皈依——《黑豹》與“上氣”的本質展現_風聞
织工-为理想卑贱地活着2018-12-05 02:07
(感謝白頭豕的《黑豹》是一部精緻的反革命超級英雄電影對此文的啓發)
近日,漫威宣佈正在製作首部華人超級英雄《上氣》(Shang Chi)的單人電影。
隨着中國市場的日益壯大,各路商業巨頭都不得不開始以更迫切的姿態關注中國市場,而“上氣”則是漫威藉着70年代香港“武俠熱”的東風,抱着分一杯羹的心態,創作出的西化產物,這也不足為奇。若漫威能夠對這個形象進行一些更適應當下社會背景的改良,發揮其商業化的專長,加之國內有相當數量的漫威愛好者,雖不一定會大獲成功,但是向中國市場開闢一個新的通道以為將來進一步的業務深化打下一個基礎,也是一個不錯的選擇。
但是在故事背景上,上氣有一些很棘手的元素大大增加了他進入中國市場的風險:上氣的父親,是大名鼎鼎的大反派滿洲博。

傅滿洲(Fu Manchu)是英國小説家薩克斯·羅默創作的《傅滿洲》系列小説中的虛構人物。他和陳查理(Charlie Chan)是西方流行文化中最著名的兩大亞洲人角色,不同的是,陳查理是正義人物。1913年在《傅滿洲博士之迷》一書中首次出現,號稱世上最邪惡的角色。傅滿洲是一個瘦高禿頭,倒豎兩條長眉,面目陰險。傅滿洲其實是黃禍(Yellow Peril)的擬人化形象。
什麼是“黃禍”?這種言論成形於19世紀,該理論宣揚黃種人對於白人是威脅,白人應當聯合起來對付黃種人。19世紀末20世紀初,“黃禍論”甚囂塵上,矛頭指向中國和日本等國。
德國學者海因茨·哥爾維策爾指出:“‘黃禍’是帝國主義時期的一個口號”;要使口號發揮作用,就需要有公眾輿論和刺激公眾生活感情的因素;語言要精闢有力,明確易懂,要歪曲事物的本質,甚至加以粗野化,以便鼓舞人心,或激起人們的憂慮和恐懼。“黃禍”就是一個極端粗野和歪曲事物本質,蠱惑人心的口號。它之所以還有“生命力”是它吸納了帝國主義時期主要“理論成果”的內涵,有很大的迷惑性和刺激性,蠱惑了不少善良的人們,在他們頭腦中隱約有一個或濃或淡的“怪影”。被吸納的“理論成果”之一是“社會達爾文主義”,該主義力求按照達爾文主義精神,把生物界的自然規律運用於人類社會,把國家、民族的“生存競爭”類比自然界的“弱肉強食”,認為二者都是自然規律,強大民族吞噬弱小民族是天經地義的。中國地大物博,人口眾多,但國力虛弱,正是列強宰割的對象。“黃禍論”是將 “社會達爾文主義” 運用到中國的“傑作”。
俄國人巴枯寧在其1873年出版的《國家制度和無政府狀態》一書中認為中國是“來自東方的巨大危險”。巴枯寧認為這種危險首先來自於中國可怕的人口與移民:“有些人估計中國有四億人口,另一些人估計有六億人口,他們十分擁擠地居住在帝國境內,於是現在越來越多的人以不可阻擋之勢大批向外移民……這就是來自東方的幾乎是不可避免地威脅着我們的危險。輕視中國人是錯誤的。中國人是可怕的。”此外,中國人已開始熟悉掌握最新式的武器和歐洲人的紀律,他們正“把這種紀律和對新武器、新戰術的熟悉掌握同中國人的原始的野蠻、沒有人道觀念、沒有愛好自由的本能、奴隸般服從的習慣等特點結合起來——再考慮到中國的龐大人口不得不尋找一條出路,你就可以瞭解來自東方威脅着我們的危險是多麼巨大!”
