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小霸王記_風聞

他們有的在江西，有的在湖南，有的在四川，最後都相遇在廣東——一個許多歷史資料裏，被稱作“最先吃改革開放螃蟹”的地方。小霸王就在這裏，那是他們起飛的滑行道。

文|陳蘭

編輯|丁甜

LUMING LAB 出品

2013年，初夏，廣東中山，夜晚。

街上行人三三兩兩，空氣中春天微涼的氣息還未完全消散。**一場沒有東道主的自發的AA制宴會，正在中山一角悄然進行着。**觥籌交錯，推杯換盞，熙熙攘攘，飯店裏外被早已沾上濕氣的窗户隔絕成兩個世界。

**宴會主角們是從前各部門各屆的小霸王人，他們取得聯繫的通道是原小霸王報編輯石立羣在三月份創建，一個名為“小霸王人”的QQ羣。**建羣那天，剛好是石立羣女兒生日，後來這個日子變成許多小霸王人尋找記憶歸路的時間節點。

而這場屬於小霸王“同學會”的熱鬧，結束以後只留下一聲感慨：你還是你，但又好像不是你。

無論是投資教父段永平，OPPO陳明永，還是VIVO沈煒，讀書郎秦曙光，亦或是金立劉立榮，曇花一現的深愛手機胡海，更或者是做出九十年代勁牛牌王者充電器的張雨南，以及後來一直待在國外的楊明貴……如同石立羣在博客中説的那樣，當初初涉社會的男女早已為人父母成家立業，事業風生水起。

 

但他們不會忘記過去，也不想忘記，他們會藉助互聯網的社交聯繫方式，會舉辦同學會，不斷地去撩撥由海馬體轉移到大腦皮層的最初記憶，以此維持記憶鮮活。

如今距離他們八個人前後離開小霸王，大約也有二十多年了。

一

故事的最初，始於上個世紀六七十年代。

那時我國人口出生數量處於高峯階段，隨後幾十年甚至到現在，在中國商業發展篇章中留下或留下過深刻印記的大多數企業家，都出生於這個時期。比如史玉柱，黃光裕，陳光標，以及馬雲，馬化騰，雷軍等。只是當時人口數量在上坡，經濟卻沒能跟得上，導致今天鐫刻在老百姓腦海裏對以往的模糊記憶，只剩下清晰的兩個字，苦難。

同一時期，八個小霸王人也出生了。他們有的在江西，有的在湖南，有的在四川，最後都相遇在廣東——一個許多歷史資料裏，被稱作“最先吃改革開放螃蟹”的地方。小霸王就在這裏，那是他們起飛的滑行道。

最先踏入小霸王大門的，是江西農村小青年段永平。1988年，他剛剛拿到人大計量經濟學專業的碩士學位證書，就在同學的引薦進了日華電子電器設備廠（後改名小霸王）。“北京對我這種人成功的概率不會大，這裏不太適合我，我想到思想開放急需人才的南方去。”

 

不到一年，廠長的重擔落在他身上。後來在談及這樣短時間的升職經歷時，他認為工廠看的就是履歷表，當時對人最初的印象與瞭解，都是通過單薄的一張紙來獲取。八九十年代高學歷人士的學位證書，無異於企業最好的敲門磚，尤其那時候才剛剛吹上改革開放的春風，考上大學和光宗耀祖劃上等號，落選的要麼千方百計去當兵，要麼找後門進工廠。

段永平當上廠長一年後，幾乎是同一時間楊明貴和張雨南來了。楊明貴後來成為小霸王公司的製造副總，而張雨南一開始是開發部經理，隨後才升任為副總經理，主管生產。**比起楊明貴，張雨南更讓人難以忘懷。**印入眼簾，瘦瘦高高，幾乎不笑，整張臉可以用陰鷙形容。那時大家叫段永平“阿段”，而叫張雨南是“張工”——嚴肅又嚴謹，工人都是敬畏他的。

