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愛玲大火之謎:從那人那書引發的蝴蝶效應,到馬爾克斯的香蕉皮(上)_風聞
九鸦人物-求态度温度有趣有用,一只以人物为主的人文写作乌鸦2018-12-15 18:51
1
上世紀八十年代,很現代的亦舒大火的時候,本已遠去的張愛玲也正在復活。
那時候,生活的華麗衣袍,在她眼裏或許仍爬滿了蝨子,但大眾只沉迷於她華麗的衣袍。
那些年,與她們相繼而起的,還有總能夠把浪漫煽情搞得花樣翻新的瓊瑤,和家永遠在遠方,人永遠在流浪,心永遠在放逐的三毛。
以及在歷史文化中一臉情懷的餘秋雨,和在市井生活中一本不正經的王朔。
這後面,等文化嬉皮士易中天,和國學煲湯手于丹也摻和進來,就更熱鬧了。
胃口強健的國人,似乎吃得下所有的大雜燴,那畫面的奇異,看上去就像畢加索的超現實一樣神秘。
那是中國的大轉折時代,傳統與現代,保守與消解,懷舊與前衞,互相碰撞,互相交融,車軲轆戰難分難解。
迷惘、失落與歡呼、興奮共舞,最終,狼來了的呼聲等來的是《瀟灑走一回》的旋律,這讓中國八九十年代的文化現象,與大眾文化心態,越發顯得回味無窮。
然而不管怎麼説,不管是過去的還是現在的,所有的那些出土熱,肯定都沒能達到張愛玲那種程度。
故居要憑弔,身世要挖掘,文字有海量解讀,情事有海量渲染,作品要一再重版,小説要一再翻拍。
從文字到生活,從服飾到美食,從一顰一笑到一聲嘆息,張愛玲所有的邊邊角角都被尋覓出來,勾兑品味,狂熱的人們樂此不疲。
許多年後,劉再覆在提到張愛玲前面三十年的冷寂時,曾有點誇張地説,歷史一度把張愛玲活埋了。
而當她復活的時候,我們卻又把她身上的蝨子活埋。
只埋蝨子。
(張愛玲母校遺址:上海瑪利亞女校)
2
四十年代的張愛玲,是中國文壇的一個奇蹟,一代豔后,她一出手,就轟動了上海灘。
當時,大名鼎鼎的傅雷評價説,張愛玲的《金鎖記》是“文壇最美的收穫”,他還針對一些問題,給年輕的張愛玲提出了中肯的建議。
但是張愛玲嗤之以鼻,用她特有的文字,很高傲地做了自我衞護。
功利享樂的大上海,培育了功利享樂的張愛玲,但是奇怪的是,她的文字卻是罌粟花與苦菜花的合體。
頹美只是表象,苦難才是永恆,絕望才是真實。
出名要趁早的呼喊背後,其實是“生命如此薄涼”,“長的是磨難,短的是人生”,“人生很短,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其實是“生在這世上,沒有一樣感情不是千瘡百孔的”,“笑,全世界與你同聲笑,哭,你便自己哭”,“這世界上有那麼多人,可是他們不能陪着你回家”,“我們都是寂寞慣了的人”……
或許,她正是因此,才會在生命的荒原上起舞。
之後多年的冷寂,似乎證明了張愛玲個人選擇的正確,但也證明了她的不正確。
不只是世事變幻無常,人間果然薄涼,還因為她對時代的拋棄,導致了時代對她的拋棄,時代對她的拋棄,又導致了她對自己的拋棄。
離開光怪陸離的老上海之後,張愛玲就再也沒能拿出早期那樣的作品,劉再復説,張愛玲的天才,夭折於香港與美國新聞處合作的三年。
這個不再為自己寫作的女人,後來在美國,也把文學讓給了生活,除了文字上的回光,幾乎再沒把自己找回來。
