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學術等於強詞奪理,知識還是知識嗎?_風聞
YAKIK-why even try?2018-12-13 17: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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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不生產知識,我們只是知識的搬運工…雖然裝錯了貨。- YAKIK
1996年,數學·物理學家艾倫索卡(Alan Sokal)曾向左翼文化研究期刊《社會文本》投稿過一篇文章,標題是《逾越邊境:朝向量子重力的轉型詮釋學》。
在文章中,艾倫豐富地引用了各種專業科學言辭,時髦的後現代主義術語,並得出了這麼一句結論:
正如後現代利潤揭示的,關於物理世界所謂的事實,竟是由社會或政治所構建,量子力學破壞了春遊的概念自身,為‘自由科學’和‘解放科學’開闢了道路。
在《社會文本》刊登此文的同一天,艾倫·索卡在另外一本期刊《通用語》上刊登了另外一篇文章,澄清了他在《社會文本》上的文章全都是胡扯。
這就是傳説中的“索卡騙局”。

時過境遷,當年索卡騙局引起的學術地震漸漸散去,該反思的反思了,該改革的改革了。然而,2018年,有三位學者如法炮製了一起“索卡騙局”,告訴人們其實並沒有多大改變。
Peter Boghossian(哲學副教授)、James Lindsay(數學博士)、Gelen Pluckrose(網媒Aero的編輯)三人用20篇文章,在學術界裏砸下了21世紀的“索卡騙局”。
通過諸如性別研究,文化研究,種族理論,精神分析等等人文研究,他們揭示了學術界裏越演越烈的“不滿研究”(grievance studies),即只關注那些源於身份政治而引申出來的權力傾軋和社會不公,而不去追求知識和真理。
這20篇文章都是些什麼呢?給大家舉幾個例子啊。
《Dog park》:為了預防性侵,可以用訓練狗的方式訓練男人。
《Masturbation》:在女方不知情的情況下,將其作為性幻想對象,是一種性侵。
《Feminist AI》:AI之所以危險是因為它被依照“科學怪人”和拉岡心理分析設定成了大男子主義和帝國主義。
《Fat Studies》:以“肥胖的身體是合法建造的身體”為基礎,將脂肪健美的概念引入專業健身領域。
《Feminist Astrology》:女性和無性別的占星師應該被劃到天文學的領域裏,不然就是性別歧視。
還有幾篇諸如,應該用女性主義角度重寫希特勒《我的奮鬥》中某一章,讓直男通過肛門獲得性快感可以減少恐同人士,之類的文章。
總結一句話,方向都是絕對的政治正確,結論都是絕對的荒誕,論證過程雖然都符合標準的學術程序,但都有漏洞。

然而,即使是這樣的文章,在這20篇文章中,有7篇被髮表了,7篇在二審過程中,只有6篇被退回。
最具諷刺的是,這些文章甚至不是深思熟慮、細細打磨出來的。事實上,從17年12月到18年8月,35萬字,20篇文章,耗時甚至不到一年。而在美國大部分高校裏,7年7篇發表論文已經夠得上終身教授的職稱評選。
在他們那篇長達五千多字的研究論述中,他們詳細闡釋了自己的動機:他們想要推翻的是一種基於錯誤的理論而生的知識建構系統。
Boghossian質問道:“未來不管是不是有博士學位,是不是隻要是個會寫字的。只要符合道德,並對現有文獻有點理解,兩個禮拜就能寫一篇能夠發表在期刊上的文章?”
他們害怕的是,在既定的學術指標和被政治綁架的意識形態的主導下,越來越多的人會走向這些“小眾”的領域,而不再堅持運用明確且具體的方法去研究客觀真相的“主流學術”。
説到底,他們只是不願意自身熱愛的學術就此頹敗,而此次的騙局意圖也不過是攻擊某些腐敗的知識生產系統及各種“不滿研究”的問題。對於此次騙局所涉及到的所有學識領域,三人認為還是有存在的必要的。只是需要脱離“身份政治”和“主觀立場”,迴歸到內容本身。

問題在於,他們原意是揭穿這些“不滿研究”的套路,指責他們生產的並不是知識,而是強詞奪理的詭辯。
但是,初衷與結果往往並不一致。這個騙局被揭露後,學術界再一次引起了軒然大波,只是被討論的重點卻歪到了對“同行審查”和“學術”的批判上。
因為在實驗的一開始,他們就確定只對“最高規格的”、“有同行審查的”期刊投稿。而他們投稿的文章裏,大部分還都收到了正面的評價。《Dog Park》那篇文章被列為了年度12篇領軍研究之一,三人甚至還收到了4封同行審查的邀請函。
誠然,我們可以説那些學者都是腦子被踢了,把一堆鬼扯的東西當做了真理。但正如哈佛大學的Steven Pinker教授所説,不管是多麼奇怪的理論,期刊們都願意接受,難道不是為了鼓勵學術人員們相互交流嗎?
不用説發表的文章需要經過好幾次同行評審,即使是被退回的文章都會禮貌的附上長篇建議,希望能為學者在學術上提供一點幫助。而如今,因為這個騙局,“同行審查”被當成了靶子,被批判成了“無知的”、“帶有偏見的”工具。
David Schieber,參與了他們其中一篇已發表文章的審查過程,在事情出來後,他在推特上發了5條博文。他覺得那篇文章就像是研究生為了發表文章而趕製出來的。所以即使他給了拒絕的建議,還是很認真的指出了問題,並提供了建議。他想盡可能的給他幫助。但如今再回頭看,當初他為此浪費的時間,他只覺得滿滿的尷尬。

説到最後,其實整個騙局確實點出了非常實在的問題,但正如麥吉爾大學的教授Jacob所説,只要願意花時間和精力,人們可以在任何一個領域炮製出類似的騙局。

而我的問題是:我們是否要因為這些廣泛存在的問題,而對這個領域裏口誅筆伐。這三人所做的東西或許是詭辯,但之前那些看似荒誕卻經過了實際驗證的知識,又是否真的不應該存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