易中天:四十年前我翹課_風聞
东八区北京时间-不分东西南北,只知上下左右2018-12-20 17:39
◎ 易中天讀研究生時的照片,李華攝影
◎ 武漢大學
已經不記得四十年前的今天,我翹課了沒有。
但正如阿Q和候補阿Q所説:人生天地間,有時未免是要翹課的。
翹課與中國的變化表面上看沒有毛線關係。當時我並不知道北京召開了一個極其重要的會議,這個會議將影響我的大半輩子。
現在想來,真是恍如隔世。
那時我在武漢大學讀研究生,是同等學力考進去的。
這個詞總是被寫錯,寫成同等學歷。
學歷就是學歷,有就有,沒有就沒有。
同等的是學習能力,只能叫同等學力。
1978年是恢復高考後第一次招收研究生,我是第一批。
十年沒有招生了,國家也百廢待興,所有人都學習熱情高漲,就連外語課本的第一句都是:
Study for the realization of the four modernizations.
4つの近代化を実現するために學ぶ。
為實現四個現代化而學習。
那又為什麼要翹課?
◎ 後排左起:吳林伯先生,周大璞先生,胡國瑞先生,易中天,付生文
前排左起:毛慶,何念龍,李中華
並不是所有的課都翹。
專業課是必須上的,也想聽。
尤其是胡國瑞先生講唐詩宋詞,簡直入迷。
夏淥先生的文字學也趣味盎然,還要提前搶座位。我在《易中天中華史》第三卷提出“以德治國”只可能是周人的觀念,不可能產生於商代,就是通過對比商周兩代“德”字的字形得出的結論,靠的也就是夏淥先生幫我打下的基礎。
哈哈!童子功。
音韻學就聽得一頭霧水。國際音標什麼的,估計下輩子都學不會。我的外語至今其爛無比,不怪老師怪自己。
◎ 前排左起:黃克劍,易中天,鄧曉芒
後排左起:程亞林,陳家琪
翹課以後幹什麼呢?
一是聽講座,二是跟同學聊天。
那時武漢大學的講座很多,全國各地的學者和科學家都來演講。憋了十年的話開閘放水,當然精彩紛呈。如果講座安排在白天,就只好翹課。
聽講座是跨學科的,數理化的也去聽。
請問,聽得懂嗎?
聽不懂,但可以學習思維方式。
何況,講座是精華的濃縮。
所以,上大學一定要聽講座。
聊天同樣跨學科。
作為恢復高考後的第一批研究生,我們那幫人都有天之驕子的自我感覺,説得好聽叫風華正茂,説得難聽叫牛皮哄哄。所以有事沒事,就聚在一起指點江山高談闊論,有如魏晉風度,也是頭腦風暴。
我對人的本質和中西文化的看法,就深受鄧曉芒的影響。
黃仁宇《萬曆十五年》和李澤厚《美的歷程》則是陳家琪推薦給我看的。
程亞林老兄,到現在還糾正我寫詩的用韻。
那是一個值得懷念的時代。
◎ 劉道玉與易中天,李華攝影
學術自由,是那個時代的特點。
劉道玉校長主政的武漢大學更是如此。
那時真是自由到了幾乎隨意。校長書記的家,學生敲敲門就進去了。劉校長的家之儉樸窄小,令人難以想象。因為他有一句話:在教職員工的住房條件改善之前,我劉道玉決不搬家。
現在,他老人家住得也不寬敞。
其他校領導也一樣。
主管教學的副校長童懋林,聽説哪個老師課上得好,就會一個人悄悄走進教室坐在最後一排聽,聽完就走。
老師講什麼,怎麼講,絕不干涉。
她只想知道,這個老師為什麼受歡迎。
學術研討會,劉校長也是有空就參加。
同樣,大家隨便講,哪怕爭得面紅耳赤。
作為校長,他絕不會做裁判官。
◎ 劉道玉著《教育問題探津》
因為劉道玉知道,馬克思和恩格斯是這樣定義共產主義社會的:
在那裏,每個人的自由發展是一切人的自由發展的條件。
——《共產黨宣言》
《馬克思恩格斯選集》第一卷第422頁
人民出版社2012年9月第3版
因此賦打油詩一首,以紀念那個時代:
(作者:易中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