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易中天教授談科學的文章説開去_風聞
西方朔-2018-12-06 08:56
一
易中天教授最近發表了微信公眾號文章《我們有科學傳統和科學精神嗎?》。在題目下面,以易中天頭像引導,特別推出了這樣一句意味深長的話(或者叫點睛之筆):“讓思想文化更適合當代人。”----如果我的理解不錯的話,顯然易教授認為,目前的許多“思想文化”並不適合當代人。所以,他才要以70高齡,寫出這樣一篇文章,以正風氣。
那麼,到底是哪些“思想文化”不適合當代人呢?易教授並沒有説明,我們也只好從他的文章來加以推斷了。
總的來説,易教授的這篇文章,我還是非常欣賞的,因為他説出了以前我們不承認的一個事實:“我們民族在歷史上沒有科學傳統。”還指出了其他一些事實:科學不等於技術;四大發明都是技術;科學精神包括懷疑精神、批判精神、分析精神、實證精神,等等。最後得出結論:中國科技要自強,必須建立科學精神。
值得注意的還有結尾兩段:“空談誤國,實幹興邦。
口號再響,調門再高,都屁用沒有。”
顯然,這裏帶上了情緒,似乎是在發泄怨氣,只是不知道這怨氣來自何處。不過我大膽猜測,前面提到的那些他認為不適合當代人的“思想文化”,應該是這怨氣的來源之一。
筆者一直關注易中天教授、並且曾經是他的粉絲。結合易教授在《易中天中華史》總序中曾經宣揚過的所謂人類的核心價值觀是“獨立、自由、平等”,以及筆者瞭解到的易教授的其他觀點,在下面將對易教授的怨氣試加分析。
二
先説説上面提到的四種科學精神。易教授在公眾號文章中説:“起先是有的。”“但是獨尊儒術之後,沒有了。”“因為儒家説:先王之道備矣。備,就是完美無缺,應有盡有。那還懷疑什麼?能做的只有傳道、授業、解惑。解惑也不是因為先王之道有問題,而是自己的學習領會水平差。如果自己的“惑”被解了呢?朝聞道,夕死可矣。批判、分析、實證,全都用不着。結果又怎麼樣呢?沒有批判,只有弘揚;沒有分析,只有意會;沒有實證,只有盲從。科學精神徹底消失。”
不能不承認,易教授對古代中國思想文化缺陷的分析是一針見血的。順着這個思路下來,既然中國古代思想文化是如此沒有理性,而西方思想從古希臘開始,就尊崇科學理性,講究邏輯、分析、實證,所以,一個自然而然的結論便是:中國古代思想文化顯然是比古希臘低一等的---當然,易教授沒有這樣説,因為畢竟太傷國人自尊了,於是他換了個説法:我們沒有科學傳統,是因為太講實用了。
不過,無論用什麼字眼,中國古代思想文化不如古希臘,在易教授這裏,是確定無疑的。明白了這一點,我們對易教授宣揚的人類的核心價值觀是“獨立、自由、平等”就完全可以理解了,因為這些價值觀都是發端於古希臘!
現在我們發現,易教授的觀點與某些大V公知的觀點已經不謀而合。於是,對於他的怨氣,也基本上可以理解了。既然西方思想文化如此理性先進,中國除了努力學習之外,還有什麼可做的呢?!某電視台整天宣揚什麼“厲害了,我的國”,人家早在兩千年前就比我們厲害了!所以,“空談誤國,實幹興邦”,還是老老實實地向西方學習吧。“首先,要提倡懷疑和批判。哪怕那懷疑是可笑的。”
至此,我們有幾個問題需要探討:
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真的低西方一等嗎?
為什麼古代中國與古希臘走了完全不同的思想文化之路?
古希臘的價值觀,真的可以獨自充當全人類的核心價值觀嗎?
三
美國的費正清教授曾經指出,中華文明至少領先全球1000年!(他指的是從唐朝開始的1000年)其實,中華文明自從誕生以來,就一直是全球文明的優等生,直到近代才敗於西方。
在工業文明之前,全球處於農業文明時代,而中華民族則創造了全球最發達的農業文明,從而使古代中國一直都是全球的財富中心,科技中心,文明中心!
