嫦娥四號即將登陸月球背面, 然而中國科幻準備好了嗎?_風聞
孙佳山-中国艺术研究院马文所当代文艺批评中心主任-中国艺术研究院马文所当代文艺批评中心主任2018-12-10 13:44
12月8日凌晨2時23分,我國探月工程再次出發——嫦娥四號成功發射。與以往任何一次不一樣,嫦娥四號最終將降落在月球背面,實現整個人類歷史上,首次月球背面軟着陸和巡視探測。的確,我國科學技術在新世紀以來的爆炸式增長,在今年“忽然”給了世人這樣的印象——科幻正在成為現實,或者説,我國科學技術在當前的迅猛發展,在一定程度上已經走在了科幻的前面——射電望遠鏡FAST能接收到137億光年以外的電磁信號,這個距離已經很靠近宇宙大爆炸的起源;全球首顆量子衞星“墨子”也成功發射,它將建立起連接中國和歐洲的量子通信網絡,這將為構建全球規模的、真正安全的新一代互聯網邁出第一步;長征5號在不遠的將來,將攜帶重4.5噸級的火星探測器承擔火星探測任務……
從荒江釣叟的《月球殖民地》、梁啓超的《新中國未來記》到劉慈欣的《三體》、郝景芳的《北京摺疊》,一百多年來的中國科幻文學即便對未來抱有着最誇張的想象,也很難料想到今天中國科學技術的發展高度,以及它深入到我們普通人的日常生活的程度。當前,我國的科學技術正走在全世界的最前沿,很多領域甚至已經遠遠超過美國、日本和歐洲某些發達國家的現有發展水平,例如射電望遠鏡FAST項目保守估計也領先美國20年,2020年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中國的“天宮”都將是人類唯一的太空空間站,與之相伴隨的,在這一過程中,我國必然在不斷地產生着美國、日本和歐洲某些發達國家所不具備和無法體會的中國經驗和中國故事。然而,有些尷尬的是,這些屬於我們自身的中國經驗、中國故事,除了《新聞聯播》這樣的主流媒體的報道之外,並不在我們文學的視線和視野內,這也是當代中國所必須直面的一個文化困境。
科幻文學作為類型文學幾乎是虛構性的現代主義文學在當下碩果僅存的一隅,不斷地以自身的方式將當代中國的很多傳統虛構性的現代主義文學已經無法包裹的經驗和情感納入到自身的譜系中;正是因為這個原因,科幻文學在近五六年來始終保有着相當的社會話題度,並呈現出不斷升温的趨勢。然而,儘管中國科幻文學在新世紀以來取得了長足進展,但是我們要清醒地看到,虛構性的現代主義文學幾乎是唯一還在興盛的場域,中國科幻文學尚遠未走出現代主義文學所框定的範疇,並沒有提供真正意義上“新”的文學表達和審美範式,其所依託的評價標準、體系也存在着結構性的問題。
1957年,前蘇聯成功發射人類第一顆人造衞星“斯普特尼克號”,其在邁出人類太空探索的第一步的同時,也正式拉開了冷戰年代的太空競賽的帷幕,並同時帶動了冷戰年代美蘇科幻文學的興盛、繁榮,分別出現了以阿西莫夫、薩根、海因萊因等為代表的美國科幻作家,和以別利亞耶夫、葉菲列莫夫、佈雷喬夫等為代表的蘇聯科幻作家。所以,20世紀60、70年代,冷戰的最高潮其實也是世界科幻文學的黃金年代,對科幻文學和科技實踐都有着極為深遠的影響。遺憾的是,冷戰終結後,隨着蘇聯的解體,以雨果獎等為代表的科幻評價標準和體系,逐漸被美國科幻文學界所壟斷。包括劉慈欣的《三體》、郝景芳的《北京摺疊》等在內的中國科幻作家的相關作品,仍然依賴於地外生命搜尋、宇宙社會學、角色扮演遊戲、未來學、戰略科學與跨學科智庫等,作為冷戰年代的美國戰略應用文學存在的話語體系和理論資源,不過是冷戰年代那些美國科幻文學的經典範本在今天同人寫作意義上的世紀迴響,還不是具有面向未來意義的文學作品。 而且,在敍事方法和策略上,當代中國科幻文學也依然停留在20世紀式的獨白式的烏托邦表達,在技術層面上並沒有超脱出20世紀的現代主義美學的形式桎梏和泥潭。
因此,雖然今天對未來的想象可能有着比20世紀要順暢的描摹,但在當今中國乃至世界範圍,這種侷限在特定閉合區間內的科幻文藝格局和範式,遠不能有效地整合當前正在發生的原創性的中國故事。中國科幻文學獲得世界性認可的評判標準,也依然是建立在來自美國、西歐冷戰年代的經驗和傳統基礎之上的評價體系——不能説他們的標準完全沒有價值,但其一定不可能充分適用於今天包括科學技術在內的很多領域都已經走在世界最前沿的中國,也更不應是中國科幻文學考量自身的唯一標準。
由於上述原因,無論是中國還是世界,現有的主流科幻文學作品基本上都在表達從《阿凡達》《2012》,到《星際穿越》《火星救援》等更為符合美式中產階級價值觀的生態災難,無論是發生在地球、太陽系乃至全宇宙,都不過是當下正處於全球性經濟危機週期中的中產階級趣味主體,對充斥在日常生活裏的各種焦慮感的真切投射,並沒有實質性的開拓出有別於20世紀現代主義美學範疇之外的表意空間和審美範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