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建輝|“惟有民魂是值得寶貴的”_風聞

編者按

人民文藝的精神實質與其説為人民鑄魂毋寧説挖掘與喚醒人民固有的靈魂，使之發揚壯大。文藝作品應始終保持與人民的血肉聯繫，這就要求文藝工作者能夠把最基層的人民羣眾的生活作為自己文藝作品表現的核心和底藴；不僅於創作中在價值取向上堅持人民文藝立場，把人民作為價值主體，把人民利益作為文藝表現的首要的根本的傾向性，同時也應深入羣眾生活，廣泛地參與社會實踐，聆聽人民心聲，真實反映現實的發展趨勢。如此，民魂才得以被召喚。總之，唯有站在人民立場上, 以人民為尺度，在情感上和人民羣眾打成一片，方能創作出真正的浸透人民精神和血液的人民文藝來。

文章出自《人民：文藝的尺度》第一章第四部分，經由作者授權，感謝馬建輝老師對保馬的大力支持！

魯迅先生在其《學界的三魂》一文中曾指出，“惟有民魂是值得寶貴

的，惟有他發揚起來，中國才有真進步”1。如果説，人民史觀在實踐上意味着羣眾是真正的英雄、只有人民才是創造世界歷史的動力，那麼，在精神上，它則意味着“惟有民魂是值得寶貴的”。因此，使“民魂”發揚起

來，便應成為文學藝術的崇髙使命和責任。文藝家所做的正是為人民鑄魂的工程，但文藝家並非無中生有地為人民造出一個靈魂來，而是把人民的固有靈魂發掘出來、喚醒過來、強壯起來、發揚起來。

任何國家、民族都不是空洞的，任何國家、民族實際上都意味着人民的存在。國家、民族只是人民存在的一種形式而已。有了人民，才會有國 家、民族;有了人民，國家、民族才有意義，才有存在的價值。我們常説 國家覺醒、民族覺醒，實際上，就是指人民的覺醒。只有人民覺醒，只有 “民魂”發揚，國家才會覺醒，才會有真進步。人民文藝就是“民魂”發 揚起來的文藝。人民文藝中的人民是覺醒的人民、崇高的人民、踐行的人民。對人民文藝創作來説，其時代性出自人民，思想性出自人民，審美性出自人民，精神性也出自人民。因此，人民文藝，必然是和人民在一起的文藝，是和人民一道前進、一道去開創歷史的文藝。人民文藝，呈現着人民的精神面貌、現實品格和指向人民未來的可能性。魯迅先生説：“文藝 是國民精神所發的火光，同時也是引導國民精神的前途的燈火。”2實際上, 只有人民文藝才能如此，才是如此。

“人民是文藝工作者的母親。”3鄧小平這句人們耳熟能詳的論人民文藝的格言，形象地喻示了文藝工作者與人民羣眾的深刻聯繫。它既闡明瞭文

藝工作者藝術生命之所在，又道出了他們的使命與責任之所繫。人民在文藝創作中是一種根柢性存在，是一種深沉而崇高的靈魂性存在，他們賦予文藝工作者以藝術生命，優秀作家成就的取得離不開人民的哺育。人民， 只有人民，才是進步文藝工作者的精神故鄉。

以“民魂”燭照寫作，保持同人民羣眾之間的血肉聯繫，是一切進步文藝工作者的藝術生命之所在，是社會主義文藝事業興旺發達的根本道 路。列寧説：“藝術是屬於人民的。它必須在廣大勞動羣眾的底層有其最深厚的根基。它必須為這些羣眾所瞭解和愛好。它必須結合這些羣眾的感 情、思想和意志，並提高他們。它必須在羣眾中間喚起藝術家，並使他們 得到發展。” 4文藝發展的歷史告訴我們，各類樣式的文藝大都是源起於民 間的，詩、詞、小説、戲劇文學概莫能外。文藝與生俱來地與人民羣眾有 着密切的聯繫。當一種文體距離人民生活越來越遠，逐漸演變為精英或貴族文人閒暇時的消遣或娛樂時的點綴，那麼，其藝術生命就將逐漸走向枯萎。雖然文藝與人民羣眾有着這種天然的聯繫，但真正自覺到這種聯繫， 並在自己的創作中實際地、真誠地體現這種聯繫、密切這種聯繫的，只能是那些具有先進的世界觀、人生觀和價值觀的進步文藝工作者——人民文藝家。

