杭州黨史:改革開放的傑出杭州人物厲聲教_風聞
东方观察-观察中国的窗口,中外交流的平台2018-12-18 07:32

來源:中共杭州市委黨史研究室《杭州黨史》
在過去40年中國改革開放的進程中,有一位杭州人,他畢生致力於中國的外交與對外開放事業。他是真正由新中國培養出來的第一批外交家,曾獲得周恩來總理的賞識與肯定。他是第一批參與聯合國外交的中國外交官,是地位僅次於《聯合國憲章》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文本的主要起草人與定稿人之一,新中國國際法泰斗。他是中美建交的見證者和中美問題專家。他是國內較早分析出悉尼將成為北京申奧主要競爭對手的學者。他是首位在多家西方知名媒體上撰寫專欄文章積極向世界説明中國的中國外交家。他代表新中國參與了多個重大國際談判,為爭取中國在國際上的權益和話語權,以及提升中國文化國際影響力和國家軟實力等均作出了重要貢獻,被最高人民檢察院正義網評價為“身兼政治家、學者、教育家和文學家於一身的傑出外交家”,被光明日報光明網評為“2017年逝世的十位國家脊樑”之一。他就是杭州籍著名外交家厲聲教。
一、與杭州的深厚淵源
厲聲教出身於杭州世家,與杭州有着深厚的淵源。
他的先祖厲鶚是杭州最負盛名的文豪之一,清代詩壇翹楚,浙西詞派代表人物,被學界公認為“歷代杭州山水名勝詩人之冠”。浙江大學教授朱則傑曾撰文道:“整個杭州,幾乎凡有風景之處,都有厲鶚詩。在歷代描寫杭州風景的無數山水詩人中,成就恐怕即以厲鶚為最高。”
他的祖父厲良玉是杭州西泠印社的創始人之一,晚清金石名家、“新浙派”的代表人物。而其父則是杭州外交界的傑出代表,曾與顧維鈞齊名的民國著名教育家、外交家厲麟似。他的大伯父厲綏之與二伯父厲爾康也都是杭州名噪一時的人物——前者是杭州名醫,浙江醫科大學的創始人;後者是近現代著名杭州籍愛國將領,曾任國民政府軍事參議院院長、國民革命軍陸軍中將。
據相關資料,厲家世居杭州西子湖畔,祖宅位於杭州上城區上倉橋和六部橋附近的橫箭道巷,鄰近南宋皇家遺址。新中國成立後,厲家故居大部分土地及房屋被政府幾次徵用和重新分配,部分劃歸當時的東南肥皂廠(後發展為東南化工廠)。厲家故居而今雖已面目全非,但仍尚存一處,即厲聲教所居直箭道巷房屋。
厲聲教自幼隨父學習詩詞國學,留下了不少吟詠當代杭州的詩詞佳作。如:《浣溪沙·甲戌年夏夢麴院荷花》、《辛卯孟春謁厲杭二公祠》、《訪二公祠尋厲公墓不獲》等。

圖片1:1958年,厲聲教從外交部休假回杭,泛舟西湖。
浣溪沙·甲戌年夏夢麴院荷花
一棹菱歌曲院深,碧波從容綠無痕。藕花紅消月盈門。
滿把流光誰弔問?槳聲何處不銷魂。夢迴猶作宦遊人。
辛卯孟春謁厲杭二公祠
碧樹掩幽徑,故丘何處尋。
祠畔西溪水,檐下北平人。
好靜修文膽,安貧寫詩魂。
清風吹綠蠟,驚覺已黃昏。
訪二公祠尋厲公墓不獲
孤塋湮鶴跡,晚照蔣村前。
階下蕉煙碧,堂前蝶夢酣。
南湖花隱月,北渚水含煙。
樊榭吟遊處,石窗薜荔纏。
第一首詞作是厲聲教駐外期間所作,抒寫了他夏夜夢迴杭州,泛舟西湖,夜觀麴院荷花時的感受,表現了作為外交官的厲聲教雖身在異國,仍心繫故鄉杭州的思鄉情懷。後兩首詩作則是他赴西溪國家濕地公園拜謁厲杭二公祠,同時尋訪其先祖厲鶚墓時所作,表現了作為詩人的厲聲教將憑弔先人的思古幽情寄託於杭州山水之間的超逸情懷。
二、厲聲教的傳奇一生
1、詩書傳家的學子

圖片2:1952年高中畢業時的厲聲教。
得益於杭州世家的歷代書香積澱和父親厲麟似的深厚西學造詣,厲聲教自幼便受到中西文化精粹的薰陶和洗禮。他既秉承家學,又極有天賦,六歲能作對聯,八歲便能賦詩,十幾歲時已能用中、英雙語寫得一手漂亮的文章,講得一口純正的英式英語。