九十年代初小霸王有段永平的管理，有張雨南對質量的嚴格把控，再加上工作條件與待遇的相對優越，成為了當時許多南下務工青年首選的地方。“公司大門口保安室窗口前經常可以看到成羣結隊的青年人在排隊索取招工表。”誰都想有一份好前程。

來自湖南的北大EMBA胡海，華南理工大學的秦曙光，和段永平師弟——出生於四川達縣一個工匠之家的浙大生陳明永，都聚集到了小霸王。胡海自然勝任經理職位，管理市場部，浙大生陳明永因為實習的時候表現優秀，獲得一個“打釘冠軍”的稱號，被段永平留意，不久便被提升為助理經理。

 

**秦曙光一個人演完了一整部上世紀的“杜拉拉昇職記”。**這個從湖南省郴州市南邊的宜章縣城走出來的青年，由車間班長，上到技術員，再到計劃員，最後任職計調部部長，一步一個階梯地在小霸王體驗到了職場打拼的成就感。

而這是那個年代為數不多職場人擁有的正確職場觀，段永平對此深有體會。他17歲從江西農村考入浙大，1983年畢業後被分到了北京電子管廠，工資每個月46元。在回憶起當時自己身處的工作環境時，他説：“那是個人才成堆的地方，大家都覺得自己很能幹，都覺得自己待遇低，可大傢什麼都不幹。”他欣賞像秦曙光一步一個腳印的職場人士，也更願意與這類人共事。

**劉立榮則是個“奇葩”。**如果説段永平電子管廠的同事是嫌工資低而不願工作，那劉立榮便是將金錢視為糞土。先是中南大學畢業後在天津市一家研究院工作，每月500元工資讓人羨慕，但他説他沒辦法釋放激情。接着南下去廣州，在日本拉鍊公司YKK裏當上管理幹部，每月3000元引人嫉妒，結果他覺得他不甘心像同事一樣五十歲只能當上所長。用現在的話説就是，他一點都不喜歡歲月靜好，然後他去了小霸王。

只是劉立榮在小霸王工作的時候，段永平剛辭職一個月，不然瞧上劉立榮的可能就是段永平而不是楊明貴了。劉立榮很勤奮，也能吃苦，在小霸王期間幾乎每天早出晚歸，抽七元錢一包的紅雙喜，對車牀起落架的任何故障都瞭如指掌，為了寫一份標準的操作規範，還花了近一個月時間。“如何啓動，包括插座怎麼拔，拔出後放在何處，寫得一清二楚。”

那個最低調的沈煒，只有名字被記在生產部的員工名單上。

二

鉅變發生在1995，説不清第一個離開的是張雨南還是秦曙光。

 但至今小霸王的老人都還記得，當年產品質量那麼過硬是有張工的功勞的。段永平看重質量，小霸王也一直將產品質量置於首位，有一次一個生產部發生了小火災，段永平事後立即責問並處罰了張雨南——降級。而接替張雨南職位的，是陳明永。

陳明永漸漸覺得自己的選擇沒有錯，剛畢業時他工作於四川一家國營無縫鋼管廠，但才過十天就辭了職，毅然上了一趟開往廣東的火車。還好在小霸王他有了發展，也遇到了段永平。

張雨南沒有怨言，畢竟小霸王能崛起還是要歸功於段永平。1993年被形容為小霸王騰飛的時刻，彼時電腦熱潮剛來臨，段永平便推出了一款結合計算機鍵盤、電腦學習卡與小霸王遊戲機的電腦學歷系統，以電視機作為顯示屏，取名為學習機。一台價格上萬元的電腦，一台兩三百元的學習機，幾乎沒人會選前者。天時地利，再加上隨後成龍代言小霸王，拍手歌在央視黃金時段的廣告投入，小霸王不得不火。

**那時有部門做了份問卷調查，詢問國人最熟悉的電腦品牌是哪個的時候，羣眾嘴裏輕飄飄吐出三個字，小霸王。**員工們一榮俱榮，“到年底分紅，他們總是發很多錢，雙手拿不了就用報紙包，小報紙包不了就用大報紙來包。”

 **但張雨南還是走了，也許帶着一絲降級的“屈辱感”，他離開了小霸王，**於1995年創辦了中山市海一舟電子有限公司，聚焦電源、充電設備科研與生產。“勁牛”品牌就此誕生。秦曙光也走了，沒有具體原因，直到四年空白期後中山市突然多了家專注教育電子產品，以紅色為主色調的公司——讀書郎，小霸王人才發現：原來是故人。

