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 《紅玫瑰與白玫瑰》文記_風聞

大多數女人都喜歡玫瑰，因為幻想着自己可以像玫瑰一樣全身散發魅力，招異性青睞。男的喜歡玫瑰，因為他們喜歡女人為他們而美麗，他們可以有很多隻玫瑰去聞，去觀賞，白的，紅的，秀氣的，大氣的，妖媚的。 

但是，不管是紅玫瑰還是白玫瑰，都會有不能讓人滿足的遺憾，所以男人們總是渴望別的玫瑰誘惑的來臨。

一、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玫瑰就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玫瑰還是“牀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玫瑰就是衣服上的一粒飯渣子，紅的還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二、他從來不是舞文弄墨的人，這一次破了例，在書桌上拿起筆來，竟寫了一行字：“心居落成誌喜。”

三、幾次未説完的話，掛在半空像許多鐘擺，以不同的速度滴答滴答搖，各有各的理路，推論下去，各自到達高潮，於不同的時候噹噹打起鍾來。

四、她一輩子就只這麼一天，總得有點值得一記的，留到老年時去追想。

五、地板正中躺着煙鸝一雙繡花鞋，微帶八字式，一隻前些，一隻後些，像有一個不敢現形的鬼怯怯向他走過來，央求着。

六、因為懂得，所以慈悲。

七、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牀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的一粒飯粘子，紅的卻是心口上的一顆硃砂痣。

八、於是教科書又愴然告誡自己：“不論什麼事，總不可以大意。不論什麼事，總不能稱自己的心意的。”——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九、每個人一生中都會有兩個這樣的人，至少兩個，一個紅玫瑰，一個白玫瑰，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就變成了牆上的一抹蚊子的血，白的是牀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就變成了粘在衣服上的一粒飯黏子，紅的變成了心窩的一顆硃砂痣。

十、她的話使他下淚，然而眼淚也還是身外物。

十一、空洞白淨，永遠如此。

十二、振保看着她，自己並不知道他心頭的感覺是難堪的妒忌。嬌蕊道：“你呢？你好麼？”振保想把他的完滿幸福的生活歸納在兩句簡單的話裏，正在斟酌字句，抬起頭，在公共汽車司機人座右突出的小鏡子裏看見他自己的臉，很平靜，但是因為車身的搖動，鏡子裏的臉也跟着顫抖不定，非常奇異的一種心平氣和的顫抖，像有人在他臉上輕輕推拿似的。忽然，他的臉真的抖了起來，在鏡子裏，他看見他的眼淚滔滔流下來，為什麼，他也不知道。在這一類的會晤裏，如果必須有人哭泣，那應當是她。這完全不對，然而他竟不能止住自己。應當是她哭，由他來安慰她的。她也並不安慰他，只是沉默着，半晌，説：“你是這裏下車罷？”

十三、風吹着兩片落葉蹋啦蹋啦彷彿沒人穿的破鞋，自己走上一程子。

十四、一個男人身邊通常有這樣兩種女人，至少是兩個。娶了白玫瑰，久而久之，白的成了衣服上的白米粒，而紅的卻成了心頭的硃砂痣；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成了牆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卻成了窗前的明月光。

十五、“振保的生命裏有兩個女人，他説的一個是他的白玫瑰，一個是他的紅玫瑰。一個是聖潔的妻，一個是熱烈的情婦——普通人向來是這樣把節烈分開來講的。”

十六、她是他的，他對於她，説不上喜歡不喜歡，因為她是他的一部分。

十七、振保很知道，和一個女人發生過關係以後，當着人再碰到她的身體，那神情完全是兩樣的，及其明顯。

十八、她所要的死是詩意的，動人的死，可是人們的眼睛裏沒有悲憫。她記起了同學的紀念冊上時常發現的兩句詩：“笑，全世界便與你同聲笑；哭，你便獨自哭。“世界對於他人的悲哀並不是缺乏同情，秦雪梅弔孝，小和尚哭靈，小寡婦上墳，都不難使人同聲一哭。只要是戲劇化的，虛假的悲哀，他們都能接受。

十九、從那半開的門裏望進去，淡黃白的浴間像個狹長的立軸。燈下的鸝也是本色的淡黃色。當然歷代的美女畫從來沒有采取這樣尷尬的題材──她提着子，彎着腰，正要站起身，頭髮從臉上直披下來，已經換了白地小花的睡衣，短衫摟得高高地，一半壓在頷下，睡臃腫地堆在腳面上，中間露出長長一截白蠶似的身軀。若是在美國，也許可以做很好的草紙廣告，可是振保匆匆一瞥，只覺得在家常中有一種污穢，像下雨天頭髮窠裏的感覺，稀濕的，發出嗡鬱的人氣。

二十、並不是受不了冷，是受不了人們的關切的詢問：“不冷麼？”

二十一、這世界上有那麼許多人，可是他們不能陪著你回家。

二十二、春天來了。就連教科書上也説：“春天是一年中最美麗的季節。”

