Lil Pump 種族歧視了，但他“辱華”了沒？_風聞

文章首發於公眾號：北方公園 NorthPark

作者：阿鍾

今天美國最火的新生代説唱歌手 Lil Pump 在 Ins 分享了自己新歌的片段，視頻裏他手舞足蹈，但評論裏很快湧進了很多用中文問候他的人。

原因很簡單，在這段只有40秒的片段裏，很多人都發現歌詞裏使用了一個歧視中國人的詞彙“Ching Chong”，配合着這句歌詞，Lil Pump 還用手把兩隻眼睛往外扯，做出眯縫眼的表情。

即便有人第一時間沒有領會到這個詞的意思，對這番動作演示肯定還眼熟得很。去年因為歧視亞洲人被抵制的模特 Gigi Hadid，拿着餅乾故意模擬“眯眯眼”的造型跟 Lil Pump 這個如出一轍。

鑑於情節嚴重，這次的種族主義指控，鵬鵬是怎麼洗都洗不掉了。

其實“Ching Chong”這個詞最開始是 English speaker 對漢語拼音裏舌尖音、翹舌、後鼻音等發音方式的模仿嘲弄，後來演變成了歧視中國人的詞彙，只要有一張亞洲面孔都容易被“誤傷”。

1990年韓裔美國女作家 Mary Paik Lee 出版了她的自傳 ，裏面提到了1906年她在舊金山入學的故事，進校第一天她就被一羣女孩圍住，她們一邊打她一邊唱：

Ching Chong, Chinaman,Sitting on a wall.Along came a white man,And chopped his tail off.

歌謠裏有，小説裏有，後來“Ching Chong”還被編成了鋼琴曲。

但“Ching Chong”這個詞大部分人印象最深的應該還是02年，大鯊魚奧尼爾在 FOX 的電視採訪裏對幾個月後就將進入火箭隊的姚明喊話：Tell Yao Ming, Ching-chong-yang-wah-ah-soh.

當時把對方當敵人的奧尼爾還沒從父親那得知，被他罵的這位小弟還給他寫過信寄過聖誕賀卡，自己原來是他偶像來的，他就這麼傷害了他的小迷弟。後來奧尼爾公開道歉，説他純粹是開玩笑沒有歧視的意思，而姚明也情商很高地給了他這個台階，“大部分亞洲人可不會覺得這是玩笑”。

這話沒錯，今年2月份，NBA 官方邀請了一些球員給中國粉絲錄新年祝福的視頻，結果費城76人的雷迪克在視頻裏給大家添了個大堵，不僅公然稱呼中國球迷“the NBA chink fans of China”，還做了眯眼動作。

儘管事情發酵後雷迪克發推特，狡辯説自己當時只是舌頭打結，但從19世紀美國排華法案後，“chink”已經作為一個對中國人乃至亞裔人士的歧視詞彙存在了，這麼明顯的侮辱即使他兩度道歉，也並不能獲得諒解。

除了有這種明知故犯的，還有犯了覺得自己完全沒問題的。今年7月份説唱歌手 Wiz Khalifa，發了新專輯 ，裏面有句歌詞“Smoke got my eyes lookin’ Korean.”

歌一出來《韓國時報》就發文指責他歧視，但在隨後的電台採訪裏 Wiz Khalifa 完全不認為有這個問題，“我也有韓國朋友，他們不覺得被冒犯了。我的藝術高於一切解讀。”

這些事包括這一次 Lil Pump 的做法，種族主義是落實沒跑了，但是反過來，很多時候我們這邊的流行文化創作者也會把明顯的種族主義元素用在作品裏。

調侃自己有着中二病的國內説唱歌手 PG One 就是一例，他經常使用 nigga 這個詞，比如稱呼火影兄弟“my nigga”；紅花會之前那首 Copy Cat 裏頭，AZ 也明確唱到了“還有哪個還有哪個 Pussy Nigga Gay”。還有嫩桃等諸多國內説唱歌手都在作品裏明目張膽地用到了 nigga 這個詞。

種族主義對全世界的創作者來説都是很嚴重的指控，然而很多年輕成名、對社會和文化體系沒有完整認知的青年創作者，可能並沒有認知到這件事情的嚴重性，在不知不覺間傷害了其他族裔的人羣。

然而，“不自知”、“不是故意的”這種説辭，並不是足夠好的開脱理由。佔據文化強勢和主動地位的一方在進行跨文化交流的時候，必定是有義務去熟悉對方地區文化語境的，哪怕是細枝末節的元素使用，更不要説是 Ching Chong、nigga 這樣眾所周知指向性明顯的詞彙了。

但針對亞裔或者華裔人士的種族主義行為，和“辱華”之間，是否可以簡單劃上等號？

Lil Pump 這條 Instagram 已經成為他近期最高評論的一條了。我在今晚 10 點 20 分左右拉開評論區，有一條新評論是這樣的“就你長的那幾把樣好意思歧視黃種人，穿搭全靠奢侈品亂堆，簡直醜到噁心，復讀機崽種你媽死了，你全家死光，知道嗎，得罪我大中國，你要想好承擔後果”。

除了你媽死了以及各種人身威脅之外，最常見的發言樣式，也確實就是這樣的，“得罪了你中國爹，讓你沒有好果子吃”；“You know what, China is powerful and you can’t believe our power”，附加很多感嘆號和我們的國旗 emoji。

但這裏有一個微妙的概念模糊在於，把種族主義意義上的歧視行為，變成了國家主義指向了。Lil Pump 歌詞雖然提及了一位中國人姚明，但我認為他的不當措辭是種族指向，而非民族或國家指向的。畢竟在美國的語境裏，他的言行被歸類為 “racist” 而不是 “nationalist"或者 “statism”——現在很多學者也常把"nationalist"同時譯為民族主義和國家主義。

很多“辱華”的指責實質上混淆了 racism 和 nationalism 這兩個指向。但如果我們在討論平權、呼籲華人權益得到保障的時候，用國家主權的強大來作為論述支撐，那其實是不準確的。

再舉個栗子。説唱視頻自媒體“浪WA_VE”今天下午發了一條視頻，普及了 Ching Chong 這個詞的歧視含義，which is good。但視頻後半段提到，“我們黃種人（應該是指在美華裔和亞裔），最低的犯罪率，最高的教育水平，最高的人均收入，沒有換來別人對我們的尊敬，換來的卻是別人不能説 N-word 但是別人能説 Ching Chong”。

但如果黃種人或者華人在美國（或者在中國和世界各地），並不擁有最低的犯罪率、最高的教育水平、最高的人均收入，難道就值得被稱呼為 Ching Chong 嗎？換句話説：我們向 Lil Pump 等歐美創作者發出的平權呼籲，究竟是因為我們作為黃種人、作為中國人，本來就值得平等的對待，還是因為我們的祖國現在強盛了？

我們有四個自信，但同時，我們也需要有作為“人”本身的自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