而張雨南剛剛出走，段永平就跟了上來，因為他發現自己與小霸王集團的經營理念不契合。小霸王高管不敢相信段永平會離開，在送別酒會上一些部長與參與者都哭了，段永平也不好受，最後喝到斷片。那年9月18日，東莞長安鎮，步步高問世。

走的時候段永平和集團有過君子之約，一年內不與小霸王相爭，所以步步高一開始做的是無繩電話機和學生電腦。取名字的過程也有點曲折，公司最初是想叫力高，但沒有人覺得好聽，後來改為步步高，英文定為BBG。許多人覺得BBG跟call機一個稱號，最終才確定為BBK。

 

楊明貴接手了段永平的總經理職位，順帶着劉立榮也因為楊明貴的賞識而得到晉升，從技術員跨步到生產管理部長。與代替張雨南的陳明永一般無二，不過段永平離開時把陳明永，以及沈煒、金志江等人帶走了。

**與此同時市場格局在悄然無息發生着變化，這邊是以小霸王為代表的消費類電子產品市場呈現沒落趨勢，另一邊卻是影碟機行業的風生水起。**兩年後以愛多、新科等為代表的影碟機行業終於站到了風口，而小霸王開始每況愈下。

楊明貴終於不想待下去。1997年的某一天，凌晨五點的廣東東莞，剛出走小霸王的楊明貴祭了一隻大烤豬。那是當地的風俗，烤豬，是為了慶祝新公司的成立。

他走的時候叫上了劉立榮，成立了做影碟機的金正，年僅25歲的劉立榮成為金正集團常務副總裁，而劉立榮又從小霸王順帶牽走了老鄉胡海，胡海任金正營銷副總經理。

三

1997-2000年是屬於影碟機激情燃燒的歲月，出走小霸王后各自的故事也拉開帷幕。

段永平1997年才帶着步步高正式進入VCD市場，楊明貴胡立榮的金正一樣在賽道上。金正與步步高的發展速度很快，雖然當時國內VCD行業前三甲是愛多，萬利達，新科，但作為後起之秀的金正和步步高，隨後也聞名全國。

負責營銷的胡海沒辜負楊劉兩人的期望，金正的強勢進入除了依靠過硬的質量，更重要的是猛烈的廣告攻勢。“真金不怕火煉——金正VCD”廣告語響遍大街小巷，金正還簽下了金蘋果組合，為其演唱廣告歌曲《蘋果熟了》，同樣成為熱門廣告語，“蘋果熟了——金正DVD”。

**而段永平的營銷，是去競標央視新聞聯播後的五秒廣告。**智能機遠未到來的時代，電視機是全民娛樂的重要工具，投放廣告成為兵家必爭之舉，更別説廣告時長為5秒。

1996年段永平勢在必行，他的目標是來年的央視標王，為此開出了8012.3456萬元高價，然而他遇到的對手是秦池酒業的姬長孔——拍出3.2億元天價。姬長孔已經嘗過一次中標的甜頭，他曾以6666萬元的價格拿下1996年央視標王，而這一年秦池酒業的銷售額比頭一年增長五倍還多，公司也從一個地方酒廠蜕變成全國知名企業。

 所以天價蟬聯標王桂冠後，姬長孔開始放嘴炮：每天開進央視一輛桑塔納，開出一輛豪華奧迪。沒想到兩年後秦池被媒體爆出勾兑事件，其白酒銷量從此一蹶不振，最後落得一個商標被當地法院作價拍賣的下場，價格：300萬。

為了步步高VCD，第二年段永平再次站在了競標現場。這次碰見的是VCD龍頭愛多的胡志標，場內場外兩人都是對手。那年段永平36歲，胡志標28歲，到最後競標會變成兩人暗自較勁的地方。最終胡志標2.1億奪得標王，他説：2.1億，太便宜了。段永平輕輕笑了笑，為他鼓了掌。