我們都知道,任何傑出文明成果的取得,都需要偉大思想的指引。如果我們承認中國古代思想處於二流地位,那麼,就出現了二流思想指導,卻成就了一流文明成果,而且是上千年的領先成果這樣的推論,或者説,中國的領先,是誤打誤撞的結果。顯然,這樣的推論是荒謬可笑的!
因此,結論只有一個:中國古代思想文化絕對是當時最卓越的思想文化之一!甚至,我們可以説,她的卓越之處,直到今天,我們也還沒有完全弄清楚!
那麼,為什麼古代中國與古希臘走了完全不同的思想文化之路呢?這首先是與兩個民族不同的處境與使命相關。用復旦大學文揚教授的話説,這首先是由於“廣土巨族”與“狹土小族”的區別。
古希臘濱海、多島嶼的環境,使得經商成為自然的選擇。而彼此獨立的環境,也使得經商致富之後科學的自由研究成為了可能。
但是,古代中國卻是一大片連綿無垠的土地,這樣的地方天然適合於農業。而我們也果然不負人類的重託,創造出了古代最發達的農業文明!
創造這樣的文明需要什麼?首先是大量的人口,所以我們的傳統觀念是“多子多福”。其次是穩定和諧的政治環境。還有,需要大一統的思想觀念。這一切,在古代中國,通過“儒法互補”的治理體制,得到了實現。
我們現在要問:古代中國可以像古希臘那樣自由懷疑、批判嗎?答案是:不可以!比如,如果懷疑、批判大一統觀念,你當然可以講得頭頭是道,也許會在世界思想史上青史留名,但是後果呢?就是國家的四分五裂!
作為統治者,你怎麼選擇?!為了維護大一統,中國的統治者毫無例外,都選擇了要大一統,不要懷疑、批判!
顯然,這樣的選擇讓易教授不爽。但是幸虧我們的古人這樣選擇了!這樣,我們才有了今天13億人的大中國!而按照易教授的選擇,中國今天可能已經分裂為100個國家了!!
想問問易教授:你願意成為希臘那樣的小國的思想家嗎?
四
因此,我們知道,並非我們的先人不知道百家爭鳴的好處,而是民族的團結和諧、國家的穩定安全不允許!在要思想家還是要國家這樣的選擇面前,我們的先人無一例外地選擇了要國家!
不能不承認,由於擁有自由研究的環境,古希臘思想家確實做出了中國古人難以企及的科學成就。但是就對古代歷史、社會發展而言,這些科學成就,就像中國古代的屠龍之術,也確實沒有大用。事實上,這些科學是為未來的工業時代預備的,因此才能在近代以來大放異彩。從事後諸葛亮的角度看,的確可以説古希臘人很有遠見,但是,是否就應該因此而否定中國古代的“過於實用”的技術呢?顯然不應該!事實上,如果沒有以四大發明為代表的巨量的中國古代技術,中國古代的農業文明就絕對不會發達,這些技術對古代農業的作用,與現代科學對現代工業的作用完全相同。事實上,它們是古代農業的中流砥柱。因此,一個確定無疑的事實是:中國古代技術成果,是古代農業文明的頂樑柱!它們對古代歷史、社會的巨大貢獻,是古希臘科學完全不可同日而語的!
