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一粒胡椒，歐洲人打了幾百年仗_風聞

作者 | 楊雅萍

編輯 | 羊缺牙

要説冬天最有儀式感的入冬慶典，自然是囤貨：

北方囤白菜，一半扔在室外，隨時取用，另一半洗乾淨，放入調料做醃酸菜；南方則少不了做臘腸臘肉，肥瘦均勻的五花肉加上各種香料，慢慢醃製，再晾曬風乾，是過年桌上最受歡迎的驚喜。

▲北方醃酸菜VS南方燻臘腸

無論南北，想要延長食物的保質期，醃製幾乎是人們不約而同的選擇，這一過程離不開香料。

“冷藏技術發明以前，人們用鹽和花椒粉醃漬肉類，為其保鮮”。

——《風味人間》

▲花椒炮製的風乾犛牛肉 | 圖片來源：騰訊視頻《風味人間·香料歧路》

日常生活中，香料在家裏也是再普通不過的存在，燉肉時放上幾顆，收穫一整鍋的香氣四溢。

可要把時間往回倒幾個世紀，情形卻完全不同——

part.1 穿越回古代，帶上胡椒你就發達了

早期中國本土不能種植，胡椒是價格高昂的奢侈品。唐朝宰相元載被朝廷抄家時，家中抄出胡椒八百石。明朝萬曆後期，一升胡椒大約要紋銀六錢，摺合成現在價格將近600元。

不僅是中國，在歐洲，很長一段時間，胡椒也和黃金白銀一樣，是財富的象徵，甚至價格還要高於金銀。法國俗語裏，形容一件東西價值連城的方式就是“貴如胡椒”。

▲圖片來源：微博截圖

老普林尼在《自然史》裏列舉了公元1世紀左右的香料價格：

胡椒4古羅馬便士一磅、白胡椒7便士一磅、生薑6便士一磅、肉桂從5到50便士不等、一磅不純的桂皮油價格在35到300便士、純的桂皮油最高可以到1500便士一磅。而當時一名士兵的年俸是225便士。

也就是説，一磅上好的桂皮油價格差不多相當於一位百夫長6年的工錢。

▲古羅馬時期胡椒價格高昂 | 來源：騰訊視頻《風味實驗室·一寸香料一寸金》

現在在飯店吃飯，假如發現自己忘了帶錢，想要給老闆幾顆胡椒抵扣，估計會被飯店老闆打得找不到北。但在中世紀的歐洲，則完全沒有問題，因為當時東方香料在市場上是可以當錢花的。

很多人的工錢就直接折算成定量的香料，香料還可以用來交税交租。

▲你敢相信？當時的造假是“往胡椒裏摻銀屑”

10世紀倫巴第王國的帕維亞是重要港口，政府對每名到來貿易的外國商人，徵收的税金為胡椒、桂皮、高良薑、生薑各一磅。

查理大帝時期，熱那亞的聖菲迪斯教堂曾以收取一磅胡椒為租金，1937年英王對康沃爾郡的郡長收取的租金包括一磅胡椒。

胡椒作為象徵性租金支付一直延續到上個世紀，1976年紐約的一家教堂用279粒胡椒來象徵償還自英王威廉三世以來美國所欠的租金。

▲1976年，英國女王訪美，在紐約教堂裏接受了279顆胡椒，作為自英王威廉二世以來美國欠英國的租金。

因為高昂的價格，擁有香料漸漸成了身份的象徵。丁香，胡椒和肉豆蔻不再是簡單的食物，它們順利地與權力結合。

子爵阿德馬三世宴請到訪的公爵威廉九世時，發現櫥櫃中沒有擺宴所需的胡椒，無奈只能派管家向鄰近的貴族去借。貴族向管家炫耀了家裏堆成山的胡椒，他甚至只能用大鐵鍬去鏟。

——《香料傳奇 : 一部由誘惑衍生的歷史》

據記載，14世紀初法國國王查理四世的遺孀珍妮的廚房中，有胡椒6磅、13.5磅桂皮、3.5磅丁香、1.25磅番紅花、半磅長鬍椒，以及少量肉豆蔻皮和多達23.5磅生薑。你瞧，如今看上去再普通不過的香料，當年是法國皇后才能擁有的奢侈品。