中學和大學期間,厲聲教在多個方面均顯露出了過人才能。他不僅學習成績優異,而且在足球、籃球、田徑等體育項目上均達到了國家級運動員水平,多次代表所在城市參加地區及全國性體育比賽,是學校的風雲人物。大學期間,他還寫出了一部中篇自傳體英文小説Shanghai Memories,並完成了對其先祖厲鶚名篇佳句的英文翻譯。
據厲聲教中學同班同學、中國工程院院士李澤春回憶,少年時期的厲聲教是市西中學的明星人物,他不僅學習好,籃球也打得特別好,球技在整個上海市都小有名氣。著名物理學家楊振寧的妹妹楊振玉也是厲聲教中學的同班同學,她在回憶厲聲教時稱:“聲教出身於高級知識份子和社會名流家庭,受到良好的文化薰陶,成長過程中除學業外,還興趣廣泛,球類、音樂都是他的愛好。我印象中市西中學的厲聲教同學,不多言語,身手敏捷,善打籃球。”

圖片3:厲聲教大學期間被選拔為南京市足球隊隊員。圖為1955年南京市足球隊隊員合影,第一排右二為厲聲教。
據厲聲教大學同班同學、中國科學院院士王穎回憶:“厲聲教是1952年9月考入南京大學地理系學習的。當年,地理系政治輔導員李乾亨老師認為厲聲教同學是可造之才,對他多有關照。他人非常挺秀,籃球打得特別好,是南京大學籃球校隊的主力隊員。他學習成績優異,英語也非常好,是品學兼優,詩書傳家的學子。”
2、從南京大學到外交部
學業優異,才華出眾的厲聲教,不僅被南京大學教授們認為是一位難得的人才,也吸引了正在物色人才的外交部領導們的注意。外交部當時正在為從事國家領土邊界工作的老專家劉澤榮物色接班人選,經過多方調查研究,最終認定厲聲教是最為合適的人選。外交部向南京大學方面指名一定要厲聲教畢業後來外交部工作。不料此後的過程卻是一波三折。
南京大學最後安排了一位學生幹部去外交部工作,而厲聲教則被分配到了外交學院,被安排在世界經濟教研室從事教學與研究工作。厲聲教欣然接受。外交部發現來人不是厲聲教,就把南京大學安排的那位同學分配到了雲南外事處工作。外交部旋即詢問南京大學厲聲教去了何處。南京大學方面答覆稱他被分去了外交學院。於是外交部就派員來到外交學院,專程邀請厲聲教去外交部工作。
而厲聲教本人當時志在科教興國,更傾向於留在外交學院從事國際經濟的教學與研究工作,一開始並未打算進入國家部委工作。沒想到外交部對此事非常重視,竟三次派遣人事司國內幹部科科長吳化遠前去外交學院邀請厲聲教去外交部工作,同時外交部條約委員會的各級領導也逐個出面,耐心地給厲聲教做思想工作,勸他來部裏跟隨劉澤榮老專家一起從事領土問題的研究和實踐工作。經過再三邀請,厲聲教被外交部領導們禮賢下士,求才若渴的拳拳之心所感動,最終於1956年11月正式調入外交部,成為外交部條約委員會老專家劉澤榮唯一的入室弟子。厲聲教那時年僅21歲,是當時外交部所有地區和業務司幹部中最年輕的。當時在周恩來領導下的外交部重視青年人才,尊重知識分子的程度,由此可見一斑。
3、早期外交生涯

圖片4:1956年初入外交部時的厲聲教。
厲聲教進入外交部後便被部裏作為劉澤榮的接班人加以重點培養,參與了一系列關於新中國的邊界談判等重大工作,並在國家官方地圖上的國界線標繪、解決大陸邊界糾紛與島嶼矛盾等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其1960年撰寫的調研報告《波蘭領土變遷》及對於德波邊界寇松線問題的研究等曾獲得中央領導的關注與重視。
在外交部的政治運動中,厲聲教雖遭受衝擊,多次被下放,但面對逆境,他仍堅持原則,始終擁護周恩來總理,依然堅信黨和組織。據厲聲教外交部前同事、中國農業銀行總行原國際業務部總經理鄒一民回憶,厲聲教在政治運動中,為人正直,不隨波逐流、虛偽冷漠,儘管曾受磨難,但他仍能堅強、樂觀、從容地面對一切。而厲聲教外交部另一位前同事,中共第十屆、十一屆中央候補委員唐聞生則指出:“厲聲教是一位鑽研業務的學者型幹部,在外交部文化大革命中反對極左。”