對他推崇備至的夏志清,甚至詫異於香港、美國有那麼多東西可以寫,張愛玲卻怎麼也走不出她上海的蝸居。他覺得她非常吃虧。
這似乎也説明,張愛玲並當不起某些評論家的盛讚,她的確有天生的文學視力,有對生命本源的探尋,但卻並沒有那麼高的文學自覺性。
她離開了她熟悉的,適宜的那個環境,就連洞察力、創作力也會枯萎。
倒顯得當年的那個天才少女,之所以能夠跨入那麼高的文學殿堂,有點像憑着天賦、本能與直覺的誤打誤撞,
(首發於公眾號:九鴉人物)
3
老上海的綺夢遠去,張愛玲也遠去,荒草漫漫,這似乎已註定將是一個陳跡,但是1981年,《文匯月刊》卻忽然傳來一聲炮響,吸引了眾多目光。
硝煙散後,從一篇《張愛玲傳奇》裏走出來的張愛玲,並不像一般的文壇舊憶那麼輕淡,很有些驚豔。
對張愛玲的關注,首先逐漸蔓延在文學界,三年過後,地火竄出,張愛玲這個名字,終於在地面上燃燒起來。
1984年,柯靈的《遙寄張愛玲》,在《收穫》與《讀書》上同時刊發,《收穫》還登出了張愛玲的名作之一,《傾城之戀》。
同年,人民文學出版社影印了張愛玲的小説集《傳奇》。
下一年,上海書店影印了張愛玲的散文集《流言》。
新奇的文字,承載了舊上海的繁華頹美,也傳遞着一個精緻奇情的靈魂。
一時間張愛玲就如妖狐一般,攝去了讀者的魂魄,文學系的學生們,也開始用張愛玲研究,來博取他們的學位,擁擠得很。
安徽文藝出版社1992年出版的那套四卷本的《張愛玲全集》,代表了一個階段性的高峯,一出版就賣了五六十萬套,很多人還在等得煩躁。
歷來還很少有舊作家和舊作能夠引發這樣的狂熱,張愛玲就因此成為一個現象,一個奇觀。
而這時的張愛玲,卻在大洋彼岸,素面朝天地隔絕於一方陋室,以孤島自喻,就彷彿那是別人家的事。
那也確實像別人家的事,因為人們雖然首先是被她的文字所吸引,但她卻在媒體的炒作、放大下,成了八卦的題材,文學與時尚的精靈。
她年輕時熱衷的東西早已褪去,那些愛她文字,迷她生活的人,卻基本不瞭解她性情和文學上的薄涼,是怎樣一種東西,更不關心。
張愛玲後來最為人詬病的就是她的薄涼,殊不知她最高卓的也是她的薄涼。
文學上的高卓。若失去了這種高卓,那她怎麼還能是張愛玲?
張愛玲大概應該很清楚自己是怎麼火起來的,但是正如她不曾感激那個讓她火起來的人一樣,她也未必會在乎自己火到什麼程度。
1992年的張愛玲,只有三年的生命了。
“人生很短,一轉身就是一輩子。”
什麼也留不住的,一切都重要,也一切都不重要。
“人們沒有能力改良他們的生活情形,他們只能夠創造他們貼身的環境——那就是衣服,我們各人住在各人的衣服裏。”
每一個人都活在自己的衣服裏,每一個人都在自己的衣服裏逃避、喘息。
人生的意義,無不隱藏於生活的瑣細,我既世界,衣服就是我,這就是人的本質。
不知道早看透一切的張愛玲,會不會覺得這是一場滑稽劇,會不會還在嘲弄世人的多情與多事。
出名是要趁早的,大火也要趁早,享樂主義的張愛玲雖沒有遠大抱負,但這時也已非從前。
至少,她1988年,曾在散文集《續集》序言裏,表示過這樣的不滿:
“作者借用書刊和讀者間接溝通,演員卻非直接面對觀眾不可,為什麼作家同樣享受不到隱私權?”
