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國民主枯萎的背後:枯萎的財政和枯萎的福利_風聞
已注销用户-存在就是真理,需要即是合法2018-12-06 10:44
摘要:這篇文章寫於去年4月26日。
“盲目的慈悲是危險的,膚淺的愛足以滅國。”——馬基雅維利
法國是現代民主制度的真正發源地,長久以來,這個國家一直以自由、平等、博愛自居,並因此自視甚高。
早在大革命期間的1793年,法國就頒佈了世界上最早的全面普選權憲法(當時大英帝國和美國的選舉權,需要相當高的財產證明);受盧梭與伏爾泰的影響,法國人最早提出並實施了多元文化和族羣平權,1788年,法國在孔多塞侯爵領導下建立了主張黑人平權的“黑人之友”,1794年2月4日,雅各賓黨人宣佈在法國所有的殖民地禁止黑人奴隸貿易和無償地解放奴隸;同樣,世界上最早的主張沒收富人財產之社會主義革命者巴貝夫和社會主義政權“巴黎公社”,也出現在法國。
不過,作為一個自命“最講道德”的國家,同樣需要揹負同樣沉重的道德枷鎖——脱胎於經濟平等的福利財政、孕育於族羣平等的多元文化,已經形成了法國社會難以承受的痼疾。
一方面,關乎法國穩定的福利財政已經難以無繼,並在現體制下難以做出任何有效的改革。
1965年,戴高樂將軍推動法國全民普選制度,並以此戰勝議會等競爭對手,掌握了巨大的政治權力,但這也意味着法國經濟政策的左傾傾向不可逆轉。因為在這種制度下,為了爭取底層大眾的選票,法國政壇各個黨派將不得不競相標榜福利政治以求得生存。
1956年,法國的帶薪假期為每年3周,1969年增加為每年4周(喬治·蓬皮杜,右派),1982年再次增加為每年5周(弗朗索瓦·密特朗,左派),隨後則增加到高達50天,與此同時,法國民眾所享受的福利種類在三十年裏迅速超過400種;1982年1月,法國議會通過每週39小時工作制(弗朗索瓦·密特朗,左派),到了1997年5月,法國議會又通過了每週35小時工作制的法案,併為企業設定了極其嚴苛的解僱條件(雅克·希拉剋,右派)。如此完美的福利,不但讓法國的勞工成本世界最高,也使得法國的懶漢們能夠過上不亞於辛勤工作者的生活,更讓法國的企業經營者們舉步維艱。
據法國《解放報》2006年10月9日的報道,法國44歲男子提爾裏·F在過去24年中沒工作過一天,但他卻靠着政府的福利救濟一直過着富足的生活。這個“超級懶蟲”還出版自傳《我,職業求職者提爾裏·F》披露他的“懶蟲秘訣”。
這種競相追逐的福利政治,為法國的財政和經濟背上了沉重的負擔。
1974年,法國的政府支出為32%,2016年,這一支出已經佔到GDP的
56%,遠高於發達經濟體OECD國家平均的43%。在這種情況下,法國政府被迫大規模舉債,以維持福利,此舉使得該國2011年赤字竟佔GDP的5.2%,超過歐盟規定的3%。到了2016年,法國糟糕的財政狀況,已經使得法國當前的福利政策難以持續,必須做出某項改革。
法國政府的公共債務佔GDP比重迅速增加,財政狀況難以為繼
然而,要想防止財政垮塌,法國政府實際上只有兩個辦法,削減福利和增加税收。令人遺憾的是,這兩項政策,在當前體制下,實際上根本缺乏可操作意義。
從1990年開始,隨着財政負擔難堪重負,法國執政者曾多次試圖削減花費不菲的福利開支,但這些舉措都在街頭風暴面前一敗塗地。
