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門口被扔炸藥包，13杯酒換工廠續命款…他説，笑納40年心酸艱難_風聞

島 君 説

任武賢1960出生，亞寶在1977年籌建時他17歲。亞寶伴隨着改革開放走過40年。這40年來，江山如畫，一時多少豪傑。可這40年同樣也波詭雲譎，滄桑磨難。企業家誰沒有焦慮、抑鬱過。就像本·霍洛維茨所説：“在擔任CEO的8年多時間裏，只有3天是順境，剩下的8年幾乎全是舉步維艱。”

任武賢也是如此。他説，“當上廠長，我從未輕鬆過。”40年來無數艱難：那年為了貸款，喝一杯貸一萬，喝到13杯爛醉如泥地倒下，為了改革被人往家門口扔炸藥包，插鋼釺，掛子彈瓶……多少辛酸艱難。旁人可能無法想象，任武賢卻將他們全都笑納。 

專訪時，任武賢儒雅樂觀，用他特有的山西口音，將40年往事悠悠道來……在我聽不清楚的時候，他就逐字寫下關鍵詞。採訪結束，我內心很久未能平靜。腦海裏一直在想：“古之立大事者，不惟有超世之才，亦必有堅忍不拔之志。” 

我們也進行了很多反思，中國為什麼沒有輝瑞？要怎樣才能重塑信任？創新的路還要走多遠？這篇文章透視、反思，希望能夠在寒冬中給你鼓舞。

口 述：任武賢 亞寶藥業董事長、正和島島鄰

採 訪：孫允廣

來 源：正和島（ID：zhenghedao）

我沒“敢”參加高考

1977年我高中畢業，那時國家還沒有恢復高考。 

縣城裏下了一個通知：要籌建芮城縣製藥廠。我作為臨時工被招進去了，參加了工廠的籌建工作。 

藥廠籌建過程中，我全身心地投入到工作中。緊接着，國家就恢復了高考，我思量再三沒去參加。當時想，我個子小、身單力薄，如果去參加高考，藥廠的工作就得丟掉，考不上就要回農村去了，我怕受不了繁重的農活…… 

於是我選擇繼續工作。現在想想，如果當年參加高考也就走了，當時我一邊上班一邊把初高中知識都複習完了，後來做了一遍第一年的考試卷子，數理化是我的強項，半小時我就做完了。 

命運就是這麼安排的，也就有了我跟亞寶的結緣。 

經過一年的籌備，1978年9月26日，亞寶芮城製藥廠被批准正式成立。所以，今年是改革開放的40年，也正好是亞寶成立的40年。 

在崗位上，我就認真地幹活。別人幹一份工作，我幹兩份，別人工作8小時，我至少幹10個小時…… 

廠長看到後，覺得這個小夥子踏實、肯幹，也能吃苦。1979年下半年，就把我送到山西衞生廳和山西醫學院合辦的“山西醫學院藥學系籌備一班”去進修，那年我19歲，同班裏還有一些原來崗位上的中專生。 

我在那裏脱產學習了2年多，這期間國家經濟還很困難，公司一個月給我們發26塊錢，比當時同學的處境都要好點，我每個禮拜回去的時候，就請他們吃飯。 

因為沒有參加高考，我很珍惜這兩年的時間，特別用功，各門功課都學得很好。

解決產品“爆炸”問題

1981年，我結束進修回到廠裏。

當時廠裏出現很多質量問題，亟需技術人員。生產的液體蜂王漿口服液，經常發生“爆炸”，一直找不出原因。我研究後發現，“爆炸”是因為生產過程中受到了細菌污染。 

蜂王漿不能高温滅菌，工人缺乏無菌意識，生產條件又差，過程中就把細菌帶進去了。蜂蜜、蜂王漿全是營養成份，天氣一熱，兩天就發酵“爆炸”了。 

這是我回去以後面臨的第一個問題。 

我的方法一是往配方中加些防腐劑，二是在生產工作中給工人培訓衞生知識，加強衞生管理，才能從根本上解決這個問題。於是我就白天上班，晚上備課，抽時間給工人們講課，從生產過程中和配方兩方面改進，我又連續解決了兩三個問題。 