人從成為名人的那一天起,就不再屬於自己了,但這種事有人喜歡,有人厭煩,曾經喜歡,不代表永遠喜歡。
(張愛玲台北書展)
4
中國內地當年的那場反應,其實並非偶然,它是一個連鎖反應。
這就像那隻傳説中的蝴蝶,在南美洲的亞馬遜熱帶雨林,扇動了幾下翅膀,就在美國得克薩斯州引發了一場龍捲風。
只不過這隻蝴蝶來自美國,那效應的發生也慢得多,十幾年才傳到中國內地,釀成大風。
這隻蝴蝶的名字叫夏志清。
同樣來自上海的夏志清,1947年來到的美國,他本來是研究外國文學的,不料卻陰差陽錯地寫了一部《中國現代小説史》。
它一出版就成了西方研究中國現代文學的熱門書,中國現代文學研究,正因它才登堂入室,進入西方高校,夏志清就因此一舉成名。
這是一部不傳統,不正統,但大框架,很系統的文學史著作。
從晚晴到民國,主體作家110,涉及作家600多,評述作品2000多,新視野,很文學,不愧為中國現代文學史的拓荒之作。
它更重要的是發掘了張愛玲、張天翼、錢鍾書、沈從文、蕭紅等,這樣一些堙沒於歷史荒煙的作家,將他們重新定義,使他們重見天光。
尤其是張愛玲,她之前本一直被當做通俗作家看待,忽然間就進入文學敍述,成了大家,這讓港台內地不久後都覺得,我們的文學史是真得改寫了。
拓荒者的闖入,總能引起廣泛的關注,更何況這個拓荒的西部牛仔,還那麼特別、大膽、兇猛、醒目。
於是它對於西方,就大致只是一個前所未有的系統,而在中國,就更成了一場石破天驚的革命。
英文版的《中國現代小説史》1961年出版,香港、台灣的中譯繁體版,則分別於1979、1985出現,只有摸着石頭過河的大陸姍姍來遲,簡體增刪版現於2005年。
但是這並不代表張愛玲就是我們自己發現的。
70年代末80年代初,隨着內地、港台學術交流的日漸頻繁,這部文學史和港台的相關論述,早讓內地文學研究者心儀,恍如發現了新大陸。
那時候人心思變,一切外來潮流都在被關注,何況這還是部外來的《中國現代小説史》。
歐美熱帶動港台熱,港台熱帶動內地熱,而張愛玲也確實驚豔,於是張愛玲就逐漸浮出水面,外國的月亮中國圓。
倒彷彿張愛玲不是中國舊上海的綺夢,而是來自現代異域的時髦。
(話劇《金鎖記》劇照)
5
沈從文足以與葉慈、福克納相提並論,沈從文的《靜》無與倫比。
這之後,人們定睛一看,沈從文果然非同一般。
錢鍾書的《圍城》是“中國近代文學中最有趣、最用心經營的小説,可能是最偉大的一部”。
這之後,錢鍾書果然也開始精彩絕倫。
不久後書的熱賣和同名電視劇的熱播互為因果,錢鍾書和《圍城》一下子無人不知,他和夫人楊絳從此就再也不能行走在人生邊上。
無怪乎夏志清先生去世前,要説自己早已永垂不朽。
錢鍾書是吳敬梓之後最有力的諷刺小説家,張天翼是“這十年當中最富才華的短篇小説家”……
最最最,這部文學史著作最不吝嗇的就是最,像極了《世説新語》裏那些巍巍峨峨的“玉人”,而在其中佔了42頁之多的張愛玲,就更加最,更果然最。
“《金鎖記》長達五十頁,據我看來,這是中國從古以來最偉大的中篇小説。”
“張愛玲該是今日中國最優秀最重要的作家。
僅以短篇小説而論,她的成就堪與英美現代文豪如蔓殊菲兒、安泡特、韋爾蒂、麥克勒斯之流相比,有些地方,她恐怕還要高明一籌。”
……
夏志清曾經批評他的同事加好友王德威,不夠大膽,不敢説話,不適合作文學評論,這讓人很懷疑他有故意動人視聽之嫌。
實際上他的二部文學史(還有一部是古典),一面獲得盛讚,一面確也質疑不少,唐德剛、劉再復等當年都曾與他展開筆戰,大家弄得相當不愉快。
劉再復認為夏志清並沒有那麼純文學審美,那麼中立、中肯,不但個人感情色彩濃厚,西方意識形態也很明顯,他尤其對夏志清太過貶低魯迅,感到不滿。