▲19世紀法國的一個香料鋪

part.2 一顆胡椒引發的百年戰爭

為了讓香料變得“日常”，無論中西方，都經歷了漫長過程。

中國從漢代張騫通西域，西域商人開始將各種珍貴香料運到長安等地售賣。明朝鄭和下西洋，極大地方便了和東南亞國家的貿易往來，從此有了源源不斷的胡椒供應。

▲鄭和出使西洋所到國家或地區與鄭和船隊貿易的香料品種

相比於中國獲取香料的平和手段，歐洲則要慘烈太多。從古羅馬帝國的興衰到新航路的開闢，歐洲歷史上樁樁件件的大事，背後幾乎都瀰漫着胡椒辛辣的味道。

公元408年，西哥特人的首領阿拉里向羅馬人索取黃金與胡椒遭到拒絕，於是直接率兵攻陷了羅馬，退兵的條件之一，就是要羅馬人上交3000磅胡椒。

▲《馬可·波羅遊記》記載 ：印度奎隆王國收胡椒的黑人

公元476年，西羅馬帝國滅亡後，東西方之間的交流曾經一度中斷，使得胡椒幾乎從歐洲人的餐桌上消失了。

這時候想要獲得胡椒，需要經過印度和太平洋小島上的土著——阿拉伯商人——埃及商人——威尼斯商人的層層轉運。當胡椒最終抵達歐洲港口時，價格已經是原產地的四五十倍。

▲《權力的遊戲》中魁爾斯十三鉅子之一的“香料王”

巨大的利潤讓歐洲十分羨慕嫉妒恨。在11世紀到13世紀，羅馬教廷先後組織了8次“十字軍東征”，目的之一就是掠奪東方的胡椒和其他香料。

在第四次十字軍東征中，教皇烏爾班二世直接在宣佈向耶路撒冷進軍的聖戰計劃中公開宣稱：“東方是那麼的富有，金子、香料、胡椒俯拾皆是……”

大航海時代來臨，達伽馬繞過非洲進入印度洋，他們利用堅船利炮打開了印度門户，控制了亞洲航道，獲取了胡椒、丁香、桂皮、生薑、大料等不計其數的香料。

▲哥倫布、麥哲倫、達伽馬等人的航行路線

當香料產地的“神秘面紗”終於揭開，各國為了爭奪控制權，瞬間撕破臉，拉開了“黑胡椒戰爭”的序幕，從此東南亞開始了長達450年的被殖民統治——

葡萄牙和西班牙最先加入到胡椒的搶奪，隨後荷蘭人、法國人、英國人也都接踵而至。西班牙最終兼併了葡萄牙，英國搶奪了西班牙船隊，令西班牙從此一蹶不振，荷蘭又將英國的勢力從印尼排擠了出去。

為了能夠得到肉豆蔻的產地，荷蘭甚至不惜讓出了自己的土地：

▲英國和荷蘭為爭奪肉豆蔻產地發起戰爭 | 來源：騰訊視頻《風味實驗室·一寸香料一寸金》

對比曾經呼風喚雨、引得歐洲各個大國“衝冠一怒”的輝煌過去，再看看胡椒現在的處境，竟然忍不住想要心疼它三秒。

part.3 香料的新“世界遷徙”

以前香料的旅程，建立在血與火之上，它曾經引發過大小無數戰爭，又讓人類發現整個地球。如今，隨着不同城市、不同國家之間交往的便利，香料又開始了自己新一輪的“世界遷徙”。

吃火鍋時，原本北方習慣涮羊肉，川渝吃牛油，但現在麻辣已經佔據大半個中國，人們調侃“不能吃辣的人正在被周圍拋棄”。

▲《中國城市食辣報告》

即使在最能堅守鮮味與清淡的廣東，辣味食物也有了市場，帶點小刺激又相對温和的藤椒和胡椒，對廣東人十分友好。

▲胡椒豬肚雞

原本只屬於河北一地的美食“驢肉火燒”，在快節奏的城市生活中攻城略地，漸漸有佔領整個北方的趨勢。

一鍋好的驢肉，滷水中的香料搭配是關鍵。《風味人間》中介紹它是“味型各異的植物籽實、根莖，甚至樹皮，在不同年代，翻山越嶺，輾轉而來。最重要的八角，老家在2000公里外的廣西”——像一幅濃縮的小型“香料遷徙地圖”。

▲河北驢肉火燒 | 來源：騰訊視頻《風味人間·香料歧路》

如今在各個城市裏開的越來越多的“網紅”泰國餐廳，琳琅滿目的香草和香料跨海而來，征服了我們的味蕾，讓我們得以品嚐到以前從未感受過的、東南亞獨特的酸辣風味。

▲泰式冬陰功湯和綠咖喱雞 | 來源：騰訊視頻《風味人間·香料歧路》

人們口味的豐富，離不開香料的多樣，香料的越來越廣泛的傳播足跡，更深層反映的是不同地域人們的交流——在碰撞中理解、認同、甚至融合，恰如《風味人間》中所言：“人們不停追尋着香料的氣息，既陌路相逢，又殊途同歸”。

你吃過哪些帶有“異域風味”的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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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彭鵬, 昊雙. 餐桌上的秘寶調味香料演義[J]. 博物, 2008(10):42-49.

[2]伽藍.世界因香料改變 歷史因香料重構.新疆經濟報,2011-12-20.

[3]田汝英. “貴如胡椒”：香料成為中世紀西歐的奢侈品現象析論[J]. 貴州社會科學, 2015(7):53-58.

[4][澳]傑克·特納. 周子平譯. 香料傳奇 : 一部由誘惑衍生的歷史[M].生活·讀書·新知三聯書店. 200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