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頤武:批判二月河歌頌封建,就是用一種老觀念看新現象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10118-2018-12-17 20:38
從二月河逝去説起
張頤武
二月河離去,國內最具影響力的歷史小説作家離開了世界,着實令人嘆息。
二月河從40歲時開始文學創作,因其“帝王系列”:《康熙大帝》《雍正皇帝》《乾隆皇帝》三部作品而被海內外讀者熟知,而根據這三部作品改編的影視劇更是影響了無數人對於清朝歷史的認知。他的最具代表性的這些作品都是在二十世紀九十年代開始流行的。
二月河的歷史小説有很多讀者,但他似乎是文學界的一個異數。在二十世紀八九十年代,二月河的小説為處於轉型時期的中國社會提供了想象和解釋歷史的角度:一種是來自民間智慧對歷史的理解,一種是看天下的通達理解。儘管都是理解歷史,但是二月河則完全是從民間視角來看待歷史,這與此前的學術界或官方理解完全不同。他對歷史的紀錄描寫並不是單純地批判,其中還寄託了他個人的思考和民間社會的想法,而且他寫的清朝康熙、雍正、乾隆三代歷史寫得很有神采,所以他的作品不僅影響了社會公眾,而且還影響了政商兩界。因此,二月河的小説在特定的歷史時代下有巨大的影響,並且是在當時的社會背景下對歷史框架的一種新解釋。他總是從人情和人性揣度歷史,尤有其普通人的感覺和體驗的一面,讓人覺得歷史頗為鮮活。
他和一般歷史學家不同,也和一般的教科書或五四以來的不少知識分子對清朝的看法也未必相同,他還是要把歷史“現世化”“具體化”,讓人們從歷史裏得到某些對生活的感悟,他其實不是要站在現代的高度上評判歷史,不是給歷史做結論,而是從民間的角度看歷史,可以説用小説寫成的當代民間歷史。這歷史沒有和歷史學家一爭短長的意思,其實就是要讓人理解歷史裏的那種人的感覺,那種歷史的變局中的人的狀況和選擇。所以,有些批判,諸如説他歌頌封建,思想落後,對帝王的現代批判缺乏等等,其實是從五四以來的流行觀念,老生常談去批評他,也其實抓不住二月河流行的核心。就是用一種老觀念看新現象,缺少真正的對二月河的具體認知和判斷。二月河其實是通過一種民間化的對歷史的理解,把歷史變成了一種具體歷史情境下的人的選擇。這讓他充滿爭議,但也受到當時的大眾的歡迎。其實他的作品也讓人感受到一種在複雜的變化和不確定中尋求某種確定感,他表現了社會需要某種現實的確定感,沒有確定感,也就沒法建構起有秩序和生活好的社會。這其實是一種樸素的民間的思考。這似乎是人們接受二月河式的歷史解釋的一個方面。二月河的歷史解釋根本就沒有從現代和傳統對立的角度立論,而是從人們對歷史的期望的現實感受出發的講述。他有點像個説書人,帶我們進入那個情境,但他和説書人不同的是他的想法又和過去説書的正統有距離。他可以説是敏感到當下需要的説書人。
伴隨着二月河的離去,在互聯網上出現一種擔憂,即如二月河這樣的歷史小説家先後離去是否會導致中國文學創作的斷層,或者説還能否有人接替二月河的位置。在筆者看來,儘管時下有很多年輕人通過互聯網等方式發表個人的小説創作,其中不乏優秀的作品,但短期內確實難以有人超越這種歷史小説方面的造詣,這確實令人有些遺憾。
這也是正常的,也是一種必然的趨勢。因為二月河的小説作品都太成功了,特別是令社會大眾能夠最大限度內瞭解有關明清的歷史。因此,當社會大眾對於明清的歷史瞭解達到一定的飽和時,他們也就不需要補充新的“知識”了,這也正是短期內難以有人超越二月河地位的主要原因,當然那種類型的歷史小説都已經很難再引發當年那樣的轟動了。當然,我們也期待對歷史有深刻把握和理解、有史詩品格的歷史小説出現。
同時,很多人拿時下流行的清宮劇與二月河的“帝王系列”電視劇進行對比,認為現在的清宮劇缺乏歷史厚重感,也不如“帝王系列”那樣的正説的大作。其實現在的清宮劇之所以深受廣大年輕人的喜愛,其實與當年二月河些康雍乾歷史的的貢獻有很大的關係。二月河在上世紀九十年代將“清朝熱”推向了高潮,他沒有試圖從一般那些反封建等角度認識批判歷史,而是將歷史進行情景化理解,進而體會那些人的具體情況。時下的清宮劇儘管在深度、影響力方面不及二月河,但毫無疑問的是它們仍然是在“清朝熱”的延長線上。
二月河的離去確實是一個遺憾,特別是二月河將此前一直被人們感覺有些微妙的清朝史,通過民間正説的方式,使之得以普及,併成為中華民族歷史的一個重要組成部分被人感性地認知,當然這也讓他的寫作存在爭議。誠然,作為小説家的二月河對歷史的解讀未必與歷史專家的理解相吻合,也未必合乎一些用現代觀念要求古人的高蹈人士的要求,但卻合乎了時代的趣味,也投射了一個時代人們從某個側面對歷史的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