二十三、孤獨的人有他們自己的泥沼。

二十四、振保道：“那姓朱的，你愛他嗎？”嬌蕊點點頭，回答他的時候，卻是每隔兩個字就頓一頓，道：“是從你起，我才學會了，怎樣，愛，認真的……愛到底是好的，雖然吃了苦，以後還是要愛的。”

二十五、對於世上一切的漠視使她的淡藍的眼睛變為沒有顏色的。她閉上眼，偏過頭去。她的下巴與頸項瘦到極點，像蜜棗吮得光剩下核，核上只沾着一點毛毛的肉衣子。

二十六、一個男人的一生中，至少會擁有兩朵玫瑰，一朵是白的，一朵是紅的，如果男人娶了白玫瑰，時間長了，白的就成了桌上的米飯粒，而紅的就成了心頭的珠砂痣，但如果他要了紅的那朵，日子久了，紅的就變成了牆上的蚊子血，而白的，卻是牀前明月光。

二十七、她愛他，不為別的，就因為在許多人之中指定了這一個男人是他的。

二十八、碩大無比的自身和這腐爛而美麗的世界，兩個屍首背對背栓在一起，你墜着我，我墜着你，往下沉。

二十九、振保踢了她椅子一下道：“你還沒玩夠？“嬌蕊道：“並不是夠不夠的問題。一個人，學會了一樣本事，總捨不得放着不用。“——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自由的人到處磕頭拜禮求人收留他的自由”——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一、汝良從此不在書頭上畫小人了。他的書現在總是很乾淨。——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二、怎麼這些時都沒有看見你？我以為你像糖似的化了去了！——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三、一個人，學會了一樣本事，總捨不得放着不用。——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四、俄國禮拜堂的尖頭圓頂，在似霧非霧的毛毛雨中，像玻璃缸裏醋浸着的淡青的蒜頭。——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五、隔着那灰灰的，嗡嗡的，蠢蠢欲動的人海，彷彿有一隻船在天涯叫着，悽清的一兩聲。——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六、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七、只有年輕人是自由的。年紀大了便一寸一寸陷入習慣的泥沼裏。不結婚不生孩子，避免固定的生活也不中用。孤獨的人，有他們自己的泥沼。只有年輕人是自由的，知識一開，初發現他們的自由是件稀罕的東西，便守不住它了。就因為自由是可珍貴的，它彷彿燙手似的--自由的人到處磕頭禮拜求人家收下他的自由。……——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八、假如失去了情人而仍然和原配妻子在一起，那麼這個原配妻子就成了飯渣子老是粘在身上，情人就是心口那顆難以忘記的硃砂痣。——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三十九、他從心裏生出一種奇異的喜悦，彷彿這個人整個是他手裏創造出來的。她是他的，他對於她，説不上喜歡不喜歡，因為她是他的一部分。彷彿他只消走過去説一聲:“原來是你！你是我的，你不知道麼？”便可以輕輕掐下她的頭來夾在書裏。——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第二天起牀，振保改過自新，又變了個好人。——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一、一個人，如果沒空，那是因為不想有空，一個人，如果走不開，那是因為不想走開——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二、沒想到場面一大，她更發現她的不夠。——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三、不能對不住當初的自己——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四、回憶久了，記憶就失了真——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五、照説，一個規矩的女人，知道有人喜歡她，除非她打算嫁給那個人，就得遠着他。可是……誰不喜歡同喜歡自己的人來往呢？難道她非得同不喜歡自己的人來往麼？——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六、清早上學去，冬天的小樹，葉子像一粒粒膠質的金珠子。——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七、他向客室裏走，心裏繼續砰砰跳，有一種奇異的命裏註定的感覺。——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八、也許每一個男子全都有過這樣的兩個女人，至少兩個。娶了紅玫瑰，久而久之，紅的變了牆上的一抹蚊子血，白的還是"牀前明月光”；娶了白玫瑰，白的便是衣服上沾的一粒飯黏子，紅的卻是心口上一顆硃砂痣。就是説，男人無論挑了哪一個，日久都不會珍惜了，反而會只念及未挑的那一個的好。——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四十九、不論在環境上、思想上，普通人的一生，再好些也是"桃花扇”，撞破了頭，血濺到扇子上。就這上面略加點染成為一枝桃花。振保的扇子卻還是空白，而且筆酣墨飽，窗明几淨，只等他落筆。——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五十、隔壁坐着奶奶，懷裏向着小孩，孩子的腳底心緊緊抵在翠園的腿上。小小的老虎聽紅鞋包着柔軟而堅硬的角……這至少是真的。——張愛玲《紅玫瑰與白玫瑰》

如果有一天你碰見了只喜歡一朵玫瑰，就算枯萎了也喜歡的；又或一個別具欣賞力的喜歡素雅一些花的人的話，你就是那萬千人中幸運的那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