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指出：“社會主義文藝，從

本質上講，就是人民的文藝。”5社會主義文藝實質上是一種人民文藝。在這裏，“為什麼人”的問題，始終是一個根本的問題、原則的問題。人民文藝是以人民為本位的文藝，其最寶貴的品質就是充滿着對沉默着的大多 數的關懷、關切與關心。它懂得“人民既是歷史的創造者、也是歷史的見證者，既是歷史的‘劇中人’ 也是歷史的‘劇作者”’6。它通常不會把娛樂明星寫成“共和國脊樑”（當然，這絲毫不會貶低娛樂明星們存在的價 值），在優秀的文學作品中，我們可以看到的恰恰是最基層的人民羣眾的力量。農民工這個龐大而沉默的羣體，這個在權益上有時會遭背叛、在生計上有時會被欠薪、在舞台上有時會被嘲弄的羣體，已經是一些文藝作品中的主角。在這些作品中，農民工們雖然還沒有被描寫為“脊樑”，但他們確實已經是部分文藝家關注的中心。有的文藝家已經開始轉移一部分注意力到城市農民工、廠礦企業普通工人、鄉間坊間的一般農户或市民那裏去了，去最基層發現新的力量。他們不僅看到了農民工的艱辛，更看到了他們的美，體驗到他們“像牛一樣地勞動，像土地一樣地奉獻”的高貴, 感受到勞動的美和勞動者的美。文藝家們正從基層勞動者的身上獲得關於人民的新的體驗，獲得關於文藝作品意義的新的觀點看法。以“民魂”燭照文藝創作，保持同人民之間的血肉聯繫，必須培養 和增進對人民羣眾的感情，堅持人民立場、人民尺度，堅持以最廣大人民 羣眾為服務對象和表現主體。我們常説，文藝是生活的反映或表現，文藝 來自生活。這裏的生活不是僅指文藝家個人的小生活，更不是指文藝家個人的私生活，而是指人民羣眾的大生活，是指社會生活。有高遠境界的文 藝家不應只對自己的小生活有感情、有興趣，沉溺於私人經驗；而是要走出自我，培養對人民羣眾的大生活的感情和興趣，擺脱私人立場、私人尺度，確立起人民立場、人民尺度。那些認為我們本來就生活着，本來就生

活在生活中，不用去深入生活、體驗生活的看法是偏頗的；因為生活是具體的，不是抽象的，它是一種現實的老百姓的基於特定生產關係之上的生存狀態，而非一個理論上的概念或術語。作家個人的生活不能代替人民羣 眾的生活，只有深入人民羣眾的生活之中，才可能真正瞭解人民，增進對人民羣眾的感情，創作出具有充分人民性品格的文藝作品來。

當前，文藝創作環境寬鬆，題材選擇自由，但卻有一些文藝家在創作時感到“底氣”不足，現實生活的主流和本質把握不住。這中間原因很多，其中一個重要原因就是不“接地氣”，程度不同地脱離人民羣眾、脱離現實生活。正如有一位報告文學作家所指出的，現在部分作家過的是一 種貴族式的生活。著名作家物質條件都非常好，根本不用到現實生活中去 謀生，看看網絡、看看電視，過着“二手”生活、“三手”生活。生活狀 態不到位，情感就到位不了，作品也到位不了，出不了大作品。

文藝創作堅持人民立場，堅持人民文藝的立場，既表現於文藝家們在 描寫對象上的人民或人民文藝立場，能夠把最基層的人民羣眾的生活作為 自己文藝作品表現的核心和底藴；還表現於創作中在價值取向上的人民或人民文藝立場，把人民作為價值主體，把人民利益作為文藝表現的首要的根本的傾向性。這樣才能真正實現與人民羣眾心息相通，才能做到生活到位、情感到位、作品到位，為生產出與當前時代相匹配的大作品奠定良好的基礎。

