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川地震,國民黨為何袖手旁觀?_風聞
地球知识局-地球知识局官方账号-人文+地理+设计=全球视野新三观2018-12-17 22:24
四川自古就是地震高發區,這和四川位於巴顏喀拉板塊和華南板塊的交界處有關,兩大板塊之間的斷裂層始終是制約四川很多縣市發展的一個大問題。
山腳下的成都平原
地震預測的難度眾所周知,人工干預地震的形成目前來看也不現實,所以從古至今,地震災害總是會給川人帶來巨大的損失。在預防難以實行的大背景下,事後的救援工作就顯得尤為重要了。生活在今天的四川人有解放軍和各地誌願者的幫助,生活在新中國之前的受災川人又當如何呢?
這些亂入的人在瘋狂暗示什麼
民國的四川地震處置歷史可能是一個不遠的殷鑑。
四川:地震大省
今天的四川省囊括了東西兩大部分,分別是四川盆地的主體和青藏高原的東部,也就是漢地和藏區兩大主要片區。但無論文化形態如何,這兩個部分的地質條件都不太穩定,地震非常多見。
四川省會成都正位於
盆地的西側,高原進入盆地的要道所在
整個四川境內竟有多達6條地震構造帶,其中甘孜—康定地震帶和理搪地震帶是兩大強震構造帶,曾經引發過無數烈度極高的地震,給四川人民帶來了巨大的傷害和損失。
但也是很多人的家
甘孜—康定
魯克亮、劉瓊芳等通過對四川各地方誌的統計,發現了明清直到民國的近代四川,震災數量是逐漸上升的。尤其是到了民國,震災的密度甚至已經超越了過往危害更大的水旱災,成為了排名第一的四川自然災害。
北京西山鷲峯地震台
中國自建的第一個地震台
然而這樣的基礎設施在
那個年代全國也找不到很多
終整個民國時期,四川共發生了67次4.5級以上的地震,平均半年多就是一次,而同時期發生的水旱災也不過才分別30和20次,甚至比國祚將近300年的清代地震數量還要多。
這其中,又以川西藏區的地震密度和強度更高,在數量上就佔了全川地震的80%以上。受災最多的道孚、乾寧、康定、馬邊等縣,清至民國都發生了10次以上的地震,可謂是超級重災區。
川西多震動
而地震也從來不只是一場震災那麼簡單,往往伴生有大量併發性災害,水旱之災甚至病蟲害往往會接踵而至。尤其是在山地廣佈的四川,地震伴生有泥石流、滑坡、崩坍、洪水、火災,造成的損失甚至比地震本身更大。
肉眼可見的可怕
比如1933年8月25日,茂縣疊溪鎮發生 7.5級地震,一分鐘之後古城就被震塌了。附近的龍池山上有大量石頭被震落,滑入岷江中,沿途徹底摧毀了古城中的建築物,近300座古建築除城隍廟以外連遺蹟都不可尋了。而這些石頭還在岷江中形成了一座小山包,嚴重影響了岷江的流動,很快就為當地帶來了更加令人觸目驚心的次生災害。
山高谷險
地震發生數小時後,岷江被截斷處水位開始上漲,很快吞沒了沿江的村鎮。除疊溪外,松坪溝、蘆花、黑水、小姓、大寨等都受災嚴重,10裏外的沙灣驛堡正逢清真寺集會,聚集了大量周邊信徒,全部未能倖免,死亡300餘人。
岷江生成了堰塞湖,下游的成都平原便也不能倖免。上漲的江水溢出河岸,衝潰堤壩,在多個村鎮間漫流,毀橋30餘座,民眾死傷更是不計其數。
下游要小心了
如此地震在清代到民國時期的四川,算得是家常便飯。僅僅一年之後,在茂縣和汶川就又發生了一場規模相近的地震。上一場地震的善後工作還沒有完成,下一場地震就趕到,使得當地民不聊生,謠言四起,甚至出現了盜匪橫行的局面。
汶川已經算平地比較多的地方了
(已經是山區的出口處了)
面對如此危局,民國政府又會怎麼做呢?