之後，我跟老廠長説:“你讓我下車間去吧。”老廠長當時很震驚，技術部門本來就缺人，好不容易把你們培養回來，又要去下車間？！ 

他沒理解我下車間要去幹嘛，我是想深入一線，把理論知識和實際再進一步結合。但廠長還是覺得學了知識就要發揮作用，讓我直接去了技術科。 

我每天穿着白大褂走向車間，跟着工人一個工序一個工序地幹。慢慢地，我從技術員當上了技術科長。等到1986年時，我又當上了副廠長。

當上廠長，面臨“生死”單選題

藥廠在1981年的時候，產值達到403萬元。但是和當年很多集體企業一樣，由於對市場反應不夠敏鋭，工藝落後、產品質量不佳，不斷被市場和競爭對手放大後，企業開始滑坡。 

到1990年底的時候，虧損了120多萬元。這期間廠長換了四任，全是鄉鎮領導幹部，他們不懂醫藥，又在廠裏搞培訓，結果把廠裏搞的是一塌糊塗。最後大家説，不能再外派了，再換廠長大家就都沒飯吃了。

我在這裏工作了13年，大家覺得搞技術更懂藥，就一致舉薦我，當時的縣委書記很開明，尊重大家的意見，同意我當廠長。這一年我30歲。 

接收藥廠的時候，廠裏已經資不抵債360萬了，當時叫**“三個不到1000萬”：**產值不到1000萬，資產不到1000萬，資金不到1000萬。而且廠裏還有438個員工要養活。 

為什麼資不抵債？當時廠裏上了“吡哌酸”項目，化學合成原料藥失敗了，加上累計的虧損，公司人心惶惶，已經經營不下去了。 

我也不懂管理，但我認為必須先從產品上突破。上任的第七天，我跑到鄭州大學，找到一個教授，他手裏有一個維腦路通產品（現在叫曲克蘆丁）的合成工藝，這個工藝比較簡單，產品成本低、質量好，而且收益率還很高。 

其實這個技術在我當副廠長的時候就跟對方聯繫了，我跟廠長彙報，廠長覺得太貴不想花錢。我就只能把資料壓在抽屜裏，但我一直認為這是個好東西，所以上任廠長後，我第一時間立刻引進了它。 

我花了2.2萬把這個工藝買回來，用了三個月時間把設備安裝起來。又抓緊時間，用半年獲得審批。1991年底，產品就開始投放市場。 

產品賣出去才能有收益，所以還要突破銷售。 

原來廠裏有7個銷售員，7個人當時一年總共賺3萬元獎金。我給他們重新制定了獎勵措施，工資不動，完成一個台階獲得一定獎勵，讓他們一個月就能掙兩三萬，一下子把他們積極性調動了起來。 

我還把當時生產車間裏腦瓜靈活，但在車間表現不太好，車間主任不願意要的一些人，全部抽出來，培訓以後分片跑市場，北京、天津、河南……一人分一片市場，不斷擴大銷售隊伍。 

生產是我的強項，我還要擴大規模。管理費用是固定的，折舊費用是固定的，銀行貸款利息是固定的，產量一大，成本分攤到產品就全降下來了。 

激活了產品和銷售，1991年當年公司就扭轉虧損，盈利120萬。

大刀闊斧改革，家門口被扔炸藥包

除了激活產品和銷售，我還對管理制度進行了大刀闊斧地改革： 

能夠按照改革方案走，跟得上改革步伐的人，才能留下來；牴觸的，不按這個方案做，違規違紀的，則要處分。 

那時候芮城製藥廠還是國有企業，觀念落後，大家不理解，説任武賢有權了，利用權力裁人了處理人了！ 

違紀的人處理得多了，他們就聯合起來寫信告狀，亂寫我貪污了700多萬，當時芮城製藥廠一年盈利才100多萬。有的人持續告了兩年多，還有人往我家門口扔炸藥包，在門上插鋼釺，把子彈頭裝進瓶中掛在我家門口…… 