雖然文藝創作比起其他任何事情來，更需要個人才情和能力的發揮, 但是，文藝作品一經發表就是公共文化產品，文藝創作從來就是社會的公 共事業，而不只是個體私人的事業。因此，作家、藝術家在創作時就不能 只想到個人，更要想到人民羣眾——文藝作品的廣大的讀者和受眾，想到 對他們的滿足、肯定、教育、激勵和鼓舞，要時刻想到自己的責任和自己的作品可能會產生的影響。真正優秀的文藝作品都是來自人民的，是人民意志、人民情感、人民願望的真切表達。作家柯巖曾説：“抒情言志，只要作者之志即人民之志，作者之情與人民之情相通，想人民所想，怒人民 所怒，從生活出發，運用一切藝術手段，喊出時代的聲音，詩，就有了強大的生命力，而詩人，也就成了人民的親人。” 7作家、藝術家要自覺做人 民羣眾的代言人，因為只有人民羣眾才是我們存在的根本依據，只有他們的訴求才是時代的本質訴求，只有在他們的願望中我們才能看到真實的未 來；文藝作品離開人民羣眾的意志、情感和願望，就不可能正確地傳達時代的要求、真實地反映現實的發展趨勢。

文藝工作者的藝術生命與責任既表現在為人民服務上，同時還表現在 為人民“服好務”上。怎樣才能“服好務”呢？這就要求作家、藝術家重視“寫” “畫” “唱” “演”等創作環節，在這些環節上狠下功夫。深入生活是催生精品的必要條件，而真正培育出文藝精品還需要作家、藝術家用心血去澆灌。這種承擔繁重勞動和堅持忍性求精的精神正是文藝工作者創 作出藝術精品、更好地為人民服務的重要品質。所以，作家、藝術家既要 重視深人生活，從人民的生活中採擷思想，又要重視培養自己的筆力，以 極端認真的態度對待創作本身。因為只有創作的環節做好了，文藝家的思 想、人民的生活才能得到更完美、更藝術的表現，其中所藴含的歷史內 涵和美學價值才能更好地被人民羣眾接受，並轉化為人民羣眾的精神力 量——構建和鞏固我們的“民魂”。

構建和鞏固“民魂”，其關鍵之一，在於文藝創作要致力於提髙人民羣眾精神境界。優秀的文藝作品往往會打動千千萬萬的讀者和受眾，給他 們以思想、以力量、以美感。社會主義文藝之所以是人民文藝，就在於它 是對人民的歷史主體、價值主體和實踐主體地位的充分肯定。這種肯定既 是對人民羣眾勞動精神的鼓勵、對人民精神需要的滿足，也是對人民存在 的某些不足和缺點的揚棄與糾正；它不是被動地順從人民或遷就人民的某些藝術趣味，而是以先進的思想引導人民、教育人民，使人民在社會生活中能夠更好地獲得其主體地位。這就需要作家、藝術家對人民羣眾有一種 高度而真誠的責任意識，“沒有對人民極端負責任的思想，就不可能刻苦地深人生活，踏踏實實地充實自己，完善自己，永無止境地學習藝術技 巧” 8。從這個意義上説，嚴肅認真的責任意識、真誠深人的生活體驗和精益求精的藝術追求是為人民“服好務”的根本，因為精緻的比粗糙的、深刻的比膚淺的、完美的比殘缺的能更好地、更高質量地實現服務人民的藝術訴求。

文藝經典之所以是經典，就在於其中凝聚和集結的“民魂”內涵和 “民魂”品質。習近平總書記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中，談及優秀文 藝對人的影響和作用時，提到“靈魂”和“心靈”各有五次。分別用“觸及靈魂” “洗禮靈魂” “鑄造靈魂”與“開啓心靈” “温潤心靈” “溝通心靈”來揭示優秀文藝作品作用於人的特點和實質。這表明，優秀文藝作品或經典作品，其中藴含的“民魂”是被髮揚起來的自覺的“民魂”，以之來關照現實中的自在的“民魂”，就會產生喚醒和照亮效應，使其感憤起 來。“惟有民魂是值得寶貴的”，“民魂”覺醒了，人民才有未來，國家才有未來！而文藝要發揮這種“發揚民魂”的作用，唯有站在人民立場上, 以人民為尺度，在情感上和人民羣眾打成一片，創作出真正的浸透人民精 神和血液的人民文藝來。

註釋

1.《魯迅全集》第3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22頁

2.《魯迅全集》第1卷，人民文學出版社2005年版，第254頁。

3.《鄧小平文選》第2卷，人民出版社1994年版，第211頁。

4. 《列寧論文學與藝術》（2）,人民文學出版社1960年版，第912—913頁。引文摘自蔡特 金著《回憶列寧》。

5.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5年10月15日。

6.習近平：《在文藝工作座談會上的講話》，《人民日報》，2015年10月15曰

7.《柯巖文集》第7卷，四川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5頁。

8.《柯巖文集》第7卷，四川文藝出版社2009年版，第411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