華人的地位在這樣的浪潮下愈來愈低,中國的形象愈變愈醜陋,以至在美國,侮辱、戕害華人“不需要理由”。華人因此而傷亡的人數,損失的財產難以估量。以1885年美國懷俄明州石泉城發生的屠殺華工事件為例,當時就有“28人被殘殺,15人受重傷……被焚燒和搶劫的華工財產共147,748美元”。
洶湧的排華風潮促使美國國會在1882年通過了第一個排華法案,宣佈“絕對禁止華工入境十年”。而澳大利亞、加拿大以及東南亞各地,也在“黃禍”聲中,掀起了一波又一波排華浪潮。在美國排華風潮中,曾有華工向清政府反映“華工有’十苦’”,希望予以解救。國內也有士人撰文披露華工苦狀,抨擊西方殖民當局挑動土著與華人矛盾、殘害華工的罪行,要求清政府對“出洋華民必須設法保護”,並警告,如果對此不聞不問,“恐致漓渙”。清政府也通過外交途徑,對排華行徑表示“抗議”;駐外使領人員則對各地排華事件進行調查,並提出賠償要求。例如,石泉城大屠殺期間,駐美公使鄭藻如就立即要求美方“賠償損失並懲處罪犯”。李鴻章對中國勞工遭受蹂躪也“感到不安”。在中美1880年修改條約談判中,中國代表李鴻藻和寶鋆曾向美方指出,“中國的移民是美國經濟的勤勞而又廉價的勞動力的一個來源”,並警告説,美國的排華行動“將危害美中兩國之間互相有利的經濟關係”。然而,由於國際地位一落千丈,清政府的外交努力並沒有什麼成效。
而在文藝作品裏,白人警探Denis Smith和傅滿洲的對抗通常靠的都是意志而不是智慧。因為作者要塑造一種黃種人如此聰明而且邪惡,善良單純的白人只能用最痛苦的方法和他們對抗的感覺。
在這麼複雜,具體且歷史久遠的含義下,任何聲稱滿洲博只是一個單純的反派形象,沒有任何影射的説法,就如同聲稱“Run to the hills”和屠殺印第安人無關一樣掩耳盜鈴。
試想一個人在雲南人面前説“雲南逼都不是好東西”,然後又和這個雲南人説“我罵的是雲南逼不是罵你”,這個雲南人會認同嗎?
有意思的是,我認識的很多人,都和我一樣不約而同地用看待電影《黑豹》的方式來看待“上氣”,因為兩者的已有形態,都充斥着處於同一種目的的主觀解讀,“上氣”之於中國,可以從《黑豹》之於非洲來解讀:
黑豹中的瓦坎達,雖然國力超強,科技發達的一比,但主創團隊仍然花了大心思,堆砌了很多所謂的 “非洲傳統元素” ,包括但不限於:奇裝異服,作戰手段,以及各種稀奇古怪的傳統儀式等等。
這就好比什麼呢?如果瓦坎達的原型是中國好了,這就好比裏面的中國人都是一水兒穿大褂,留辮子的形象。整個社會停留在皇權至上,太監宮女內鬥的階段。裏面的民風習俗,還是幾個朝代串在一起的那種。
***這樣的瓦坎達,是完全架空的,沒有現實基礎的。*看瓦坎達的感覺,就和看加勒比海盜3裏的周潤發一樣,充滿了獵奇感,充滿了好萊塢編劇對非洲的刻板印象。
注意,我並不是説影片中出現的非洲元素不真實。相反,我有一萬個理由相信主創團隊是經過了精心的研究和挑選,才決定把這些元素加進去。我要説的是,這些元素和現代社會的發展是脱節的,甚至是屬於沒有生命力的,不是即將淘汰,就是需要保育的文化。如果唇盤、頸環、傷疤這樣的東西也算是非洲傳統文化的話,若是一部影片裏出現一個裹小腳的中國領導人,大家又會作何感想呢?