對錢鍾書特別崇拜,認為其學術成就前無古人後無來者,一句頂一萬句的劉再復,甚至也覺得沒必要重評《圍城》。
《圍城》不過是英國紳士的小幽默,整部小説屬於“憤世嫉俗之作”,並非一流鉅著,錢鍾書的成就是在學問,小説未必“偉大”。
而至於張天翼,劉再復就覺得更不必翻案了,那不過現代文學中的二三流小説而已。
兩個人一度曾不相往來,這主要是因為夏志清太過激動,他們後來之所以和好,倒並非是因為夏志清對魯迅的看法大為改觀。
學術之爭弄到意氣之爭,這真不是大學者該乾的事,而且他們是有感情,有尊重的,兩個老人之間,還有夏志清的得意弟子,劉再復的大女兒劉劍梅從中斡旋。
但是這些學術爭執,卻並不耽誤張愛玲的熱度,中國自八九十年代起,翻案風呼呼作響,得病了一般,大家翻得無處可翻了,就越發走近邊緣人物。
精神在解放,價值觀在多元,拜金主義、享樂主義在揚帆,張愛玲的豐富性正為學者、媒體、讀者,提供了更多闡釋的可能。
人們對歷史、文化的宏大敍事逐漸失去興趣,日益世俗化的傾向讓人們越發深陷在個人的衣服裏。
而張愛玲恰恰最世俗,最慾望,最衣服,又小資情調,貴族氣息,細緻而精微,高傲而投入,最能喚起想象,引發共鳴。
距離產生美,地域的時間的距離都具備。
古典、懷舊加現代,還有媒體和出版商在刻意製造話題,引導消費,營造氛圍。
這一切的一切相加,於是張愛玲所代表的就再也不僅是一般的文學趣味,更是私人生活的時尚趣味。
那些年,不談張愛玲,身邊沒有一本張愛玲,我們都不好意思説自己追求品味,是識字的中國人。
我們一面紅裙子、黃裙子,吃着肯德基,唱着流行歌,聽着易中天、于丹的評書,一面在跟着張愛玲,“人生是一個蒼涼的手勢”。
(張愛玲故居)
6
張愛玲1995年去世,夏志清在出版他與張愛玲的那百多封信件時,曾經説:
“張愛玲晚年精神出現幻想症,認為美洲跳蚤到處跟着她,她不斷搬家。
根本沒有傢俱,拖着一大堆紙袋不斷四處搬家,把自己翻了十幾年的英譯《海上花》手稿搞丟,把賴雅的信和我給她的信也弄丟了。
死時家徒四壁,屋裏連一張寫字枱也沒有,只有一箇舊牀墊,她太苦了!”
天知道人家張愛玲是不是有保留那些信的意思。
1972年,張愛玲在信中還曾説她已收到《二十世紀中國小説選》,但因為卧病和“忙得昏天黑地”,沒來得及看自己翻譯的《金鎖記》呢!
這弄得夏志清一陣驚呼。
“這實在令人感到驚訝,我自己看到副刊、雜誌上有我的文章,總是當天看了一遍又一遍的。”
他似乎不知道張愛玲跟他是不一樣的人。
張愛玲熱在近年出現了好多次,1984,1992,1995,90週年紀念日……
胡蘭成熱當然也少不了對她的舊話重提,就是大家不管什麼文無第一,非要搞一個什麼排行榜,也會讓她再熱一次。
但1995年,肯定應是她最熱的一次,名人的去世,總像是乾柴遇到烈火,還澆了過量的油。
張愛玲走了,一個繁蕪的舊時代落幕,一個浮華的新時代還在繼續,各種紀念文章、紀念文集雪花般飄落、厚積,張愛玲越發豐富,也越發支離破碎。
沒有夏志清,張愛玲的發現很可能會晚上好多年,這是知遇之恩。
在美國生活不順利的張愛玲,也確曾得到過夏志清很多實質性的幫助,所以書信集中的夏志清,就時常會讓人看到他的得意。
我“解決了張愛玲下半生的生活問題”,這是很重要的一句。
而他對張愛玲私生活的評點、指摘,就更容易讓人覺得他們是摯友,夏志清是解釋張愛玲的絕對權威。
然而實際上,他們兩個三十多年只見過五次面,很多人認為張愛玲對夏志清很信任,很感激的時候,也有人認為他們的交往,很功利。
張愛玲給夏志清的信,基本都是事務性的,他們之間,絕無張愛玲與莊信正的那種家長裏短的談興,更絕無張愛玲與宋淇夫婦那般的深情。
張愛玲就是談作品,也有所保留,就連問候,似乎也顯得很禮節,很客套,距離感總之很明顯。