厲聲教這一時期深入基層,與工農羣眾打成一片,還結交了很多工農朋友。厲聲教與農村老鄉同吃同住同勞動,與老鄉們結下了真摯的情誼。他忘我地參加勞動,每天從早上六點一直幹到晚上十二點,由於出汗太多,口渴難耐,經常只能大量喝河中帶污泥的河水以解渴,多次發起高燒,一次險些喪命,全賴當時年輕且作為運動員的他身體底子好才得以轉危為安。最後,厲聲教因勞動出色被評為“上游”(即優秀),隨後被調回到了外交部恢復正常工作。厲聲教在日記中寫道:“回想起來,幹部下放對於幹部瞭解農村實際情況及中國國情,培養幹部刻苦耐勞和實事求是的精神,以及培養幹部和農民羣眾真摯的感情等還是有好處的。”
4、改革開放的傑出杭州人物
據世界知識出版社2013年4月出版的《中國外交官與改革開放》一書,外交官羣體在我國改革開放和國家現代化建設中發揮着巨大作用,為中國的改革開放和國家建設作出了歷史性貢獻,對於改革開放的平穩推進、中國經濟的繁榮發展,以及解決邊界問題、維護國家海洋權益、開展國際合作與對外交往等均起到了重要作用。厲聲教就是其中的一位代表人物。他是首批參與聯合國外交的中國外交官,親歷了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和中美建交,在維護國家海洋主權和利益、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北京申奧等方面均發揮了一定的作用,為中國的改革開放事業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圖片5:1973年12月,厲聲教代表中國出席第三次聯合國海洋法會議。
作為新中國第一批參與聯合國外交的中國外交官,厲聲教不僅見證了新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還代表國家參與了一系列聯合國的重大外交活動與外交談判,並作出重要貢獻。
新中國恢復聯合國合法席位後,厲聲教與後成為新中國首任聯合國國際法院大法官的倪徵燠作為中國代表團顧問一同參加了自1972年3月到1982年12月長達十年的聯合國海底委員會會議和隨後的聯合國海洋法會議,負責法律和外文方面的諮詢與把關,及起草給中央和外交部領導的各類報告等。厲聲教還作為主要人員參與了對維護我國領海主權與海洋權益具有重大意義的《聯合國海洋法公約》中文本和英文本的起草與定稿工作。

圖片6:1973年10月2日,周恩來總理就領海問題在厲聲教材料上的批示。
據中國共產黨歷史網,厲聲教1973年就我國領海寬度問題向周恩來總理的重要建言,獲得了周恩來的肯定與支持,使得中國最終以12海里的領海寬度於1982年成功簽署了《聯合國海洋法公約》。周恩來為此曾幾次致電外交部找厲聲教面談領海問題。簽署該公約是中國歷史上第一次通過參與國際法的立法活動維護國家海洋主權和利益,對我國運用法律手段維護本國海洋權益,保證管轄海域得到有效控制和充分開發利用以及解決南海問題等影響深遠。
厲聲教還與倪徵燠作為中國代表團顧問一同參加了第二十七屆聯合國大會,並同國家測繪總局地名委員會共同組團參加了聯合國地名標準化會議,以及其他聯合國會議等。這一時期,厲聲教頻頻代表國家參加國際外交活動與外交談判。他學貫中西,風度儒雅,加之其非凡的個人魅力,出眾的英語水平和紮實的專業知識,使得其他與會國家代表逐漸對中國人產生好感。他出色地完成了國家託付的重任,也贏得了其他與會國家代表對中國的尊敬。
在此期間,厲聲教還親歷了乒乓外交、尼克松訪華、中美建交等一系列重大外交事件。