再打個比方好了,如果我們拍部電影,裏面美國突然捱了一顆核彈,懷疑是俄羅斯干的,鴿派總統想來想去,打算大事化小小事化了,正糾結怎麼説服一桌子內閣呢,這時候忽然衝進來一個人,説我是總統的弟弟,我要和總統決鬥。於是倆人穿的像西部牛仔一樣在白宮草坪上站好,各走三步一轉身,弟弟砰的一槍把哥哥打死了,然後按着聖經宣誓就任,並決定向俄羅斯進行報復性核打擊。
這時候圍觀羣眾還紛紛議論,哎呀弟弟確實是正大光明把哥哥幹掉的,我們要擁護新的總統啊!
大家看,這種橋段是不是挺違和,還有些荒謬吧?但是仔細想想,黑豹裏講的,不就是這麼個事兒麼~ 如果你認為把美國代入這種橋段是不合理,純屬瞎編亂造的話,那其實誰又見過哪個非洲現代國家的領袖是決鬥出來的了?
説白了,還是人們潛意識裏覺得非洲就應該是這樣矇昧的,未開化的,不是麼?至於真實的非洲是什麼樣,可能並不太重要。
自出品以來,外媒對黑豹這部片子一直青睞有加,不斷賦予其種種 “黑人主創”,“種族平權” 的概念,也不乏稱其為一種突破的。這時候,我好像想明白了一個事兒:
雖然瓦坎達在非洲,不過如果這部電影算得上黑人的勝利,大概也只是好萊塢黑人的勝利吧。
另一位用户王瑞恩更進一步,用極為辛辣的解讀展現了當下的《黑豹》的粗暴結構會演變成什麼樣子:
前幾天看了《黑豹》以後,就隱隱覺得有種不舒服的感覺,如鯁在喉。今天想明白了:這部電影對真正的非洲人民和非洲文化缺乏尊敬。非洲,在這部電影裏,僅僅是為了迎合西方觀眾獵奇心態而貼在表面的符號而已。
我們假設一下,好萊塢拍了一部超級英雄電影,叫做《紅龍》(純屬虛構),背景設定在八十年代一個神秘的東方國家,花瓶國。花瓶國人均收入世界墊底,在國際社會上也毫無存在感,從不與他國進行外貿,也拒絕一切外來援助。但實際上,花瓶國藴藏着一件無價之寶--一種叫做金坷垃的神秘元素。
金坷垃的秘密,掌握在花瓶國的王室手中,一幫格格和阿哥們都是頂尖的科學家,能用金坷垃研製出天頂星黑科技裝備,航空母艦,隱形戰鬥機,磁懸浮列車,要多少有多少 -- 當然,這些好東西是不能和民眾分享的,因為他們愛好和平,要韜光養晦低調生存。
説來也奇怪,雖然花瓶國有動動指頭就能稱霸世界的科技實力,但在政治,經濟,軍事,文化上卻彷彿是一塊人類文明活化石。他們最精鋭的部隊,是一羣精壯的少林武僧,每人腰間都挎着日本武士刀,頭上是頂戴花翎;他們的空軍裝備了帶有反重力引擎,配備激光炮和電磁脈衝炸彈的戰鬥機,而陸軍士兵清一色騎着會噴火的麒麟,使丈八蛇矛。
同時,不知道出於什麼原因,花瓶國的人都説這一口怪里怪氣的英語,好像全國人民都是聽同一個在線外教學的口語。
花瓶國仍然採取君主制,而老國王死後,選擇接班人的方法很簡單:所有的王子皇孫們,在祖先祭天的高台上掄起大片兒刀對着砍,活下來的那個就手握立法、司法、行政大權,擔任三軍統帥,同時還要在晚上巡夜維護首都周圍的治安。
電影的主人公王鋼蛋就是這樣當上的花瓶國國王,鋼蛋有個妹妹,叫鐵蛋,鐵蛋送他一件戰袍,上面紋着皮皮蝦和帶魚,不,是紅色的雙龍戲珠花樣。王鋼蛋白天在紫紫禁城批閲奏摺,吃着左宗棠雞彈着馬頭琴唱着歌,晚上披着紅龍戰袍見義勇為,拯救被拐賣的婦女,追查失落在世界各地的國寶。