不久愛多卒於資金鍊斷裂，而胡志標則因涉嫌商業欺詐鋃鐺入獄。

1999與2000，步步高總算成為央視標王，段永平也將步步高“一分為三”：教育電子，視聽電子，通訊科技。分別由黃一禾（如今是金志江），陳明永，沈煒掌管。而段永平則被《亞洲週刊》評選為亞洲商界精英20強，中國內地有兩個人入選，另一個是楊元慶，有媒體用“兩書生闖商界十年苦磨劍，段永平楊元慶成千禧英雄”形容他們。

**此時，金正處於至暗時刻。**1999年春節前，廣東著名的走私大户葉小凡被警方通緝，要命的是其走私產品中躺着供給金正的碟機解碼芯片。楊明貴與劉立榮在黃埔海光被警方整整詢問了48個小時。

 

**認識楊明貴的人説，這件事是徹底打消他創業念頭的主要原因，那之前他已經開始籌謀借殼讓金正上市了。**上市實際上也是為了解放自己，曾經他與友人在鄭州一家賓館徹夜長談時就透露，上市是為了把金正做成一個現代股份制企業，而他自己能順勢退出股份。

技術出身的楊明貴不擅長跟人打交道，也不太愛與官員或媒體來往，加上走私案和金正高層的矛盾，他認為自己不適合創業。兩年後的夏天逃匿犯人葉小凡被抓獲，身在太原的楊明貴被警方再次傳訊，沒多久他便悄悄去了加拿大，而留在東莞的劉立榮先是被拘留，隨後才改成監視居住。

同年，影碟機行業迎來噩耗。當時松下、東芝、索尼等六家企業聯合發佈“DVD專利聯合許可”聲明，要求我國支付專利費。原本每出口一台DVD只需要交付4美元使用費，到2003年價格翻了三倍。

影碟機不行了。

四

與楊明貴，劉立榮，段永平等人在影碟機行業的碰壁不同，張雨南與秦曙光那些年很是輝煌。秦曙光的讀書郎牌教育電子產品全國銷量第一，步步高都被讀書郎壓在身下。張雨南的勁牛牌充電器，也被百姓追捧着。

比如有人買勁牛電池參加抽獎，抽到了一對鎳氫充電電池，都會從讀書的省會特意坐公交車去領獎，領了就裝泡子筒，寢室熄燈後就拿出來看書。還有些人最喜歡勁牛KN902智能充，在他們看來KN902是那個年代智能充裏一等好的，“真可以説是國產中的翹楚了”。

但張雨南把目光轉移到了學習機跑道。

還在小霸王的時候，張雨南就懷着一顆改變中國學生英語學習困境的心。而他入場的這個時期，可以説是教育市場各類學習機（詞典、點讀、復讀機等）的混戰狀態，其中便包括眼熟的諾亞舟，文曲星，小霸王，步步高，讀書郎等。

2002年9月份，張雨南將一款研發長達四年之久的“勁牛”數碼單詞學習機（ee星前身）推向了市場，這是國內首次鎖定在英語單詞快速記憶上的英語學習產品。在當時業內將此款學習機定義為“顛覆性”的技術革命。

 

張雨南説：如果説它是一場“顛覆性”的技術革命，是因為我們的產品最終會成為一個新的行業。隨後英語學習產品市場的確迎來了春風，而張雨南被譽為中國第一代數碼學習機創始人。

一年後，張雨南與營銷高手杜國楹聯手，採用OEM（即品牌商負責技術與營銷，生產外包）模式打造出好記星英語學習機，開創了英語學習機新品類。

好記星曾經紅透市場半邊天，杜國楹太會營銷了，給90後留下不可磨滅記憶的背背佳出自他的手。而好記星之後他推出的針對商務人士的e人e本，以及推出最貴的由知名企業家王石代言的國產手機8848，都成功在國內掀起過一股不小的風浪。