圖片7:1973年4月,聯合國大樓前,中國出席聯合國海洋法會議代表團全體成員(右七為厲聲教,左二為吳建民)。
對於這一時期的厲聲教,厲聲教友人、著名外交家吳建民夫人施燕華曾回憶道: “我和建民自上世紀七十年代初就曾和聲教同事一段時間並建立友誼,特別是他們倆曾一起參加聯合國海洋法會議的工作,經常互相切磋。聲教對工作的細緻認真令人欽佩,對一些問題都能把來龍去脈講得一清二楚。建民生前也經常和我談起他,稱讚他為人正派,事業心強。”

圖片8:1987年,中國駐巴巴多斯代理大使厲聲教(右)與西印度傑出政治家、巴巴多斯“獨立之父”、首任總理兼時任總理巴羅(Errol Barrow)在中國大使館。
1987年,在中國與巴巴多斯建交十週年之際,厲聲教被任命為中國駐巴巴多斯代理大使。他積極推進中巴兩國在各領域的友好合作,為今日的中巴兩國友好關係奠定了基礎。從巴巴多斯卸任後,厲聲教又被任命為中國駐加拿大多倫多副總領事。他在保護僑胞的合法權益方面做了大量的工作,併為推動加拿大華僑華人社會積極傳承和發揚中華優秀傳統文化及向加拿大主流社會傳播中華文化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作為外交部專家和一位學者型外交官,厲聲教還曾參與對國際形勢和國家外交政策中的一些重大問題進行調查研究,為中央在外交外事決策方面提供對策建議,並參與、組織了一系列國內外重要學術活動,曾受美國哥倫比亞大學之邀作為高級訪問學者前去訪學,為提高中國在國際上的學術聲譽作出了貢獻。他的調研成果對於中國加入世界貿易組織、北京申奧、人民幣加入國際貨幣基金組織特別提款權貨幣籃子等均作出了一定的貢獻。

圖片9:厲聲教與國務院原副總理鄒家華(厲、鄒兩家為世交。厲聲教父親厲麟似與鄒家華之父鄒韜奮曾一同並肩,參與和領導中國的抗日救亡運動。作為文化界知名人士,二人1935年12月同被推舉為上海文化界救國會執行委員,為團結文化界抗日力量作出了貢獻)。
從外交一線退下後,厲聲教作為國家邊海事務方面的權威專家,還繼續受邀擔任外交部的專家顧問,併兼任多所知名學府的客座教授等。國內外眾多知名智庫、NGO、主流媒體等也紛紛向厲聲教發出邀請,但他始終淡泊名利,將重心放在培養新一代的外交外事人才方面。他曾賦詩表達了他志在歸隱讓賢,將希望寄託在新一代年輕人身上的想法:
殘漏催人老,豈得負寸陰。
欲逐飛熊去,垂釣渭水濱。
華髮偏因循,青春正革新。
枕流息俗念,耳淨聽松吟。
中國科學院院士、厲聲教大學同班同學王穎回憶稱:“厲聲教一輩子兢兢業業,不求名,不求利,是一個非常傑出的學者型外交官。他很有情趣,思想境界也很高。”外交部邊界與海洋事務司司長歐陽玉靖也曾回憶道:“厲老高風亮節,淡泊名利,一生為人坦誠,默默奉獻,為國家的條法與邊海事業作出了大量的貢獻。特別是退休後,仍繼續積極地為國家邊海事業發揮餘熱。”
老驥伏櫪,志在教育的厲聲教傾力提攜後進,將自己平生所學傾囊傳授給新一代的有志青年,深受青年人的愛戴。其所講授的內容包括外交實務、國際法、中美關係、跨文化溝通、外交史、國際傳播等。他為國家的外交和國際法等方面的人才培養竭盡心力,培育出了一批高端人才。
厲聲教好友、外交部原翻譯室主任施燕華曾回憶道:“退休後我多次在外交部與聲教同桌吃飯,發現他仍為外交部國際法方面的人才培養殫精竭慮。”厲聲教弟子、中國駐約翰內斯堡總領事阮平曾深情地回憶道:“我們不會忘記是厲聲教手把手把我們帶入門,扶上馬,督啓程。他永遠是我們最敬重的領路人。他為人謙遜、沒有架子,深受我們年輕人喜愛;他不勢利、正直讓我們欽佩;他看問題全面、分析事件深刻;他嚴謹的工作作風則讓我們一輩子受益。”
