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地球》背後:沒有全球市場的中國科幻電影憑什麼贏? | 科幻電影史話②_風聞
壹娱观察-壹娱观察官方账号-2018-12-13 14:22
11月,深圳舉辦了高規格的中國科幻論壇,這個吸引着中國最頂級科幻文學和電影從業者的大會卻沒有現場視頻直播。
隨着劉慈欣的離場,台下40%的椅子很快空了出來。龔格爾有感而發:“《流浪地球》最重要的作用就是拓展科幻的邊界,讓更多人關注科幻,還要賺錢。這樣資本才會被吸引,才會有更多的從業者和明星,一切會變得更好。”
2019年春節檔將迎來《流浪地球》和《瘋狂的外星人》這兩部風格迥異的國產科幻電影,此前困擾中國科幻電影的難題將得到驗證,“中國科幻影視有兩座大山,一個叫山寨,另外一個叫違和”,張譯文説,只有這兩座核心大山攻破了,中國科幻影視才有發展,“光去想辦法沒用,得做出來。”
《流浪地球》製片人龔格爾期望兩部作品都能成功,希望以後的中國觀眾們去電影院買一張國產科幻片的電影票不再尷尬。
郭帆導演曾經説:科幻電影與國家的實力,有着很強烈的聯繫。劉慈欣講的也很透徹:科幻是一個國家的晴雨表,大英帝國強大的時候科幻文學興起,大英帝國衰落美國崛起後,科幻中心轉移到美國。“為什麼中國科幻受到關注?可能跟我們國家文化的存在感有關,這個時代在呼喚着科幻電影。”
難?得幹!
《流浪地球》籌備時,導演郭帆和製片人龔格爾曾隨中影股份前往美國頂級特效公司工業光魔交流,工業光魔是盧卡斯影業的子公司,無論是《星球大戰》還是《阿凡達》都有他們的參與。
本來半小時禮節性的會面延長到了兩個小時,《流浪地球》的獨特創意讓工業光魔的特效總監有點激動,“像專業屠夫見到牛的那種技癢的激動”。
他們眼前一亮的是,這並非一個傳統科幻題材中發射火箭送走精英開拓新殖民地的西方故事,而是利用行星發動機推動整個地球,尋找新的星系家園的東方故事。
“他們一開始蒙了,為什麼推走地球?為什麼不送走精英開拓新殖民地?也許他們沒聽過“不患寡而患不均”這句話,在流浪地球的末日世界裏,死亡面前必須人人平等,沒有人可以獨自逃生。”而更重要的是,“中國農耕文化的烙印和對土地的眷戀,與大航海時代留下的殖民文化,有着很大的區別”。
東西方思維方式的差異,讓中國科幻電影找到了立意上的突破。
但是,在工業光魔的特效報價單上,一個7至15秒的高難度鏡頭,最便宜的是12萬美金,最貴的是28萬美金。《流浪地球》劇組支付不起的,“因為我們沒有全球市場”。
圖(上):《流浪地球》行星發動機版海報。圖(下):深藏海報之中的細節
制約國產高成本科幻電影的一大瓶頸,就是成本回收只能依賴本土市場。定義科幻電影市場的美國,擁有在全球電影市場攻城略地的本領,“只有好萊塢能用1億左右美金的成本做出一部視效電影,歐洲都做不到”,張小北説,這就意味國產科幻片要花錢做出跟好萊塢視效水準相當的效果,是一件非常困難的事情,“國內科幻製作成本3到5億,換算成5000萬美金,在好萊塢拍就是《降臨》的水準,同樣的錢在中國拍不出來。”
而且,超一流的S級視效鏡頭,只有好萊塢體系培育的視效公司做得到。“美國公司不會把最好的資源用在外包項目上,更不要説是性價比最好的資源了”,張小北説。
一切都依賴於經驗的積累,能花錢辦到的都不是難事,問題是科幻電影是考量一個國家電影工業實力的重中之重,高端視效製作的缺失是中國電影亟需提升的短板。張小北以流體特效的軟件為例,這種計算流體運動的計算機軟件最早是來源於美國海軍的軍事技術,10多年之後過了保密期,開始在民間領域廣泛應用。
而換在中國的語境之下,“寫軟件的前提是你懂流體力學,還得掌握計算機力學等等,這都是昂貴的研發成本,只靠電影行業是養不起的,中國電影行業只能把成熟的技術拿來應用。”
吳京不信邪
《流浪地球》海報上,中影股份和北京文化在四家出品方中佔據顯要位置,2014年中影籌備這部電影時,就公佈過預計製作成本是5000萬美元,而2016年引入投資方北京文化之後,北京文化又注入了10,750 萬元,其中北京文化投資的影片製片成本 7,250 萬元,墊付的宣傳和發行成本不低於 2,500 萬元、不超過 3,500 萬元。
一個一直被津津樂道的故事是,2016年4月份的《流浪地球》主創團隊和投資方的會議上,郭帆和龔格爾拿着“熱乎”的劇本去跟多位投資方領導過會,而一個小時的會議之後,眾人紛紛跑去洗手間,或洗臉,或補妝。
領導們都哭了,郭帆和龔格爾繪聲繪色的把整個劇本在現場演繹了一遍,讓領導們繃不住的就是故事結尾的高潮處。對主創團隊而言,“這一關應該是過了”。