當國王還有一個好處,就是有人給你端過來一碗用各種花花草草熬的藥湯,喝了以後能跟十八大祖宗們嘮嗑。但説來説去也就是那麼幾句,雲山霧罩的,好像是什麼深奧的東方哲學,就跟功夫熊貓的師父和他説的一樣。
有一天,王宮外面來了個自稱叫做大錘的年輕人。大錘長的一副亞洲面孔,但卻從小在美國生活,是一朵由可口可樂澆灌出來的奇葩。大錘説,我也流淌着高貴的花瓶國皇室血統,金坷垃是我的,我的,我要用他征服世界。鋼蛋一聽就不樂意了,説咱哥倆比劃比劃。比劃就比劃,大錘吃牛肉長大的,力氣就是不一般,叮呤咣啷把鋼蛋一同亂cei。眾人們一看,鋼蛋好像是完犢子了,就雖然滿臉寫着不高興,但還是向着大錘山呼萬歲,開始將金坷垃裝上飛機,向世界輸出革命。
誰知,王鋼蛋並沒有死,他流落到一個以熊貓作為圖騰的部落。熊貓族的頭頭看着兇巴巴的,但其實是個素食主義者。可能是因為吃素的人心善,雖然熊貓大爺之前和鋼蛋有點過節,但二人相逢一笑泯恩仇,一同決定發起一場武裝政變,奪回王位。
因為編劇是在寫不下去了,所以鋼蛋披着紅龍戰袍,大踏步走進了皇宮,和大錘從皇宮一直打到磁懸浮車站。在一系列精彩程度堪比《一代宗師》裏面宮二單挑馬三的打鬥後,鋼蛋把大錘扔到磁懸浮鐵路上,撞死了,又掏出小手槍,biu biu幾下,把已經起飛的金坷垃運輸船打了下來,眾人又是山呼萬歲,歲月靜好。
演職員名單在悠揚的二胡聲中滾動浮現。但大家其實並不在乎這是二胡還是嗩吶,就想趕快看到彩蛋 -- 這幾天的經歷還是給鋼蛋幼小的心靈帶給了一些變化。他來到聯合國,説我們花瓶國要改革,要幫助世界共同應對我們的緊迫挑戰,各國代表很納悶,説什麼挑戰啊?
全劇終。從電影院出來的美國觀眾交口稱讚,説這部電影太感人了,讓我們認識到了非洲文化是多麼美好,非洲人民多麼堅強,熱淚盈眶。
試想一下,如果好萊塢拍一部這樣的“中國主題”超級英雄電影,讓中國觀眾看到了,會是一番怎樣的心情?
幸而我們國家強大了,要不然啊,那幫孫zei還説不定真敢這麼拍。
有意思的是,反而是在更遙遠的1944年,美國的米高梅曾製作過中國背景的抗日電影《龍種》,這部電影不僅憑藉着“藝術來源現實,高於現實”的追求以極為接地氣的方式得到了中國觀眾的認可,還以中國觀眾可接受的方式保留了美國電影的特色。
而在筆者的印象裏,可以讓中國人再次產生這種認同感的外國人創作的虛擬中國人物,是《輻射4》裏的趙船長:



“落葉歸根”中的趙船長生動地展示了一個拿起武器能浴血奮戰,放下武器能認真生產的忠誠軍人形象
《黑豹》和“上氣”中,還有一個很關鍵的情節,則更可以體現中西文化的差異——血親相殘。
上氣在最後給了自己老爸一個體面機會(其實大意就是“老不死,投降退位吧”),彰顯英雄的大度和避免流血的和平心。滿洲博自然不從,於是上氣萬般無奈,石化了自己的老爸,結束了戰鬥,還有點難過地向父親的遺像告別(這可真是遺像啊)。

然後我們的大英雄睡一覺,吃口飯,就把那老不死拋在腦後,開始練功啦!