2006年法國總理德維爾潘推出了減輕企業和財政負擔、削減勞工福利的《首次僱傭法》,引來了席捲整個法國的大規模暴動,結果德維爾潘從公認總統接班人淪為選戰失敗者;2016年3月,左翼的奧朗德政府在財政危機和經濟困境面前選擇屈服,違背了此前不削減福利的諾言,頒佈了降低勞工福利的新《勞動法》,這引發法國國內的大規模暴動和騷亂,奧朗德的支持率直接暴跌到4%的個位數。
2006年,德維爾潘推出《首次僱傭法》後,法新社隨後的民意調查顯示,僅有4%的法國人支持德維爾潘,63%的人則堅決反對,總統選舉的支持率暴跌至29%
同時,法國的財税徵收比例已經高無可高,喪失了合法盤徵的空間。據世界經濟論壇2016年的《全球競爭力報告》,法國以66.6%的企業税率在歐洲國家中排名第一;據法國《回聲報》2017年4月的報道,在經合組織國家中,法國個人繳税最高,該國個人繳税的比例超過40%。
如此高比例的徵税,不但讓得法國的企業經營者和辛勤勞動者揹負上了沉重的税負重擔,更讓法國的税負收入達到了合法徵收的極限。現任奧朗德總統曾在上任之初,為了解決財政空洞並維持福利政治,對富人進行了高達75%的徵税,卻僅僅獲得了年度預期為4.2億歐元的收益,還造成了大量企業、資金和人才的恐慌性外逃——2013年,法國《世界報》對此不無幽默地評價道,“200年前法國貴族逃離祖國是因為斷頭台,現在他們逃離的是法國的税收。”
總之,法國的財政、經濟狀況,使得當前的福利政治在當前體制下陷入了一個兩難的困境:政治上必須全力以赴,因為決策者承擔不起福利削減後的政治後果;經濟上卻無以為繼,因為財政經濟現實已經無力承擔。這無疑是一個註定破產的體制悖論。
而福利政治的惡果,恰恰源於當前普選權框架下的法國畸形民主制度,這就使得任何企圖扭轉局面的政客,都必須致力於掙脱這一制度:
要麼建立一個佛朗哥元帥、朴正熙將軍和皮諾切特將軍式的獨裁政府,用軍隊的刺刀推平法國街頭懶惰暴民的叛亂,徹底消滅福利政治的萌芽,將秩序的威嚴和勞動的榮耀重新帶給法國;要麼建立一個列寧或希特勒式的專制政權,或者用暴力掠奪富人的財產,或者發動對富裕外國的侵略,來滿足國內民眾慾壑難填的福利渴望。
總之,現有的法國體制永遠不可能堅決法國的福利政治問題,就像病毒產生者永遠不可能消滅病毒一樣。這個摧毀德維爾潘、薩科齊和奧朗德政治生命的難題(這三者都曾是法國最受歡迎的政治領袖),將會無情地吞噬下一個法國領袖的政治生機,並最終消滅民眾對法國當前體制的經濟信心。
另一方面,法國國內伊斯蘭極端主義引發的恐暴襲擊,乃是法國體制在大量宗教社區的政治崩潰,這一問題絕不可能被當前的法國體制所解決。
法國境內的no-go-zone分佈圖
在法國,大量的no-go-zone由於穆斯林移民的集聚而得以形成,由於穆斯林社會的價值觀自成體系,這就使得法國的領土上,出現了大量法國政府和警務系統鞭長莫及的實質非控制區。從查理週刊襲擊、巴黎劇院大屠殺再到香舍麗榭的槍擊案,恐怖作案者都依託法國政府無力控制的no-go-zone完成恐暴襲擊的準備、甚至撤退工作。
而且,在這些缺乏法制體系的no-go-zone中,孕育着大量的違法犯罪事件,自由出入的犯罪團伙和幫派分子,對附近的法國人形成了明顯的擠出效應,造成了可怕的社會問題,並隨時可能引發災難性的社區動盪——2005年法國伊斯蘭青年大騷亂和2017年2月的郊區青年大暴亂即體現了這一點。
