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美國當醫生是什麼體驗|情歌訪談錄002期_風聞

**導讀：**上期訪談錄我辛辛苦苦做了半天，希望你們能夠了解如何成為一個美國醫生，結果你們全都關注了採訪對象的顏值。再做這一期，我內心就是拒絕的，難道這個世界真的是那麼膚淺的看臉的世界麼。我低頭撿起了上期稀碎的小心臟，拿膠水粘了粘，強忍疼痛奮鬥3晚，做了新的一期。這一期，我們繼續跟隨張毓祥同學的腳步，來了解一下在美國做醫生是個什麼樣的體驗。另外，我們邀請了一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臨牀經驗豐富的心臟外科醫生，同時回答一下問題，方便大家對比。

換個照片給小迷妹們舔屏

**人物介紹：**張毓祥，Issac

Zhang，14年畢業於國內某知名軍醫大學，備考兩年後通過美國USMLE考試，併成功獲得美國十餘所醫院住院醫師項目Offer，17年7月開始進行住院醫師項目，現為美國康涅尼格大學醫學中心（University Of Connecticut Health Center，UCHC）神經內科住院醫師。

**人物介紹：**一位不願意透露姓名的臨牀經驗豐富的心臟外科醫生（以下簡稱Dr. GEBILAOWANG）。14年畢業於國內某不知名軍醫大學，應屆考入某不知名心臟外科研究生。研究生前兩年完成臨牀工作，現在某不知名美國大學進行實驗研究。

以下文字根據部分採訪實錄整理而成，內容有所刪減

1. 你現在是住院醫生麼？美國醫生怎麼分級的？

**Dr. Issac：**我現在就是住院醫生，美國只有兩級，住院醫生（Residents）和主治醫生（Attending physician），中間還有一個fellow。這個fellow就類似於中國目前的專科培訓，但residents 和fellow統稱為post-graduate training。培訓結束後要考一個board，中文俗稱“考板”。這個board就類似於各個專科醫師協會，考board通過後，就可以成為一個board certified physician，即專科醫師。美國有各種各樣的board，比如internal medicine board（內科醫師協會）, cardiology board（心臟醫師協會），最終的執照是由board頒發的。住院醫生培訓結束後可以直接考board，或者通過fellowship專科培訓考取專科的board（如心臟內科的board），通過board考試後即可成為主治醫師（attending physician）。

美國實際上只有兩級醫師，至於教授（Professor）和副教授（Associate

Professor）都是醫學院的職位，與醫院無關。至於主任（Chairman），是一個行政職位，負責科室日常管理。還有一些其他行政職位，如program

director，是負責住院醫師培訓的，但他同時可能是個主治醫師。這個不像國內，美國這邊只有兩級醫生，不管是30歲的主治醫師還是50歲的主治醫師，他們在知識水平上沒有區別，包括手術技能、外科水平，只是可能在經驗上豐富一點。

**Dr. GEBILAOWANG：**我們這醫生等級可以就多了去啦，從主任醫師、副主任醫師，到主治醫師，最後才是住院醫師，成為三級醫師查房制度，一般一個治療組有一個主任醫師或副主任醫師，再加上一個主治醫師和一個住院醫師。每一級職稱都需要考試、評比，還需要醫院聘用才能正式生效。不同醫師之間等級森嚴，很多時候即使你有不同的意見，也要聽從上級醫生的指示。

**情歌評：**職稱真的不能代表什麼，在目前的大背景環境下，

很多醫生的主任、副主任醫師職稱都是考搞科研、弄論文上去的，反而一些臨牀水平高的醫生，由於精力有限，無法達到相應的標準，一把年齡了還是個主治。有句笑話講，去看病，哪個醫生頭銜一堆，論文一堆，基金一堆的，反而要注意。我們是時候考慮這個所謂的職稱，是否有必要了。

一圖瞭解醫生職稱等級，我寧願一輩子“實習醫生”

2. 成為美國醫生後，有什麼樣的執業方式？

**Dr. Issac：**考取board之後，美國醫生可以有很多的執業方式。一種是受聘於醫院，稱為academic physician，走學術道路，有點類似於國內公立醫院醫生，但不太一樣，美國這邊跟醫院是否是公立、私立無關。另一種是private practitioner（個人執業），就什麼不幹，專門看病，有自己的病人資源。

當然，你也可以兩者兼顧，這周去大學病房，下週去自己的小門診。但是，你的病人就是你自己的資源，即使這個病人去醫院看病，這個病人也是屬於你個人的病例，醫院有義務通知你。和國內不一樣的一點是，醫生並不是受僱於醫院，和醫院之間類似於一種合作的關係，醫院提供平台，醫生提供知識技能，把這個work out。醫生隨時可以離開，也沒有必要聽命於醫院。