在好記星上，杜國楹無限放大英語與孩子前程的聯繫，全國各地報紙上打滿了“別讓英語拉了孩子後腿”“高中夢、大學夢、求職夢、出國夢——英語粉碎了多少望子成龍夢”等之類的廣告。**從北京到上海，從平面到電視。刺眼的標題，直擊家長靈魂的語句，讓好記星成功打入市場。**而到了2005年，張雨南推出了新一代產品ee星中考高考英文寶，得到老師與家長的喜愛。

**市場的分水嶺是2006年，**這一年，中國學習機總共銷量達到338.8萬台，對應的是電子詞典市場的蕭條。雪上加霜的是，ee星開始大幅度降價，降幅為50%，引發學習機行業的價格雪崩，而好記星、文曲星等也採用同等戰術，降幅基本為30%。

包括步步高在內的公司都知道，屬於電子辭典的時代快要結束了。

隨着學習機的大幅降價，南開中學及北師大附中的師生紛紛致電ee星，想大批量訂購其性價比極高的產品。在北上廣等許多新華書店，當時最常見的現象是一些家長買一台學習機還不夠，乾脆多買了幾台送親朋好友，瘋狂的搶購導致經銷商要求公司將產品給空運過來，因為賣斷貨了。張雨南很是感慨，“學習機PK電子辭典就像當年手機和BP機一樣，電子辭典正在重蹈BP機的敗局。”

秦曙光的讀書郎不太一樣，大家一頭扎入辭典與學習機市場時，它於2004年推出了一款學生電腦。從第一代到今天，讀書郎前後一共研發出了17款。另一邊，隨着數碼學習機市場的升温，以步步高，讀書郎，諾亞舟，步步高等為代表的電子教育公司，在2008年都開始發力點讀機，一句“哪裏不會點哪裏”直到今天都還猶言在耳。

 

而近些年，為學習機品牌代言的流量明星也不可或缺。

比如秦曙光先是找了侯高俊傑——一個不僅上了周杰倫的每場演唱會，還參加了中央電視台春節聯歡晚會的小男孩。隨後陸續找了《琅琊榜》新星吳磊以及華晨宇。兩年前吳磊登上《時尚Cosmo men》封面，其粉絲還特意送了最新一期雜誌給讀書郎，以此感謝它對吳磊的照顧。

步步高的代言人則是湖南衞視著名主持人何炅，以及擄獲了大量少女紅心的TFBOYS。而諾亞舟沒能撐得住七年之癢，2007年去美國敲了鍾，七年後從紐交所私有化退了市。後來諾亞舟把教育電子業務分拆出來成立了優學派品牌公司，捲土重來，找了關曉彤與宋丹丹作代言人。

重視技術的張雨南幾乎沒為ee星找代言人，其教育電子類產品放佛與勁牛牌充電器一樣，輝煌過後便剩下一地狼藉。他不怎麼看重營銷，但今天當他快要聽不到關於ee星的任何聲音時，他應該能意識到，技術與營銷是唇齒相依的。

五

熱鬧至今的，恐怕只有手機了。

2002年4月，被監視居住的劉立榮終於恢復了自由。從小便是乖乖仔的劉立榮，應該是第一次遇到這樣的風浪。小的時候父母不讓他做農活或者家務，對他唯一的要求就是學習必須第一名，之前有記者問過劉立榮具備湖南人哪種性格，他説自己是霸蠻型，“不到黃河心不死，幹什麼事情一定要幹到底，成了就成了，失敗了就失敗了。”

**所以他還是想創業。**當年九月份金立通信誕生，賣手機。公司名字由來也頗具情懷與寓意：從金正出來的劉立榮，開始自立生涯。

胡海與他再一次結成同盟，有老鄉這層天然的親切之感，再加上多年在小霸王和金正工作的同事之誼，胡海成為金立的副總經理。兩人都有不錯的工作經驗背書與行業名氣，所以金立剛成立的時候200多家經銷商來了150家，個個搶着要投資。原本計劃是4000萬註冊資本，沒料想一週就收到2億多的款。