救災的常規措施
因地震不可控,且受災面積往往巨大,歷朝歷代對地震災害都非常重視,有比較完備的賑災措施。而到了最晚期的王朝時代清代,對地震災害的補償和賑濟工作已經有了相當的規範。
善後的第一步當然是發放救濟金、減免税負。比如乾隆年間對康定大地震的賑濟規範是:“照例每瓦房一間給銀一兩,草房一間給銀五錢,壓斃人口大口每名二兩,小口每名一兩,分別散給。”以體現皇上的仁慈愛民之心。
《神探狄仁傑》裏賑災劇照
但這是盛世皇帝才能給出的大手筆,到了清後期,內外交困的皇帝已經沒有這麼多錢了,光緒皇帝的定額是“每户給谷二石”只按人頭給糧食,比起發銀兩的可是要差遠了。唯一的一點錢是用在了支持宗教工作身上,給重傷的喇嘛一人發了三兩銀子。
隨之,為了恢復生產,朝廷一般會下令以工代賑。比如光緒五年川甘之間發生地震,橋樑崩塌,皇帝就委派幹員前往“確估城垣、道路、橋樑工程,督飭災民分路次第修築。”這樣既能讓災民拿到工資,又能儘快修復被破壞的基建設施。
另外,在古代王朝,災後還有一件重要的事要做,那就是舉辦宗教儀式,祈求鬼神消災。光緒時代的這次地震之後,四川總督丁寶楨就上了一道自我檢討的奏摺,説自己“奉職無狀,招致災異”,然後帶領下級官員“在昭覺寺焚疏自責”,彰顯決心。
其實熟悉晚清歷史的都知道,丁寶楨在四川勤政廉潔,民眾擁戴,地震和他毫無干係。而他和同僚們的祈願顯然也沒有起作用。
《蘇東坡》中賑災場面
到了民國時期,救災的措施仍然是這麼些,但效果反而變差了。
比如剛才提到的1933年疊溪地震之後,四川省政府立刻上報南京,請求撥款100萬元,糧食購買力相當於今天的6000~8000萬元。按説不多,但南京政府手頭緊張,竟然沒有批。
1910年疊溪城內“居民樓”
無奈之下縣政府只能四處奔走,號召募捐,從各處弄到了數千銀元,糧食購買力價值今天的20萬元左右,賑濟全縣災民顯然杯水車薪。這也不是疊溪一家的苦惱,1923年道孚地震、1936年馬邊地震、1941年理塘地震,國家撥款都非常有限,只能靠地方政府募集幾千大洋的捐款維持災民生活。
而由於中央政府對川西棄之不顧,傳統的災民基建項目也沒有能夠很好地落地。疊溪地震一年後,四川省政府好不容易湊齊了12萬銀元,組織災民重修水利。結果受益地民工不過500人,而且幹了三個月就解散了。
能從成都把人送到上游就不錯
恢復基礎設施的成本則更高
比之古代王朝的處置措施,民國時期倒是有一個好。那時的地質水文專家經常出現在災後的現場,這比動用巫婆神棍高多了。
仍然以疊溪地震為例,震後成都水利知事公署、西部科學院地質研究所、國立四川大學、世界紅十字會等機構都派員參與現場調查。根據現場勘測情況,專家撰寫了《四川疊溪地震調查記》,併成功疏導岷江水流。省政府還在疊溪設置了一個水利知事署,指導當地工作。
茂縣境內近年仍頻發山體塌方
這也差不多是當時唯一值得稱道的善後措施了。
官方拒絕賑災
民國時期的四川地震救濟如此令人失望,原因很多。
首先,無論是北洋政府時期還是蔣介石南京政府時期,收税力度和財政支出之間始終找不到平衡,中央政府確實是缺錢的。對他們來説,這些錢需要用的刀刃,顯然不是賑濟邊緣地區的山民,而是應該用於鞏固權力、消滅政敵。
劉文輝、楊森、鄧錫侯
民國時期“川軍三雄”
等到了抗戰時期和解放戰爭時期,中央政府自身難保,更顯困頓,越發沒有錢用於賑災了。
其次,當時的國民中央政府只是名義上的中央政府。即使到了蔣介石時期,南京的力量也不過是眾多大軍頭中比較出眾的一個,地方勢力和中央之間有着深厚的戒心和矛盾。中央不想管地方上燒錢的事,地方也忌憚中央影響力的滲透。
只有當國民政府向西一路退至重慶時
才真正掌控四川盆地
並以此為資源基地支撐長期抗戰
而在四川,情況則更為特殊,自晚清以來大大小小的軍閥無數,帶上當時的西康省,是全國範圍內政令最不統一、戰亂最頻繁的地區(雖然戰爭烈度並不高)。這一地區最後勉強統一,是在劉湘戰勝了劉文輝之後,在此之前,各方都並不希望中央政府介入內戰,影響四川的統一進程。
比如疊溪地震之後,蔣介石曾經動過賑災的念頭,但是劉湘只要錢,不要救援隊,讓南京感到不滿。最終的結果就是錢和人都不來了。而劉湘手下的軍隊也忙於征戰,對地方政府的呼救愛答不理,沒有發揮軍隊服務民眾的作用。
我有過賑災念頭的
第三,由於川西山區交通不便,通信斷絕,情況又相當複雜,外界力量無法及時干預。有時候甚至連報道都無法做到。比如1919年的道孚大地震,華文報紙一概不知,最後是英國人主辦的英文報紙《字林西報》第一個發現了災情,這才引起了全國關注。
卻仍然不慌不忙
種種原因導致了當時由官方主導的救災手段非常不得力,受災的四川羣眾只能在哀鴻中接受親人死難、家園坍塌、交通梗阻、疫病流行的結局。即使開展自救,也往往來不及和死神賽跑,結局悲慘。而他們在山裏的哀嘆,連成都都沒有人能聽到,更無論全國。
有錢人都在城裏自在
和國民政府懶政形成對比的是,民間團體的行動往往及時。
在地方政府的組織下,士紳、商會、宗教團體等經常能快速反應,向災區派遣代表發糧慰問,並組織災民進行重建。而這些民間在大城市的機構,則代行地方政府的功能,奔走募捐。1923年道孚地震、1933年疊溪地震、1936年馬邊地震、1941年理塘地震中縣政府那緊巴巴的幾千大洋賑災款,大部分是民間團體送來的。
1937年9月
上海華洋義賑會在菏澤救災
但民間社團畢竟力量有限,能夠起到的救災作用不大,災區仍然是受苦的人多。
如今的四川仍然地震頻發,近年來全境各市都有過地震的記錄。比之民國時期的先人,如今災區羣眾已經能夠得到及時的救助和妥善的安置,無論是國家撥款還是社會募捐,數額都遠遠高於百年前,救援力度也不可同日而語。
可惜再多的救助也彌補不了他們失去家園和親人的痛苦。我們只能感嘆人類的科技仍然不夠昌明,然後像當年的丁寶楨一樣,為四川祈禱,希望地震越少越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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