我和員工們講，“誰對我有意見，到哪裏反映都可以，但是不能耽誤工作。不完成工作，我馬上就免了你。”這樣才保證了92年、93年這兩年告狀期間，公司還能穩步向前發展。 

那段時間我心裏無比苦惱，一度不想幹了。西安市化工局給芮城開了商調函，讓我去他們那裏的藥廠當總工，熟悉情況後再當廠長。 

後來運城地區紀委書記張吉兆在芮城駐紮了半個月，在全縣幹部大會上公開了調查結果，最後講了三句話：一、任武賢沒有問題；二、大家不要再告狀；三、要告就告我張吉兆。 

**這三句話，讓亞寶穩定了30年。**以後的改革，就再也沒遭遇過如此尖鋭的內部阻力。

新蓋的房子一天沒住，賣了8萬 

光靠曲克蘆丁這些老產品，公司還是不能快速發展。我開始在社會上到處找新產品…… 

我的老師給我介紹説，山西中醫藥研究所有個叫“小兒止瀉膏”的產品，效果挺好，孩子腹瀉肚子疼，今晚貼上，明天就見效。但是他們找了五個藥廠，都沒被人看中。 

我一聽，覺得這是個好產品。孩子一打針、一吃藥就哭，最困難了。現在一貼就管用，肯定會受歡迎。但是“小兒止瀉膏”這個名字不親切，我們回去和領導班子商議了一下，説就叫“寶寶一貼靈”吧，寶寶比較親切，一貼就有效果。 

拿下“健字號”後，我就趕緊在廠裏找了個地方組織生產，組織生產是我的強項。可生產出來怎麼賣，成了一個頭疼的問題。 

原來那些業務員，我給他們提高了獎金，他們的心思都放在原來產品上，新產品大家都不瞭解，也不知道怎麼賣。我就在車間裏面選出一些頭腦靈活、又不願意在車間乾的人，成立了一個20人的專門銷售寶寶一貼靈的隊伍，培訓後劃分市場，一個人背一箱子藥，去各地推銷。 

推銷人員出去一個月，來回報銷一千多塊錢，車間員工一個月才掙幾十塊錢，大家意見很大。後來貨鋪開後，效果還不錯。但光靠人一點點打通市場，太慢了！當時中央一台、中央二台、山東台、湖南台，是國內最早的四個電視台。1993年下半年，我們就組織宣傳，想上電視做廣告。 

做廣告，公司沒有錢。怎麼辦？不行就集資。**集資前大家都看我，我要拿錢大家才拿錢。**剛好我在縣城新蓋了個兩層新房子，一天還沒住，我把它賣了8萬塊錢。 

賣掉後把錢借給公司，大家看到後受到鼓舞，共同出力集資了50萬。就上中央二台打廣告了，一天晚上做兩次15秒的廣告，一個月20萬廣告費。打了兩個月，整個市場就慢慢起來了，那時電視台少，影響也力大，各地紛紛開始要貨，整個廠裏很興奮。 

可是突然間意外就來了！中央電視台給我們下命令：你們的“寶寶一貼靈”名字有些誇張。就不讓我們在電視台上做廣告了。 

我們就繼續在山東台和湖南台做廣告，地方台沒央視影響大，我們就增加了廣告密度，同時又擴大銷售隊伍，去全國各地布貨。到1995年的時候，銷售額就突破億了。破億後，國家要求地方標準升為國家標準，我們就提高了質量，把名字換成了“丁桂兒臍貼” 