陳明永沒想過要做手機，01年影碟機行業沒落，新科因為專利費的事情受到巨大影響，陳明永掌管的步步高視聽業務也沒能躲過去。他決定轉型，當年他就在全球範圍內註冊了OPPO品牌。兩年後，陳明永把步步高視聽公司一關，帶着近300位老員工一頭就扎進了OPPO。他看好年輕人市場，打算做MP3播放器。

而劉立榮帶着金立正風華正茂，那一年，金立手機銷量首次突破百元大關。

段永平則當起了甩手掌櫃，喜歡上了投資。其實他是很好看手機的，那時去日本參觀松下，松下給了他很大的影響。當年手機市場機會很多，但是自己拿不到拍照，剛好他發現外資品牌在國內市場都存在一些弊端，於是他想找松下合作來共同經營中國這個大市場。段永平的盤算是，和松下聯手，幾年內可以在國內做到前三甲。

然而有趣的是，現實和理想有差距，松下之行並不是很愉快。“從若干科長到若干部長再到社長我都見過了，大部分人我都或多或少提了自己的想法，然而感覺這事好像沒人關心一樣。”結果這麼些年過去了，他好像在中國市場再沒見過鬆下的手機，倒是步步高的手機做了起來。

金立也起來了，2004年銷售額比頭年翻了一倍。同年，第37屆世界體操錦標賽在美國阿納海姆舉行，當年我國體操隊以8枚獎牌的戰績奪得獎牌榜的第一。而金立，是作為我國體操隊唯一專用通信產品在海外亮相的手機。

次年劉立榮又斥資做營銷。由馮小剛執導，劉德華出演的金立廣告，讓金立的品牌影響力在擴大的同時也深入人心。説起金立，大家脱口而出的便是那句廣告語：天下誰人不識君。那一刻，國民手機的標籤屬於金立。

2006年，玩家多了起來。OPPO的MP3本來賣得很好，留給80、90後的回憶也很多，但到達巔峯的時刻陳明永意識到時代即將變革。彼時MP3和MP4市場急劇萎縮，前景不容樂觀，當年OPPO播放器全國的銷量只有200萬部，淨利潤才8000萬元，而扣掉5000萬的運營及廣告費後，只能用捉襟見肘四個字形容。播放器時代已然結束。

 

與此同時手機行業也迎來寒冬，一開始是因為諾基亞摩托羅拉等外牌手機對市場發起進攻，國內手機廠商市場份額呈現下滑趨勢，隨後2005年一些上市手機公司財報不堪入目：TCL虧損3.2億元，波導虧損4.71億元，夏新虧損6.58億……基本都在虧損。

胡海還是選擇此時入場，他創立了一家叫深愛的移動公司，還得到美洲投資銀行2000萬美元的風險基金。一年後沈煒的步步高音樂手機也出來了，再過一年陳明永的OPPO也加入手機行列，推出了首款功能機——笑臉手機A103。

然而功能手機時代，金立，OPPO，VIVO，深愛，四家從小霸王出來的人做的手機品牌，最先敲響喪鐘的是深愛。

胡海最初把品牌名字取為深愛，是存有把深圳打造成中國手機之都的念頭。由於寒冬時期進入手機行業，他選了孫儷為品牌代言人。深愛的品牌定義是青春熱烈聰慧清純，飾演了《玉觀音》安心，《霍元甲》月慈，《幸福像花兒一樣》杜鵑，又即將出演《上海灘》馮程程的孫儷，無疑是最佳人選。

 

孫儷代言後，深愛通信將大量印有孫儷照片的海報、專櫃、單頁等宣傳物料發到全國各地銷售終端，確實一度有席捲市場之勢。孫儷自然也將深愛帶進了消費者眼中，那時候還有深愛通信的人對記者説：當紅影星孫儷正在使用CL186，已經有一段時間沒換了，她好像很喜歡。

只是誰也沒想到深愛只活了一年時間，就因質量問題陷入困境。破產之前，胡海還曾公開説，他要把深愛做成中國版的諾基亞和摩托羅拉，要在三年內進入國內前五名，還要在2008年或2009年赴美上市。最終這些夢想變成了空想。