除致力於教育事業,厲聲教餘生一直在為爭取中國在國際社會的話語權,提高中國的國際地位和國際影響力而不懈努力。他憑藉自身在西方主流社會的影響力與公信力以及地道的英語,積極地向世界説明中國。他受邀在多家國際知名媒體上開設英文專欄,向世界講述“中國故事”,是我國首位在美國《赫芬頓郵報》等西方主流媒體上開設個人專欄的中國外交家。他十分支持國家對外傳播事業的發展,應邀擔任多家中央媒體名譽顧問,助力其國際傳播能力建設,取得了卓越的成效。他也是為數不多的同時在外交與外宣領域均作出傑出貢獻的中國外交家。在通過西方知名媒體向世界更好地介紹和説明中國的同時,他還發揮自身外交外事經驗豐富,人脈高端廣博等優勢,致力於文化外交,注重對外民間友好交往,促進了中西方更好地溝通和交流,為提升我國文化國際影響力和軟實力,配合整體外交工作大局作出了積極的貢獻。
此外,厲聲教還曾致力於文史和國學等方面的研究,有“詩人外交家”和“外交活字典”之稱,被媒體譽為“溝通中西文化的使者”。其在《百年潮》、《世紀》、《文史參考》、《中國國家地理》、《鐘山風雨》等發表的多篇文章影響廣泛。其 在國學文史方面造詣頗深,同時留下了不少名篇佳作,有“當代詩詞名家”之美譽。
對於這一時期的厲聲教,外交部邊界與海洋事務司司長歐陽玉靖曾回憶道:“我與厲老接觸最多的時候還是他從外交崗位上退下之後。厲老是我們為數不多的老同行、老前輩之一,在歷屆條法司同事中都很有口碑,我們都非常敬重他。厲老是我國從事邊界與海洋事務工作的外交官中碩果僅存的老專家。厲老退休後,還一直關心邊海業務工作,和我們有過很多方面的合作,為部裏做了很多調研工作。”
5、大師晚年
晚年的厲聲教開始靜心整理自己早年即開始記錄的外交日記等材料,努力在生命的燭光即將燃盡之前,將自己畢生的外交實踐經驗與人生感悟整理發表,作為留給後世的最後遺產。
據厲聲教中學同班同學、楊振寧之妹楊振玉回憶:“晚年的聲教開始着手整理他一生的外交日記,我很佩服他的記憶力以及思維的條理性,如若得以出版,相信會有不少讀者的。我特別感動的是他的親情和友情,這反映出他的人品。他認真地編輯了多期市西五二級通訊,使晚年的我們,找回了半個世紀以前同窗的情誼,這份執着,讓人感動不已。”
據其故舊回憶,厲聲教晚年頗重桑梓之情,每年都要回故鄉杭州居住一段時間。他在杭州尋訪故交,憑弔先人,遊覽名勝,寄情山水,大有落葉歸根之感,也創作出許多關於故鄉杭州的詩詞佳作。如:詞作《採桑子·錢王祠畔黃鶯囀》、七絕《斷橋春草》等。
採桑子·錢王祠畔黃鶯囀
錢王祠畔黃鶯囀,柳浪清風。煙水空濛,桃李花落碧草生。
故人何處春依舊,殘月孤燈。急管哀箏,獨憶西窗夜雨情。
斷橋春草
無限春波碧草生,斷橋獨立雨濛濛。
長安流水繁華盡,一段孤芳萬古恆。
在厲聲教生命的最後幾年裏,中共黨史出版社《百年潮》、中央文史研究館《世紀》等文史期刊以及諸多主流媒體仍紛紛邀請他撰寫文章並開設專欄,年近八旬的厲聲教這時雖已力不從心,但還是勉力寫下了最後幾篇關於周恩來、喬冠華、閻寶航、劉澤榮等與其有過交往的外交人物及所親歷的鮮為人知的新中國外交歷史的回憶文章。此時的厲聲教雖已老邁,但從他的文字當中仍能感受到他的大師風範以及他深厚的國學功底。在得知自己患病後,他仍帶病堅持去外交部上班,更加珍惜在世上的最後時光,希望儘量多為後世留下一些有價值的精神遺產。直到最後一病不起前,他還在不顧病體為外交部撰寫條法司司史。
外交部條法司原司長、聯合國國際法委員會委員黃惠康曾回憶道:“厲老對司裏的工作十分關心,特別是為整理司史竭盡心力。現在懸掛在司會議室的條法司簡史就凝聚了他老人家的智慧和奉獻。”“‘老牛自知夕陽短,不用揚鞭自奮蹄’是厲老的真實寫照,”外交部邊界與海洋事務司司長歐陽玉靖在回憶厲聲教時稱。“厲老的這種忘我的精神必將激勵我們在新的時期不忘初心,砥礪前行!”