許多年以後,夏志清在接受媒體採訪時,與夫人王洞曾説過張愛玲很多事,張愛玲越發顯得薄涼,但這恰恰也是他們距離的證明。
夏志清本人,其實也是一本厚厚的故事會。
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就會為什麼特別青睞於張愛玲,這世上並沒有誰是真正的純粹,有些事,正説明了他身上,也有製造的意味。
某種意義上説,張愛玲是他成就的,但張愛玲也成就了他。
張愛玲本身就足夠豐富,她也是夏志清研究現代女性文學的重要標本。
張愛玲的偉大,“當時沒有人這樣講過,只有我一個人”,張愛玲很重要,“我也很重要”,火火的張愛玲,正代表了夏志清最大的成就。
(上海老宅的“張愛玲書屋”)
7
比張愛玲只小一歲的夏志清,是從上海教會學校出來的,這曾是他赴美留學的一大障礙。
他當年雖然是憑着過硬的英文,出類拔萃的論文,在眾多競爭者中脱穎而出的,但卻因為這個問題,曾遭到羣起反對。
他最後是靠了胡適的力排眾議拍板,才得以成行的。
然而夏志清卻在很長的一段時間,對胡適非常不滿。
以至於他大哥夏志安後來讓他寄一本《中國現代小説史》給胡適,他都不肯。
因為他覺得胡適給他寫推薦信時並不熱心,胡適其實也是在意他教會學校的出身的,而且他給胡適寫信,胡適一個字都沒回。
不過這倒並不耽誤夏志清把胡適稱為“當代第一人”。
夏志清總體而論,還是很學術,很公道的,也直爽、善良、熱心,重視人才,肯於提掖後進。
但是若據此就認為他只學術,只看重胡適的人品、學問,個人與治學完全分得開,這就會錯意了。
夏志清的小説史既是因“充分個人化的批評方式”,而開一代先河,卻也會因充分個人化未免藏私。
前一個個人化,是獨立不受干擾,保持學術良心,後一個個人化,是個人生活、性格、情感不可磨滅的印記,這恐怕是誰也避免不了的問題。
夏志清固然很高卓,胡適固然很高卓,但這裏面更重要的,是胡適少政治意味,多生命趣味,特符合他的觀念和情感。
符合的,就是最好的,不符合的,就視而不見,甚至一無是處,國內外享有盛譽的《阿Q正傳》就因此不值一錢。
不怪劉再復説他是挖出一批,又掩埋一批。
夏志清和他哥哥夏志安也有一本書信集出版,人們起初本以為在那裏面會看到知識分子的國仇家恨,涕泗飄零,私人生活與歷史的衝撞,但是,人們失望了。
我昨天又打了一夜麻將,又看了本什麼武俠,我昨天做的西裝是亞麻布的,我現在正在追一位秦小姐、董小姐……
我昨天又上了什麼課,看了什麼電影,週末又到紐約舞廳跳舞了,我真是笨拙,追女朋友怎麼也追不到……
這兩位後來的大評論家、學者,差不多就總在談這些生活瑣事,時代被屏蔽,他們就像活在桃花源。
不管外面如何,時代如何,我只活在自己的衣服裏,這一點夏氏兄弟正跟張愛玲相同,非常熟悉他們的王德威説,夏氏兄弟其實是不愛國的,不管什麼國。
這顯然説明,夏氏兄弟的學術傾向,文學傾向,關照傾向,他們作品中歷史感的缺失,對生命本身、文學本身的特殊面向,絕非某種人文主義影響那麼簡單。
夏志清與張愛玲是很不同的人,但也有相同,某種性相近,才是夏志清對張愛玲等人無限鍾情的關鍵。
這種性相近,才會重要到使夏志清顯得特別“公道”,特別具有某種文學“宗教”意味,又變成兩個人,三個人。
而夏志清夫婦在那場採訪中所説的一些事,及別人所説的一些事,就更能夠道出夏志清這種鍾情的若干非學術,非文學因素。
(未完待續)
文 | 九鴉
圖 | 視覺中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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