經過幾年的市場經營，把原來公司整體的360萬虧損補平了，公司淨資產積累了1000多萬。這時候，我就開始考慮公司未來的發展了。

上市煎熬51天，瘦11斤

1996年，當地有三個公司：一個外貿公司，一個植物提取廠（提取蘆丁），另一個是雲河製藥廠共同申請破產。雲河製藥廠是銀行給申請破產的，當時負債700多萬。在政府的協調下，我把這三家公司都收購了，並且還承擔了銀行債務。

收購之後，加上原有工廠，就有了四個工廠。**1996年，芮城製藥廠改名為亞寶集團。**雲河製藥廠用來擴大生產規模，植物提取廠配套生產曲克蘆丁，外貿公司被我改造成包裝廠，生產紙箱、塑料瓶。

1996年12月26日，任武賢和時任山西省省長孫文盛（右一）為亞寶集團組建揭牌

這時候各方面的資金壓力就都來了，亞寶未來發展怎麼走？我提出的是走資本市場的路子。因為資本市場相對靈活，如果只從銀行貸款，要承擔很大利息。 

1996年的時候，北方地區知道上市的公司還很少。好在當時領導班子裏的人也不是很懂什麼叫上市，就也不反對我。我讓他們按照我的方案搞經營，自己帶了幾個二十七八歲的大學畢業生開始籌備上市。 

1996年亞寶的營業額600多萬，達到上市標準。可中間足足等了6年，直到2002年9月26日，才在上海交易所上市。這6年過得相當艱苦。一是沒有人才，二是企業規模較小，三是錯過了額度制的最佳時間。 

在額度制時候，山西省有5個指標，大家都在搶這個指標，一些大的國有企業經營不好，為了穩定經濟，省裏就優先考慮他們。 

亞寶當時拿到了一個指標，後來搞商貿的天龍大廈經營壓力大，發不出工資，工人就鬧到省委省政府門前。我找到當時省長劉振華，劉省長説，“你（亞寶）這個企業很好，將來肯定能上市，現在這些指標不行就讓給他們吧，鬧的我們都不能上班了，要從大局考慮，要考慮山西的穩定。”省長都這麼説了，我們就把指標讓給他們了。 

沒趕上額度制，到了雙高企業優先上市的時候我們就趕緊準備材料、收購企業擴大規模，剛準備好，政策改為輔導上市制了。又開始準備輔導制，輔導了一年時間，亞寶在2002年4月份開始第一次上市，結果卻出人意料地失敗了。 

我感到前所未有的壓力，那一刻我恨不得從8樓跳下去。回去之後，我見了人就躲，生怕別人問“你們上市成功了嗎？” 

從第一次申請到上市成功，期間足足隔了51天。這51天可以説是我和整個亞寶集團的“至暗時刻”，是我接手亞寶的30年來最煎熬的時間。 

51天裏我們埋頭幹，審批人員提出什麼問題我們就解決什麼問題，每天在旅店裏就吃一碗蘭州拉麪，在各方面幫助下，持之以恆把上市問題解決。 

**終於在第二次申請時通過 ，於2002年9月26在上海交易所成功上市。**我原本體重就已經瘦到了不到100斤，51天裏又降了11斤，只剩86斤。 

上市成功可以説給亞寶未來的發展打下了堅實的基礎。上市了，就解決資金問題了。當我們敲響上市鍾後，我和同事回到酒店房間，關掉手機，開始抱頭痛哭。那一刻，我們彷彿把壓在心中6年的苦痛全部釋放出來。 

十多年的往事浮上心頭：

1991年企業最困難的時候，我剛接手廠長，貸一筆15萬的款，銀行要各種抵押，要擔保，要陪人喝酒。他們説喝一杯給你貸一萬，一兩多的杯子，我一下子喝了13杯倒下了……爛醉了幾天。

那是我用命換來的15萬。現在給我1億我也不喝了。 

上市以後，整個銀行對亞寶不一樣了，需要多少資金就給多少資金。現在亞寶到銀行貸款是“三不”：不擔保、不抵押、利息不上浮。 

我們上市16年來就是這麼過來的。首先企業要講誠信，可以説從我當廠長那一天起到現在，28年了，沒有一筆逾期貸款，沒欠過銀行一分利息，包括税務部門，從來沒有罰過我們一分款，該繳款的時候就繳款，這是起碼的原則。