當然,當歷史來到了近代之後,農業文明的主導地位就讓位給了工業。與此相適應,科學的重要性可謂無以復加。西方文明也終於迎來了自己的輝煌時代。科學對於現代經濟、社會發展的巨大作用,與科學精神一起,得到了全世界的承認與頌揚。實事求是地説,易教授對於四種科學精神的總結,是比較準確的。而中國科學如果想趕上西方,的確也必須學習這些科學精神。但是必須指出,這樣的學習,主要是在自然科學領域。如果隨意在社會科學領域“懷疑一切”“批判一切”,則有可能造成非常嚴重的社會後果。
在研究單位內部,你可以在同事中傳播你的社會科學研究成果,但是,能不能在社會上公開,卻必須慎之又慎。簡而言之,如果這些成果危害國家安全、民族團結、社會穩定和諧,等等,那麼,它們就不能公開,而如果隨意公開,則必須負法律責任。這一點,我們看看美國的“政治正確”、德國法律對反猶、頌揚納粹的嚴懲,就明白了。
五
至此,我們的結論是:中國古代思想文化與古希臘思想文化,可以説是各有千秋,事實上,能夠指導中華文明創造出古代最輝煌的農業文明,這樣的思想文化,絕對屬於當時世界的頂尖水平!因此,即使不能説高於古希臘,但是總體上也絕對不低於它。
至於易教授和一些公知希望中國學習西方的自由、民主,還是算了吧。中國人民可不想讓特朗普這樣的愣頭青主政中國,中國的選賢任能制度,在選拔治國人才方面,比西方的民主制要強100倍。至於西方的自由是怎麼回事,在看了近日法國凱旋門沖天的火光之後,也讓我們明白與清醒了許多。
如果易教授真的關心中國科學的話,他應該知道,中國對科學研究的投入,越來越接近美國的水平;而中國每年培養的工程師數量,早就超過了美國。假以時日,中國在科學上超過美國,絕非夢想。
如果在中國特色社會主義制度之下,我們就能夠更快地趕上和超越美國,那麼,再照抄西方的制度與思想,借用易教授用過的一個詞----那不是脱褲子放屁---多此一舉嗎?!
六
最後,再談談易教授所謂的人類核心價值觀。
西方和美國的“成功”,包括西方在科學上的成就,顯然給易教授留下了太深刻的印象,以致於他幾乎把西方與美國看成了人類未來的模板!顯然,在他看來,中國等所有“落後”國家,都必須走美國和西方人走過的路,因為在今天的世界上,只有西方之路,才是成功之路!
為了加強他自己觀點的説服力,在2013年出版的《易中天中華史》之《總序》和《國家》中,他通過古希臘崛起的歷史,總結出了所謂的人類核心價值觀---“獨立、自由、平等”。顯然,在他看來,古希臘和西方的崛起之路,是全球各民族唯一的必由之路!古希臘人是多麼神聖啊!當年這麼一小批人這麼一崛起,居然把全人類的核心價值觀一下子就發明出來了!而其他“似乎”更輝煌的民族如古埃及、古中國、古印度,和古希臘比起來,顯然低了一等!
在此,我們不得不説,西方近幾百年藉助野蠻暴力、殖民掠奪的“成功崛起”,“亮瞎”了易教授的眼睛,以致於連中華民族曾經領先世界至少1000年這樣輝煌的成就,在他眼中都什麼也不是了。
他顯然沒有想過這樣的問題:如果西方崛起才500年就被他認為如此神聖,那麼中華民族至少領先世界1000年,難道不是更加偉大和神聖嗎?!!
更加遺憾的是,面對西方和美國自2008年金融危機以來陷入的衰敗困境,易中天教授視而不見!在他看來,西方和美國如今仍然是如日中天,前途仍然不可限量!所以,在他的文章中,我們看不到西方的缺點和缺陷,看到的都是自由、平等、獨立、民主等等神話般的“優點”!是啊,這樣天堂一樣的制度,當然應該是全人類包括中華民族都必須模仿的制度啊!這樣的西方價值觀,當然也必須成為全人類的“核心價值觀”啊!
不得不説一句:易教授,您還是太老了。太老有一個缺點就是---對過去的東西印象深,對現實卻往往看不清。當地球人都已經看到了西方和美國的衰敗時,您這樣曾經睿智的人卻偏偏看不見!中國超越美國的前景,讓特朗普等美國精英憂心忡忡,以致於對中國發起了“史詩級”貿易戰,但是這樣的前景,您依然視而不見!因為很顯然,它不符合您的價值觀,太讓您失望了啊!
其實,如果放眼未來幾百年,更不要説幾千年了,西方的輝煌幾乎必然會成為明日黃花!換言之,西方文明的輝煌歷史,幾乎肯定超不過中華古代文明至少領先世界的1000年!!這樣幾百年輝煌的文明,在人類以後千萬年的文明史中,註定了不過是過眼雲煙而已。
如果把這樣一個幾百年輝煌的文明所崇奉的價值觀,奉之為全人類的核心價值觀,並且讓人類永遠崇奉,這怎麼看怎麼都像一個笑話!!
我們的古人曾經寫過這樣的詩句:爾曹身與名俱滅,不廢江河萬古流。在此我想改寫一下,把它送給易教授:
西方身與名俱滅,不廢歷史萬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