Dr Issac的老師，禿頭是困擾中美醫生的共同問題

**Dr. GEBILAOWANG：**哈，我們有些同學執業方式也很豐富，有拔草的、種地的、站崗的，還有養豬的（笑着笑着眼淚怎麼流了下來）。

**情歌評：**中國近幾年也開展了醫師多點執業的相關改革，衞計委（現衞健委）頒佈了《關於推進和規範醫師多點執業的若干意見》，希望促進醫師執業方式的多樣化。我們也看到很多頂級醫生在多家醫療機構開展醫療工作，這都有利於促進醫生個人品牌的建立，醫生和醫院不再是僱傭的關係，而是互相合作的關係。

我想要的是能給我思考人生的平台

4. 國內的工作強度很大，美國醫生工作強度如何？

**Dr. Issac：**美國醫生同樣很大，我第一年剛來的時候，每週工作大概80個小時。前3個月每天4點半起牀，一整天都停不下來，不用值班的話，需要一直工作到到下午4點。如果值班要到晚上9點，一週值班2次，一個月只能休4天。除了醫療工作，還有學術的東西，包括Journal

club、病例彙報。我第一年一年12個月，有5個月病房、3個月ICU，2個月自由選亞專科。亞專科稍微輕鬆一點，沒有值班。值班的時候拿着pager（BB機），會很忙很累。但一年也有一個月休假，可以自行安排，總歸下來非常非常累。

我剛過去英文不行，跟不上節奏，甚至被上級警告過，後來才慢慢適應。醫院裏的美國醫生都是最優秀的人，是頂尖聰明的人，他們不用教，很快就可以上手。你交代一個病例和任務，第二天就可以倒背如流。我整整適應了半年，才勉強跟上。第二年，換科，到了自己的神經內科。需要拿着stroke

pager（中風專用的傳呼機），中風是很急的東西，但需要你統籌協調。有時候一天7-8箇中風病人，你都需要考慮是否給TPA(溶栓治療)。美國對於中風的治療要求很嚴，從進門到TPA的時間都有限制。一旦有中風病人來了，就得趕緊過去。下午還要搞discharge（出院病例），寫病程記錄、彙總資料，同時協調出院後去的地方。最重要的還有一些family

meeting（家屬會談），需要跟家屬溝通，有時候病人救治沒希望了，會勸家屬放棄，因為對病人也是個suffer。中午根本沒有休息，也沒時間好好吃飯，只能抓點乾果湊活過。

但這樣得訓練對於我個人的成長幫助很大，讓我變得非常competent。我現在對中風非常熟悉，看片、協調、打電話溝通、危急情況的處理一系列流程都非常熟悉。而且這裏的住院醫生，第二年就可以上手術，甚至讓你主刀，胃腸科住院醫生畢業後絕大多數手術都會做。

Dr. Issac 進行Simulation病例模擬培訓

**Dr. GEBILAOWANG：**我當時在科裏做住院醫生的時候，也是6點半起牀，每天基本到晚上8點才能回去，值班要24小時，值完班還要上手術。最忙的時侯一週值3個班，病人平穩了還好，要是病情不平穩，基本別想回家別想睡，有一次接近36個小時沒睡個囫圇覺，都是在ICU靠着牆眯一會。

**情歌評：**在辛苦程度上，中國醫生説第二，沒人敢説第一。只是有兩個問題，一是這樣的辛苦是否能真真正正的換來醫學水平、手術水平的提高，還是都浪費在病歷、出入院這些程序性的工作上。詳見《外媒狂批：中國年輕醫生手術機會太少了！》。二是，美國醫生忙都體現在住院醫生階段，到了主治醫生階段，按點上下班、帶薪休假一樣不少，什麼時候能讓我們的醫生輕鬆一點呢？

葡萄糖味道不錯，可我們還是想有空喝口水

5. 國內醫生就是科研任務，評職稱需要SCI論文，美國這邊對於科研是什麼態度？

**Dr. Issac：**美國這邊科研機會也不少，很多醫生都是physician

scientist，他們並不求利，甚至工資比私人醫生差很多，只是純粹為了進行科研。美國是很自由的國家，可以自由選擇是否進行科研，比如你光想看病人，心臟科醫生甚至可以拿到每年35萬美金。也有一些專門做科研的醫生，但臨牀稍微差一點。也有人同時都幹，比如住院醫階段很多人都在幹科研。哈佛大學醫學院培養的醫生都是朝physician

scientist方向走的，但也有人對科研不敢興趣，看看病人就好。我現在做一些臨牀方面的科研，但基礎科學方面的研究一點興趣都沒有，將來也不考慮往科研方向發展。

Dr. GEBILAOWANG：啊哈！我們從一線城市頂級三甲醫院的醫生，到十八線城市衞生所的基層醫生，都需要承擔科研任務，因為評職稱、晉升都需要論文，至於論文從哪裏來的，就沒人管了。