為什麼“亞”字中間有一個愛心？

 亞寶的標識是一個“亞”字，“亞”字內部由兩粒膠囊造型組成一個心型圖案。這是亞寶的文化，表示用心做藥的信念。 

亞寶的“家文化”特別濃，亞寶人一家人，亞寶人一個人。當員工遇到困難時，大家都會捐款，但一直捐款也不是長久辦法，我們就成立了一個亞寶愛心基金，大家每年捐一次，錢存在基金裏，哪個家庭有困難，就統一取。員工得大病了，家人離世了……正是需要幫助的時候，我們就出人出錢幫助他，亞寶的員工特別和諧。 

亞寶原來沒有人才，上市前公司都是初中生、高中生，最好也就是中專生，也只有幾個。我是大專，算是高學歷的了。**因為沒有名聲，交通又不便，誰會到一個小縣城來啊。**亞寶就從1993年開始，給縣裏那些家庭困難的高中生，每年補助4000元，當時的4000元基本一年的學費和生活費都有保障了。供了4年培養了50人，30人回到亞寶，這30人在公司發揮了很大作用。 

我要感謝我的老廠長，是老廠長把我派出去帶薪上學的，我係統地學過知識，後來老廠長又派出去兩三個人系統地學習。我從中悟出，**沒有人才不行，沒有人來也不行。**所以為了培養人才，亞寶不惜成本。現在每年都花四五百萬對員工進行專業知識和管理知識的培訓。 

上市以後，聲譽起來了，慢慢的就有大學生加入亞寶。為了吸引足夠的人才，亞寶還從外企和大型國企招聘，招聘海外留學的博士生、碩士生，讓他們加入亞寶，融入亞寶文化。 

亞寶之所以這麼做，努力吸引人才搞創新，是因為我心裏有一個更遠大的夢想。

中國為什麼沒有輝瑞？

 改革開放40年來，亞寶走到今天，可以説算是中國比較成功的藥企。但是相比於美國輝瑞等國際巨頭，還有不少差距。 

中國這麼多年來，為什麼沒有輝瑞這樣的企業呢？首先是，中醫五千年來都是用中草藥治療疾病，**直到近幾十年才開始引進化學制藥，所以化學制藥的基礎很薄弱。**直到上世紀八十年代改革開放後，中國引進第一個外資藥企楊森，之後有了更多外企進入中國，才培養了一批中國的製藥工程師、專家，才開始推行藥品的GMP（藥品生產質量管理規範）標準，才懂得GMP管理怎麼做，廠房怎麼建…… 

從研發的角度，直到2015年7月22日，國家藥監局才進行了一系列的監管改革，要求仿製藥的一致性，才真正開始把仿製藥按照原研藥的質量標準來研究。就這麼短短几年，不要説創新藥，仿製藥現在都還遠遠落後於發達國家。 

電影《我不是藥神》就反映了中國仿製藥的問題。中國認可的製藥發達國家主要是西歐、美國和日本，**要想快速和世界先進製藥國家縮短距離，就要先縮短仿製藥的距離。**現在我國研發人員對仿製藥的學習理解還不到位，從2015年提出的仿製藥要達到原研標準，到今天也僅有100多個品種達到原研，這個數量遠遠滿足不了市場需求。 

原本計劃今年年底要求所有仿製藥都達到原研標準，達不到要停產，現在看這個政策很可能要修改……大家都低估了仿製藥的難度。整體仿製藥水平都很低，何談創新？ 

仿製藥為什麼一定要按照原研標準呢？中國仿製藥雖然在分子結構、劑量、安全性、適應症等方面與國外原研藥一致，但在生產工藝、原輔料純度、生產環境等方面還存在一定差異，加之，國外的原研藥經過大量的臨牀試驗，我們的臨牀數據比較少，所以仿製藥要按照原研標準進行一次性評價，只有這樣，才能夠保證仿製藥的療效。 