異曲同工的是,在白頭豕對《黑豹》的點評裏,同樣也對結尾血親相殘的淡化處理做出了辛辣的吐槽:
電影的最後,“非暴力君”靠着高人一等的暴力,把寶劍刺入了“暴力革命君”的胸膛。這場角逐塵埃落定,不用談權力了,所以終於可以談感情。於是“非暴力君”帶着奄奄一息的“暴力革命君”,讓他去看看“瓦坎達”的美麗夕陽。而“暴力革命君”在放棄鬥爭就活命的交易面前,最終想起在大西洋上跳海的黑人先輩,為了“自由”壯烈拔劍殺死自己。
這一幕乾淨地抹消了“非暴力君”對自己暴力的內疚,於是坦然繼承了王位,登堂入室走上了聯合國的會議:看到沒有,我在新世紀不用被暗殺了,已經是世界流氓老大中的一員了!
而中國文化下對家庭的重視是一種天然責任,往往會讓我們不管是在現實行為還是文學創作中都將與親人的矛盾看做一種分量極大的衝突。而在這種具體情節下,《黑豹》和“上氣”的處理方式卻顯得如此麻木,兩位主角的弒親行為,更像對自己過去的一種逆反甚至背叛後的如釋重負。
而另一部擁有強烈中國色彩的系列動畫《降世神通:最後的氣宗》裏,結局中火烈王族姐弟的戰鬥,在之前故事演繹的沉澱下,真正展現出了中國傳統故事中“血親相殘”的悲慘與沉重。
一邊是不停為自我救贖而掙扎,為打破殘酷的烈火王族牢籠、拯救親人而艱難前行,變得越來越堅定的祖寇;一邊是被烈火國王扭曲為一把冷酷殘暴的武器,卻在情感面前不堪一擊而迷失於瘋狂中的阿祖拉。

阿祖拉,火鳳凰帝國公主,祖寇的姐姐

祖寇,火鳳凰帝國皇子,左眼的燒傷為父親所為
兩人對決時的刻畫精彩而且壯麗,卻根本沒有大決戰的激盪和緊張,只有祖寇被迫手足相殘的無奈與悲傷,和阿祖拉無的放矢的憎恨與憤怒。
儘管最後祖寇和卡塔拉聯手擊敗了阿祖拉並將其生擒,但是這並沒能給觀眾鬆一口氣的感覺,祖寇和卡塔拉也絲毫沒有勝利的喜悦,唯有一敗塗地的阿祖拉狂暴地嚎哭着從口中噴出怒火,彷彿在訴説這個家庭的慘劇。
霎時,觀眾們才發現,除了武力,算計和殘忍之外已經一無所有的阿祖拉,在這個家庭裏所遭受的摧殘早已遠遠超過了祖寇。

綜上所述,在英雄的誕生方式上素來花樣百出,極力避免重複,很多時候甚至充滿奇思妙想的漫威,在此時卻選擇了最刻板,最老套,且最能夠冒犯他們所聲稱的面向的消費羣體(中國讀者)的方式:
一個形象停留在李小龍時代的武打人,一個皈依(絕對沒有什麼詞比這更恰當)“正義陣營”的反派後代,而且其父正是擁有百年曆史的經典反派形象,這個形象則象徵着中國人,乃至整個亞洲人羣體被醜化,被敵視的概念——“黃禍”的具象化,一個專有名詞式的人物——滿洲博。
當這層含義存在以後,上氣改邪歸正的大義滅親就可以被充分解讀為皈依了:一個被邪惡的父親(“黃禍”本尊)洗腦的中國間諜(被洗腦的體制化成員)被美國白人英雄們拯救,接觸到了“正義”(美國意識形態),不僅對“自由民主”五體投地讚不絕口,還決定“改邪歸正”爭取“正義陣營”的認同。為了爭取到這種認同展現,他決定和“邪惡”的父親慘烈地一刀兩斷——通過親手消滅自己的父親(本源)的極端方式展現了自己的忠誠來説服“正義陣營”:我洗清了我的罪惡,我也是一個“英雄”(美國人)了!