在病榻上長時間與病魔進行殊死搏鬥的厲聲教再無能力提筆撰文。他自知時日無多,給家人留下了三大遺願:第一,身後事一切從簡,不給國家和親友增加負擔;第二,遺體捐出,用於醫學研究;第三,喪葬費用全部捐出,一部分用於老年疾病的研究,幫助更多老年人,另一部分捐給母校南京大學和上海市西中學。
2017年8月6日,厲聲教這位為國家外交事業發展與人才培養傾注畢生心血,一生默默奉獻的一代外交與文化名家帶着對未盡的事業和對故鄉杭州的深深眷戀無奈地離開了人世,留下一頁頁未及發表、耐人尋味的文字。
8月16日,厲聲教的遺體告別儀式在北京八寶山革命公墓舉行。悼詞中寫道:“厲聲教對周恩來總理主持外交大政與成就,是欽佩、信服與忠誠執行的。可以説,他遵守我國外交工作的原則與作風,終生不渝。”厲聲教與周恩來兩家是世交。厲聲教的父親厲麟似與周恩來是故交,二人曾同在歐洲留學並結下友誼。周恩來於1924年回國,在黃埔軍校任政治部主任,而厲麟似也於1930年從德國海德堡大學博士畢業歸國,在教育部社會教育司任司長。二者後均為促進國共兩黨合作抗日發揮了重要作用。厲麟似建國後毅然留在大陸,部分原因也是因為周恩來。厲聲教曾獲得周恩來的賞識,並在周恩來的領導下走上外交舞台並一直追隨。他生前曾多次深情地表示,周恩來總理是他一生最敬佩的人,是他的人生榜樣。據中國共產黨新聞網,在外交部的政治運動中,厲聲教雖遭受衝擊,但面對逆境,他仍堅持原則,始終擁護周恩來總理。其20世紀70年代創作的兩首詩詞——《望海潮·悼周恩來總理》和《癸丑年九月懷周總理》被公認為紀念週恩來詩詞中的經典之作。在厲聲教的遺體告別儀式上,周恩來侄女周秉德特為其敬獻了花圈。
據其家人回憶,厲聲教一生兩袖清風,甘貧樂道。他生活上始終艱苦樸素,一輛破舊的自行車騎了一輩子。
外交部對厲聲教的一生做了如是評價:“厲聲教同志在外交部及駐外使領館工作期間,認真執行黨和國家的外交路線,努力開展外交活動,注重調查研究,實事求是。他光明磊落,襟懷坦蕩,工作勤奮,盡職盡責,默默奉獻,廉潔奉公,艱苦樸素,誠懇待人,作風正派。退休後,厲聲教同志仍然十分關心黨和國家的改革開放事業,衷心擁護黨中央的領導,對祖國的未來充滿信心。厲聲教同志的一生,是革命的一生,戰鬥的一生。他把畢生精力全部貢獻給了他為之奮鬥的共產主義事業。他的逝世,使我們失去了一位好黨員、好同志、好乾部。我們要學習他的優秀品質,為實現中華民族偉大復興的中國夢而努力奮鬥。”
最高人民檢察院正義網對厲聲教的評價是:“身兼政治家、學者、教育家和文學家於一身的傑出外交家,在多個領域均作出了卓越貢獻。”
曾在外交部條法司工作過的競天公誠律師事務所創始合夥人李裕國在厲聲教逝世後曾發文寫道:“外交部條法司是個羣英薈萃的地方。能讓這些哥們奉之如師如友,幾十年不離不棄,只有厲老!”
而與厲聲教相識60餘年的中國工程院院士李澤春則用“鐘鼎管庫,翰墨風煙”八個字概括了厲聲教的一生。李澤春稱:“聲教於功名利祿並不如何計較,終其一生都保有一顆勤勉務實,淡泊寧靜的赤子之心,這固然令他長葆謙和沉着的氣度,卻也令人誤以為是因他過得一帆風順。唯有真正懂得他的人,才知道他的‘不動聲色’,是遭遇過多少磨難與坎坷後的淡然。我們都認為,較之於他豐溢的才華與貢獻,他這一生,終是歉收了。”
2018年,厲聲教被評為2017年逝世的十位國家脊樑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