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民拜祭高粱稈，到底惹着誰了？_風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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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月6日，澎湃發了一條配有視頻的新聞，在社交媒體平台上引發了網友們的熱議：

山東菏澤，一株5.7米的高粱被奉為“神物”，引村民祭拜。

由衷地感謝高粱神，讓山東這個最窮的，人均gdp墊底的地區一時間成了新聞熱點。

從短短百餘字的新聞稿和一分鐘視頻中，我們僅能得出如下信息：一株高粱長得很異類，成了“神”，引來老百姓燒香祈福，被片警兒給拔出了，也驅散了仍然不願離去的燒香羣眾。

這則荒誕的新聞背後必然還有尚未被髮掘的“隱情”：誰煽動這個高粱成神的？誰又是第一撥跑來祭拜的？從視頻上，警方動用了挖掘機起重機啥的大型作業工具，明顯現場絕非一根煢煢孑立的高粱杵在那裏，已經破土有了簡易版的高粱廟。

老夫從小從農村長大，對高粱這個東西不是很陌生，但也不是很熟悉。小時候下地幹農活，一般接觸的都是玉米小麥大豆和棉花，很少碰高粱。魯西農村當時種高粱的本不多，就算是種的，也是種在田間地壟的邊沿兒上。因為高粱長的高大威猛，抗倒伏，捋直了長度可達4米，主要是保護小麥玉米受到大風的侵擾，説白了就是種上兩排用來防風，至於高粱穗的產量，農民們倒不是太在意，因為吃高粱的也少，小麥玉米大豆才是主食。

但文中這個高粱據報道有5.7米，這個確實是高粱中的姚明瞭。當然文中用了某專家的説法，認為高粱長到如此5米並非不正常。

高粱

如果這個專家去地頭上看看就知道，一般的比較高的高粱是四米多，大多數不到四米。而且這根高粱的奇異還不在長度，在於它旺盛的生命力，讓人覺得它是值得被崇拜的。從3月份種下到12月份，快10個月了，居然還沒有枯萎，一直很粗壯。於是在半個月前，陸陸續續就有人去長高梁的地方“祈福”。

雖然有部分村民認為，這一株高粱不過就是因為日照、施肥、水等純農業因素讓它顯得很出眾，但仍無法説服這批信中認為其背後也許冥冥之中有超驗之神靈在活動，不如拜一拜。

如何看待村民這類樸素的表達美好願望活動（即便是非自發的），以及又如何看警察拔出“高粱神”的行為呢？

文化人類學家肯定會對香火血食，晨設晝續之民間敬奉的研究有一套學術性的言説，而且此話題也絕對離不開迷信與民俗的張力問題。但無論在如何寬泛的民俗學意義上，把一根長得很奇特的高粱祭為神，並建屋廟，這就是徹頭徹尾的“淫祠”。

從古到今，從來不乏基層百姓建淫祠，而且附帶啓蒙責任的地方官毀淫祠並被列為政績的記載。各個地方的州縣誌千百年來多多少少都有類似的文字：

有功於生民，如能捍大災救大患之類，為祠以祭之，禮也，正也。祭非鬼，為諂，奉淫祠，無福，聖賢明訓炳炳，後世鎮崇非祀，巨蛇為神，乾魚稱王，大骨有廟……

諸如一條大蛇被村民當成龍下凡，水中的某條大魚被附會成河神轉世等等，是古代巫祝之風盛行的典型症狀，淫祠氾濫，亂七八糟的神靈滿街站，祀神禮巫之費殆不可勝計，富者倒困倉，貧者鬻田屋弗惜，是判定地方風氣大壞的主要表徵之一。

為了革除世教不明，風俗頹弊現象，地方上的良官毀淫祠，崇先賢，易風俗是精神文明建設的必要手段。

也許會有讀者説，老百姓也就是敬天祈一下福，拜一下高粱神也沒造成社會秩序混亂等什麼事故，完全可以以寬容開明的眼光去看待，即便是帶有迷信色彩，也是小惡，無傷大雅。有關這一點，老夫不得不説，這些年因為迷信祈福等一些“小惡”差點釀成大惡的還少嗎？典型的案例就是半年前老太太往飛機裏撒幣事件，如果當時沒有及時發現，想想就後怕。

今年6月底，浦東機場CZ380航班在遠機位登機時一位老太太將一把硬幣扔向飛機發動機祈福。乍一看老太太的這個舉動很非理性，但稍微一研究就知道，老人把這個轟鳴的能高飛的龐然大物當成了可“膜拜”的對象，這和拜高粱神走的是同一個心理理路。老夫判斷，如果這個老太太在菏澤定陶祭拜高粱神的這個現場，也會毫不猶豫地納頭便拜。

像這樣拜路邊神的老年人不在少數

觀察者網網友們特別關切的基層治理，其中涉及到的精神文明建設的貫徹力度問題年來恐怕讓人不那麼樂觀。取法於上，僅得為中，取法於中，故為其下。今天讓高粱神粉墨登場，你讓旁邊長着的玉米大豆和地瓜怎麼看？它們中的個別有“野心者”，也會努努力長得個兒特別大。於是在不遠的將來肯定有土豆神廟，紅薯神龕等等。

因此，再討論警方搗毀這個淫祠是否有點公權力濫用，那就是多餘了，他們本來就附帶有教導鄉民遵循公序良俗的部分義務，古有西門豹殺河伯治鄴縣，今有菏澤警方拔高粱治定陶。

再者，所有的民間祭拜祈福行為背後都離不開經濟上的算計，前文中説的富者倒困倉，貧者鬻田屋弗惜指的就是這個有祈福就要有香火，有廟台，不免涉及到聚眾斂財，所以列舉設淫祠者罪狀的時候，一般有這麼一條：

淫祠惑民費財，前典所絕。

所以看到“警方在立案調查，有人涉嫌詐騙，騙羣眾的香火錢”這一句，我內心毫無波瀾，因為人和神的關係，本質上都是人和人的關係。

行文至此，還有一句話不吐不快。

今年十一假期，俺寫了一篇小回鄉記，其實有這麼一段當時沒寫。

有一天，高中同學聽説我回家了，來找我，有這麼一段對話：

他：不鏽貓，走，去縣城西北頭走一趟。

我：去幹什麼？

他：那個人工山上有個廟，廟裏有個老頭，弄了個卦攤，去算一卦。

我：啊？小x啊，你以前不是這樣啊，怎麼還信這個？

他：你不知道，他算卦可靈了。俺三舅媽家的四外甥女長期不孕不育，他算了一卦，説要有男孩降生，果然今年生了大胖小子。他們那家的卦攤門檻都快被人踩扁了。

我……

與縣城座座高樓同時平地起的還有眾多巫婆神漢。齊魯大地本是孔孟之鄉，禮儀之邦，作為中國的耶路撒冷， 在新時代也應成為“戒奢侈，禁邪教，修學校，端風化”的聖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