還記得一次撤稿107篇的壯舉麼？

**情歌評：**單一的以論文評價醫生的評價體系、匱乏的科研環境和醫生們參差不齊的科研能力，催生出了巨大的論文市場，從國內核心到國際SCI論文，一應俱全。不是説科研不可以，我們想要的是選擇的權利。醫生在科研上具有天然的優勢，那就是對臨牀疾病的深入瞭解和科研問題的思考，生物醫學科研也不能缺少醫生的參與。只是，能不能讓那些只想看病的醫生好好看病去，而給那些有心科研的醫生一個良好的科研平台呢？

6. 美國薪酬如何，年薪40-50萬美金是真實地情況麼？普遍情況麼？

**Dr. Issac：**這個薪酬是真實的，也是比較普遍的。住院醫生相當於學習階段，每年按照地區由國家發放工資，比如我所在康州，住院醫生年薪6萬美金，扣完税每個月也有3400，這些錢其實可以讓你過得很輕鬆，雖然沒有很多，但已經很充足了。另外，去參加世界的年會，路費，書費都和報銷，買電腦都可以報銷。就是全方位地支持你，讓你沒有經濟壓力地學習和成長。

到了主治醫生階段，差別就很大了。美國是以procedure（治療進程）為主國家，你的procedure越多

，收入越多。假如你是做手術的醫生，如心內科放支架的、胃腸科做內鏡的，每年收入40-50萬美金很正常。但各個地區又有所不同，像波士頓這裏，醫生嚴重飽和，受僱於知名醫院，收入反而不比中西部地區，收入相對少一點。

美國醫生的薪酬完全保密，由醫生跟醫院籤合同，每個人收入都不一樣。像內分泌、腎內科、兒科，procedure不多，沒什麼操作，收入較低，做這些的醫生都是真愛。因為要做這些醫生，需要進行fellow培訓，還不如住院醫生培訓結束直接做hospitalist（專門看病的醫院常駐醫生）。但不管怎麼説，美國醫生收入也是前5%，足夠支持很富足的生活，但醫生也不是政要、明星，不會拿到幾千萬。很多醫生也不會追求錢多錢少，如胃腸專科醫生雖然拿錢多，但風險很大，心臟科醫生經常半夜被叫過來處理病人。

Dr. GEBILAOWANG：我同學，上海某知名三甲醫院規培醫生，工資加獎金，一個月6000，只多不少，人民幣啊，不是美金。

**情歌評：**美國醫生收入高恐怕大家沒有疑問。那中國醫生呢？高麼？有人會説，拉倒吧，我當住院醫生一個月2000。見《27歲學醫的我，窮到覺得沒資格談戀愛》。低麼？有人會説，扯淡吧，我同學主治醫生，一線城市3套房了。

問題就在於此，中國醫生不同級別、不同地區、不同醫院、不同醫生之間的差距太大了。關鍵問題在於，收入到底能不能體現一個人的價值，頂級專家拿到千萬年薪也不應該奇怪，怕的是通過不合理的方式獲得的不合理的收入高到嚇人，而那些底層住院醫生、偏遠地區、基層單位還有弱勢科室醫生的收入低到養家餬口都難。

中美收入對比簡圖

美國普遍高，差的不多，中國普遍不高，差的很多

7. 現在國內醫患關係比較緊張，醫療風險也很大，那再美國醫療風險如何？

**Dr. Issac：**在美國，醫療風險非常之大，經常有醫生被患者告得傾家蕩產，甚至執照被吊銷。正是因為風險很大，所以醫生都會嚴格按照指南執行，不會自己瞎來，不敢收紅包，所有不按照指南（out of guideline）進行的治療，一旦被抓住，都會罰的傾家蕩產。另外，還有一個就是醫療文書（clear document）非常重要，假如病例存在複製黏貼，遺漏掉什麼東西，患者一告一個準，一賠就是幾十萬、上百萬美金。比如我上次有個病人，吃了抗凝藥，不存在溶栓指徵，但跟家屬溝通説這樣可能會癱瘓，家屬同意溶栓後簽字確認，在病歷裏很詳細地記錄，討論了benefit（收益）和risk（風險）。

另外，美國還有很多mid

level（醫療助理），介於醫生和護士之間，他們也有處方權。護士畢業後，上另一個學校成為practitioner。畢業之後，可以看一些你不想看的簡單疾病。住院醫和mid-level都不用擔法律風險，他們出事都得你兜着，所以一到主治醫生階段，風險就會噌噌噌地增加。還有保險公司會有要求，不能第一步就開大檢查。總體來講，這個過程很複雜，環環相扣、互相制約。

Dr. GEBILAOWANG：我們這沒有賠的傾家蕩產的，只有把命賠上的，更可怕的是有的家屬砍錯人了。。。。

**情歌評：**巨大的風險和健全的法律體系，催生出來的是規範合理的治療。醫療事故不可避免，關鍵是通過合理的方式解決，保障醫患雙方的合法權利。隨着國家一系列法律法規的出台，註定會讓“醫鬧”成為歷史（嚴肅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