由於法國固有的、極其低效的民主人權價值體系,該國軍警實際上根本沒有實力和意志在這些問題上採取切實有效的行動,政府不可能頒佈如此嚴苛的法律,這違背了公民社會的基本原則。但是,如果法國政府的行動,專門針對某個犯罪率較高的族羣或者宗教,卻又會落入法西斯的政治禁忌。這實際上就意味着法國的政治體制,在恐暴襲擊和社會治安問題上是完全無能為力的。
而事實也證明了這一點,從2015年11月巴黎恐襲至今,法國政府多次動用國家緊急狀態等極限手段,但都難以阻擋恐暴襲擊的出現,這個國家甚至無法阻止恐暴分子攻擊她的心臟香舍麗榭大街。實際上,法國的畸形民主體制和激進的多元文化意識形態,孕育了今日的安全問題,這也意味着,除非這種體制和意識形態滅亡,否則法國不可能解決自身的安全困境。
默克爾為歐盟召入了數百萬的伊斯蘭難民,這就使得恐暴分子可以夾雜其中,通過申根協議輕易地跨越歐洲國界,肆意製造恐慌。某種程度上説,默克爾製造的難民危機,使得歐盟的人權法庭和申根協議成為各個國家安定的障礙。
由於法國的體制在困境面前極度無能的表現,使得法國的民主制度越來越失去了法國民眾的支持。在此次選舉中,法國民主制度下的體制政客和政黨被法國選民無情拋棄,顯示出法國民眾對法國體制逐漸喪失信心。而2016年11月法國《世界報》、蒙田研究所智庫以及巴黎政治學院聯合所做的一份民意調查《法國人,民主制度與其替代途徑》,更清楚地表明瞭民眾的真實心態轉變。
這份調查結果顯示:近年來,法國人對民主不滿的程度不僅是大規模,而且比例愈來愈大。2016年,77%的法國人認為民主制度運作“愈來愈糟”(2014年這個數字為63%),僅有3%的人認為民主制度會越來越好。32%的法國人認為“其他政治制度可能與民主制度一樣好”,2014年僅有8%的人這樣認為。數據清晰地顯示了法國的民主體制在民眾中的信心開始崩塌,而這一認知也清晰地反映在此次選舉結果之上。
弗朗西斯福山曾經認為,民主意味着歷史的終結,但是事實遠非如此。古代世界中希臘民主城邦的崩潰、羅馬民主共和國的隕落,現代世界中法國大革命民主政權的滅亡,俄羅斯臨時政府的垮台,德國魏瑪共和國的消減等等,實際上都表明了民主制度實際上僅僅一種普通的政治制度,她並不比專制更能代表歷史的方向。
歷史清晰地記得一些有趣的事實:
拿破崙是如何摧毀大革命的民主體制的——法國的人民厭倦了民主和議會在現實困境前的無能低效,他們渴望安寧勝過選票,所以,當將軍波拿巴無情地剷除議會之時,不曾遭到過任何真正意義上的反抗,而富歇打聽到酒館中民眾——這些曾經的民主革命者之唯一訴求就是憂慮野心家的安危;
列寧是如何掃蕩民主的——彼得格勒的民眾在無休止的糧食短缺中,對議會中的口號和民主制度的誇誇其談喪失了興趣,他們終於意識形態無論是臨時政府還是憲政議會,都不能解決自身所面臨的問題,以致於列寧的士兵摧毀兩者時,竟不曾遭到彼得格勒民眾的真正抵抗。
“不是我摧毀了德國的民主,是民主自己摧毀了自己,我只是順應了時勢。”——希特勒1934年將總統總理權力合併時的講話
法國的畸形民主制度,在她所面對的災難面前註定手足無措,因為她本身即是這一災難的源頭。我無法預測這個曾經偉大國家的未來究竟如何,但是有一點終究是肯定的,她賴以為傲的民主制度終將在痛苦的掙扎之後走向終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