,需要財富帶來的強大安全感。但可以“謀財”,請別“害命”。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