而在創新藥領域，一些留學專家陸續回國，加快了研發速度。但這才只是開始，**國內的創新藥整體處於三流水平，部分處於二流水平，個別的才能夠達到一流水準。**這也是為什麼中國還沒有像輝瑞這樣的藥企的原因。

一紙文件，10年心血東流去

**沒有一個藥企是可以依靠仿製藥做大的。**普通仿製藥的低端市場競爭者太多，利潤太稀薄，壓力太大了。亞寶要想長久發展，就得向世界最高端的標準看齊，就要走國際化。

為了研製創新藥，亞寶在蘇州成立了蘇州亞寶藥物研發有限公司，專門做創新藥、一類新藥的開發，重點關注糖尿病、腫瘤和心腦血管等領域。 

40年來，國家發生了很大變化，亞寶也發生很大變化。雖説亞寶從最開始的400多名員工發展到6000多人，**但目前的亞寶並沒有達到我想要的理想狀態。**最根本的原因還是研發做得不夠好。 

這幾年由於國家政策的變化，我們的損失也相當大。2016年的時候，國家對原來所申報的產品採取了新標準，亞寶23個產品全部歸零，之前10年的研究，一夜之間化為泡影。 

不僅僅是亞寶，做仿製藥的企業都遇到這樣的問題。誰當年搞研發投入大，誰的損失就大……標準提高了，砍掉了全國1萬多個仿製藥文號。這是企業幾年的心血，不僅損失大量資金，還損失了大量時間，這是無法彌補的。 

醫藥行業是受國家政策影響最大的一個行業，關係着生命健康，所以國家需要不斷制定新政策、升級新標準。提高標準是對的，但是希望政府能夠給企業一些緩衝時間或者相應補償。 

我一輩子喜歡研發，成也研發，一些失敗也源於研發。這有我的責任，也有政策的原因。現在亞寶要做的就是不斷加強國際全方位合作，開發、引進新的產品、新的技術，建立更現代化的企業管理，適應國家的轉型，適應醫藥行業的變革。 

從幹上廠長到今天，**我每天都是在如履薄冰中度過的。因為思想上總是看到自己的不足，看到比我們先進的企業有很多東西值得學習。**這幾年來，我讀吳曉波的《大敗局》，感觸很深。成功的經驗有不少，失敗的教訓也是百分之百準確的。我們既要學習成功的經驗，也要從敗局裏面總結教訓，要引以為戒。前人犯的錯誤，自己不能再犯了。

**夢想成為中國的輝瑞，那是一條漫漫路，**亞寶唯一能做的就是不放棄創新，堅持把創新藥做大，相信離它的距離就不會遠了。

編後語：就讓往事都隨風

（正和島商業記者孫允廣） 

冰心説：“成功的花兒，人們往往驚羨它現時的明豔，然而當初，它的芽兒卻浸透了奮鬥的淚泉，灑滿了犧牲的血雨。” 

當時和亞寶一起運作上市的企業一共有6家，最後卻只有亞寶堅持下來，併成功上市，成為山西省第一家上市的藥企。

其實，**經營企業不只是媒體上的激情萬丈，融資新聞中天文數字一般的春風得意，更多的是舉步維艱、如履薄冰。而今天，就讓往事都隨風。**在今天這樣一個全民關注醫藥健康的時代，因為一些安全事件爆出，人們的信心很低。但總有一些企業家、醫生、科研團體在堅守。值得鼓舞和欣慰。

北京電影學院崔衞平教授有一首詩： 

“你所站立的地方，正是你的中國。你怎麼樣，中國便怎麼樣。你是什麼，中國便是什麼。你有光明，中國便不黑暗。”

致敬那些堅守創新、務實做事的敬業者。因為你們，我們看見了希望。（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