而在現實世界,不管是遙遠的70年代還是當下的2018年,歐美社會中的很多華裔,為了向他們所在的國家展現自己對融入當地社會的渴望和誠意,往往都會以更極端的方式反華,這其實就是一種皈依。
當以這種方式來解讀了“上氣”這個故事以後,你就會發現,不管是邪惡之極、號稱世上最邪惡角色的滿洲博,還是大義滅親,皈依正義的上氣,他們所展現的其實都是整個西方主流意識形態的反華共識,區別僅僅在於其展現形式的直接與間接之分。
而上氣則更進一步,上氣和許多被我個人稱之為“後滿洲博時代”的西方的文藝創作一樣,都透露着一種西方羣體對他們認知中的異類的傲慢和教化企圖——你們需要信上帝來拯救,你們需要一人一票來拯救,你們需要普世價值來拯救,你們需要民主自由來拯救,你們需要白人來拯救。
而上氣在這樣的背景下,無疑充當了一個為教化搖旗吶喊的帶路黨,就如同對《黑豹》讚不絕口的好萊塢黑人們一樣:
新時代的美國社會,已經有很大一批黑人成為了頂尖的社會精英——體育明星,影視明星,政客,歌手,學者,老闆們…… 他們並非生活在非洲叢林中的瓦坎達,而是生活在美國上流社會的“瓦坎達”中。他們有自己的“現代生活”需要去保衞。
去年在評價《黑豹》的時候,我和許多志同道合者都對《黑豹》有極端尖鋭的批評,我個人的觀點極為偏激,我認為這是美國的好萊塢黑人們披着政治正確的外衣對非洲的作踐與侮辱。美國的黑人羣體對這部電影充滿了莫名其妙的自信和傲慢,《黑豹》劇組中的許多黑人甚至聲稱這是對特朗普“非洲茅坑説”的有力反擊,彷彿現實世界的非洲真的存在瓦坎達這樣的國家。
而現實世界中,有一個國家叫剛果。這個國家擁有豐富的鑽石,黃金,鉭,鎢,鈷,錫等礦產,但是從1998年開始到現在,這個區域——已經不能被看做是一個完整國家的區域——已經在無窮無盡的衝突中喪生了幾百萬人。
匹夫無罪,懷璧其罪,即使黑豹坐擁那麼多高科技,憑藉瓦坎達那落後的制度和原始的基建條件和社會模式,他如何與強大的帝國主義世界抗衡?
我們抨擊西方人講西藏故事的時候把西藏人當成動物園裏的動物追求“原生態”,那是因為有更好的真正屬於西藏的故事可講,有金珠瑪米(打碎鎖鏈的兵,指解放軍)、有翻身農奴把歌唱的故事。而對黑非洲來説,除了“原生態”的故事之外,他們真的不再擁有別的故事了,或者説,除了“原生態”的故事之外他們的那些關於殖民和艾滋病的故事真的只有黑暗而看不到希望。就像你講一個印第安人的故事,你不講那些“原生態”的與狼共舞、阿凡達的故事,不講那些最後的酋長們的絕望的衝鋒,還有什麼可講呢?難道講印第安保留地裏開賭場的故事麼?
而我們作為中國人的幸運,就是我們祖輩的流血與奮進所創造出的中國的歷史與現實,能孕育出來“真正的現代化”的故事與價值取向,所以感受不到、也不必去感受屬於黑人、尤其是屬於黑非洲的那種徹骨的悲哀。
——冬蟄意
根據我們已經掌握的信息表明,美籍華裔編劇達夫·卡拉漢姆將為這部影片撰寫劇本,他聲稱“將會在原著基礎上進行相應修改,與時俱進,避免出現刻板印象。”
在他和漫威的書寫下,21世紀銀幕裏的上氣,究竟是會演繹出一個更符合時代潮流,更受觀眾喜愛的英雄故事,還是一個依然停留在“後滿洲博時代”的意識形態異教徒皈依寓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