與之相反的是OV。幾乎在深愛倒掉的時間點，步步高音樂手機伴隨着當時《浪漫滿屋》裏宋慧喬的柔美形象，以及那首如今還能哼唱的歌曲《我在那一角落患過傷風》，一躍成為消費者最愛的手機。

2007年-2012年，六版廣告，代言人都是宋慧喬。從澳大利亞墨爾本，澳大利亞悉尼，到背景音樂融入小提琴的新西蘭，採用兒童合唱形式的奧地利維也納，再到手機更新成蒲公英系列，以及第六版的步步高vivo智能手機。沈煒帶着VIVO成功完成了功能機到智能手機時代的過渡，到最後國人甚至都分不清到底是宋慧喬帶火了VIVO，還是VIVO帶紅了宋慧喬。

 

而OPPO也不弱，當時韓國有位當紅的廣告模特叫鞠知延，陳明永將她選為OPPO手機代言人。2008年拍攝了OPPO雪地篇手機廣告，兩年後又再次拍攝OPPO“自拍神器”智能機Ulike手機廣告，最後鞠知延與OPPO手機一起受到中國觀眾的關注和欣賞。

後來還有網友調侃：“果然都是段永平的信徒，找的明星都是韓國的。”

六

充電器，影碟機，電子教育，手機。八個走出小霸王的人，他們有的從前同事變成對手，有的變成合夥人，有的已經淡化出了公眾視線。

小霸王人多多少少存在一種小霸王情懷，2004年段永平還回深圳，看望過深圳的小霸王人，五年前小霸王人還舉行“同學會”。而這八個人，雖然他們曾在某些賽道上碰面，但也幾乎未曾對彼此的公司發起過猛烈的攻擊。

 

二十多年過去，深愛走失了，海一舟的勁牛、ee星也不再被人談起，段永平多了層中國巴菲特的外衣，沈煒低調一如往年，陳明永經常活躍於微博，言談無忌，劉立榮則因為賭博走下了神壇，秦曙光的讀書郎在市場上屹立不倒。

段永平投資丁磊的故事也沒人覺得膩味，那是他最得意的一筆投資，小霸王人還曾調侃，丁磊當年用五十萬買了一套房子的話就不會有今天的網易。後來他説，“我買網易的時候真沒認真估值過”。

劉立榮可能已經不記得三年前他在金力Plus手機發佈會上説的一句話：金立不會去和別人比風頭，比光鮮，也可以説金立是不爭朝夕只爭長久，我們只會和別人比誰活得更張，大家都知道，只要金立不死，就是中國手機行業裏面活得最長的。

然而現在大家都覺得金立活不下來了。

 

秦曙光五月底參加了讀書郎的十九週年慶典，穿着紅衣，牛仔褲，一頭黑髮，笑容滿面。在CNPP數據研究發出的2018學習機十大品牌排行榜中，讀書郎穩居前三甲。週年慶典上秦曙光還與員工各種互動，童心未泯。

 

**陳明永和沈煒還有詩和遠方。**Counterpoint發佈的今年第三季度中國智能手機市場份額報告顯示，OPPO、VIVO與小米華為一起，已佔據了我國約78%的手機市場份額。最近陳明永還説要聚焦AI加5g終端，沈煒表示他也一樣。

出走小霸王的他們都感受到了時代的改革，六七十年代的人就如同段永平説的那樣，是最不幸也是最幸運的一代。不幸的是趕上了文革，幸運的是趕上了高考。那時大學時流行書生論政，熟悉的詞語是民主自由振興中華，談的是理想，現在大學生都喜歡藏身於偉大的互聯網中。

對於他們八個人來説，也許用蘇衍説的一段話形容最合適：如今我們天各一方，生活得像周圍人一樣，可當初的豪言壯語猶在耳邊，青春的夢想還未走遠，而我們已人到中年……

出走小霸王的他們都不再年輕。不知道風再起時，他們會不會想起廣州那場小霸王同學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