但不止於此,2018年5月,郭帆導演作為主要股東的“郭帆文化傳媒(北京)有限公司”,也對《流浪地球》投資3000萬元。此外,吳京實際控股的登峯國際也投入了數千萬。以此我們不難估算《流浪地球》的投資體量已到5億+。
即便如此大的投資,《流浪地球》並沒有把錢砸在演員片酬上,而是全部用於前期拍攝和視效製作上。在問及《流浪地球》的報道里,吳京被列為特別出演,龔格爾評價道,“請允許我們留個小懸念吧。”
很多婉拒參演《流浪地球》的理由是相似的:對國產科幻電影沒有信心。畢竟電影《三體》就是個例子。但吳京不太一樣,北京文化電影事業部總經理張苗從中牽線搭橋之後,吳京看完了《流浪地球》劇本。
如果説吳京加盟的淺層原因,是他跟劇本中角色:一個為孩子全力付出的父親有共鳴,那麼深層的原因則是他從導演郭帆身上看到了自己曾經的影子,他經歷過開創國產軍事動作片的艱難,更能理解郭帆做國產硬科幻電影的冒險。
當多數人對吳京的固有印象還是動作明星時,《流浪地球》的編劇們已經注意到一個不為人知的細節:吳京的包裏裝着一本編劇手冊,幾乎都翻爛了,上面寫滿註釋和標籤。
吳京笑説,他上了《流浪地球》這條船是因為當時喝醉了,2018年春天,吳京腿傷康復,拍攝了“父親劉培強”的戲份,“吳京老師拍了整整一個月,渾身是傷還天天穿着80斤的宇航服吊威亞……”。
吳京參演,自然有投資方北京文化從中撮合。吳京兩個字能最大限度地打開觀眾對國產科幻片的認知度。“有了這張臉,哪怕路人過去都得瞄一眼:要不看看?他説了,我的作用就是讓所有對你們不信任的人得再琢磨琢磨,萬一呢?”
一個夢想當歌手的製片人做了編劇
製片人龔格爾何以操盤《流浪地球》這樣體量的項目?龔格爾苦笑,“主要問題是,沒人幹啊。郭帆站出來要做《流浪地球》的時候,哪有什麼希望,只有一腔熱血而已。”
郭帆的信任和龔格爾的經歷可能是第一答案。龔格爾是《流浪地球》的製片人,也是這部電影的編劇之一。似乎他唯一的劣勢是財務相關的經驗,但這部電影的執行製片人王鴻,此前擔任了電影《長城》的製片主任,她説,“龔格爾沒有經驗沒問題,有我在”。
龔格爾的微博簡介是“郭帆文化傳媒(北京)有限公司製片人”。其實他的經歷相當豐富,他最初夢想成為邁克爾·傑克遜一樣的歌手,給遊戲《穿越火線》唱過主題曲,也給《魔獸世界》最終BOSS元素領主拉格納洛斯配音,更早之前還參加選秀節目《快樂男聲》並獲得了名次。
他畢業於北京電影學院公共事業管理專業,也是那時候認識了郭帆,他當時的第一選擇本來是表演專業,後來曾在郭帆的電影《同桌的你》裏面演了一個男五號。
龔格爾的表演天賦得到更多釋放是在胡戈的一系列惡搞短片裏,他自己可能都忘了他第一次與吳京的結緣就是胡戈給某三防品牌手機的網絡病毒廣告,吳京是該品牌的代言人,在《戰狼》裏也是用的這部手機,而龔格爾飾演的是永遠活在手機裏的“丈夫”。
複雜履歷決定了龔格爾是一個複合型創作者:“觀眾想看什麼,科幻迷最感興趣的是什麼?哪些內容是最花錢的?錢怎麼花到刀刃上?”這些問題對一個傳統制片人和龔格爾這樣的製片人,思考角度其實不盡相同。
2016年1月,龔格爾和郭帆寫出了《流浪地球》的第一稿劇本的時候,還沒有原著作者劉慈欣的參與,這是特意為之。“小説創作和劇本創作雖然都是文字創作,但其實是完全不同的兩個工種,我們希望電影給觀眾帶來的激動,和讀者閲讀《流浪地球》的感覺相近。除了這個共同目標之外,還是要讓不同類型的作者在他們擅長的領域發揮。”
因為之前《三體》夭折的經驗,劉慈欣堅持不看電影《流浪地球》沒完成的版本,只有當劉慈欣第一次看到《流浪地球》的劇照時,他才露出了驚喜,“終於做出一個正經的東西了”,他開通了微博,發的第一條消息就是《流浪地球》的預告。
電影《流浪地球》沿襲了原著中世界觀的設定,劉慈欣小説中一直探討的是宇宙的所有變化和個體命運的關係,如何在短短兩小時內表達如此宏達的命題,是《流浪地球》影視化的難題。
從龔格爾在知乎上的一次探討,也許可以窺見《流浪地球》編劇們的想法:“如果將劉慈欣的所有小説看作一個集合體的話,裏面所藴含的作者情感是一個典型的矛盾體:
一、在殘酷的宇宙中,遵從冰冷的邏輯思維是唯一的生存法則。人類的情感是一種近乎缺陷的存在,這注定了人類在宇宙中只是轉瞬即逝的渺小灰燼。這部分內容佔據90% 。
二、但人類這一渺小的存在,在死神面前依然揮舞手臂聲嘶力竭的吶喊,也是最令劉慈欣動容與珍惜的。這部分內容,佔據10%。我們在編劇時,首先遵從的就是這些要點,其次是劇情的鋪陳。”
當問到是否擔心觀眾罵,讓科幻迷失望,龔格爾説:“觀眾購買了一張電影票,又為我們的作品投入了兩個小時。觀眾不論如何評價,我們都會坦然接受。但還是希望我們的作品,能讓觀眾感受到我們的全部誠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