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動物有沒有用,不取決於它能不能吃,可不可以被剝皮_風聞
灰鸽叔叔-灰鸽叔叔官方账号-2018-12-07 08:25
你説,人類有用嗎?
一
五年級的語文課本里有篇文章《松鼠》,作者是布豐,十八世紀的法國人。
這篇文章是説明文的典型範例,屬於重點課文:文字簡潔、描述生動、細節翔實,松鼠的樣態躍然紙上,我也覺得很適合作為教材,直到最後兩句——
“松鼠也是一種有用的小動物。它們的肉可以吃,尾巴可以製成畫筆,皮可以製成皮衣。”
我的朋友豬娘讀到這裏,一聲長嘆——“人類對動物的態度,就是有用還是沒用,可以吃還是不可以吃。”
二
看到這樣的課文,我就有些頭疼。
它有一個明確的暗示:如果一個動物,它的肉不能吃,皮不能剝,那它就是一隻“沒用的動物”。
按照這種理論,我們帶孩子去動物園,可能會出現這樣的對話:
“爸爸,這隻火烈鳥能吃嗎?”
“不,不能吃。”
“哦,這隻沒用的動物。”
“爸爸,這隻犀牛可以做成包嗎?”
“不,不可以。”
“哦,這隻沒用的動物。”
驚悚不驚悚?恐怖不恐怖?挺好的人與自然和諧相處的場景,搞得像帶了一個開膛手傑克一樣。
把動物“可不可以吃,可不可以剝皮”作為它“有用”的唯一判斷標準,並且灌輸給孩子,我們很難想象他在將來會成為一個尊重生態、充滿愛心的人。
三
哪怕從科學的角度來説,拿“吃”作為審視生物的標準,也是會鬧笑話的。
中國人民就鬧過大笑話。舉一個例子。
上個世紀50年代末,勤勞勇敢的部分中國人民發現,麻雀這種動物,“會吃穀子”。那還了得。麻雀當不了家禽,也沒什麼肉,皮也做不了衣服,毛也做不了撣子,居然還敢吃我中華稻米,罪該萬死。
於是全國發起運動,剿滅這種“沒用的動物”。
時任中國文聯主席、中國科學院院長郭沫若作《咒麻雀》詩一首,刊於1958年4月21日的《北京晚報》,詩曰:“麻雀麻雀氣太官,天垮下來你不管。麻雀麻雀氣太闊,吃起米來如風颳。麻雀麻雀氣太暮,光是偷懶沒事做。麻雀麻雀氣太傲,既怕紅來又怕鬧。麻雀麻雀氣太嬌,雖有翅膀飛不高。你真是個混蛋鳥,五氣俱全到處跳。犯下罪惡幾千年,今天和你總清算。毒打轟掏齊進攻,最後方使烈火烘。連同武器齊燒空,四害俱無天下同。”
郭主席有很多玄妙的詩詞,大家有空可以搜一搜,反正我不開心的時候就拿出來讀一讀,之後就開心多了。
後來這場運動變成了一場巨大的生態災難,國內糧食大幅度歉收,害蟲肆虐,除蟲成本急速上升——麻雀雖然吃谷,但也吃蟲,破壞生物鏈的後果引發了連鎖反應,蟲的天敵沒了。原來是想把“搶我吃的動物消滅”,結果自己吃的東西也毀了。
這是一個世界級的笑話,也告訴了中國人一個樸素的道理:你在生物鏈上做手腳“利己”,最終就會害己。大自然本身就是最公正的審判官,“與天鬥”的結果不是“其樂無窮”,而是後患無窮。
人類可以根據自身健康的需要,做一些適當的調節,例如打打蒼蠅,打打蚊子,掐掐蟑螂,但也需要讓孩子明白一個道理:這個星球上,哪怕某個動物不能吃,不能剝皮,也是生物鏈上的一環,也有用。再退一步説,哪怕對人類沒用,地球可能也需要它。
四
我不是素食主義者,也愛擼串吃燒烤。但“可以吃”肯定不是動物是否“有用”的唯一標準。
哪怕是家禽和家畜,在宰殺時也要考慮人道主義,我姑媽殺雞的時候,也會默唸“小雞小雞你莫怪,你是人間一道菜”。這並不是虛偽,而是我們對於生物鏈的尊重和感恩。
像松鼠這種動物,本身也不是主流肉食,非要去強調它的食用性,並沒有什麼積極意義。
我認為,哪怕你就看着它在樹叢裏跑來跑去,覺得很好玩,也是“有用”。
有人説,作者畢竟是十八世紀的人,那時候人們自己的孩子都養不活,哪有心思去考慮什麼生態的問題。找到食物,讓自己生存下去,就是硬道理。所以,“可以吃就是有用的唯一標準”。
這可能也沒錯。
但,當十八世紀的生物本能,遇到新時代的理性思考,我們應該向孩子講述怎樣的道理?教材之所以要更新,課文之所以要迭代,傳承的同時之所以要發展,不正是因為有這樣的碰撞嗎?
把這兩句話刪了吧。
不然,我完全可以反問:
人的肉能不能吃?皮可不可以製衣?
如果不可以,那同樣作為動物,我們有用的地方,又在哪裏呢?
一個背景聲
蒼茫宇宙裏,人類只是地球的過客,並不是地球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