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男”標籤更容易被撕掉?連性取向也“雙標”!_風聞
YAKIK-why even try?2018-12-20 16:42
作者:刀刀
轉載自:烏拉尼亞21st
在日常生活中,你會不會也有類似的感受:如果兩個女孩子從朋友過渡到戀人,這件事要比兩個男孩子從朋友過渡到戀人更容易理解一些,或者是女孩子在街頭上牽手看起來就是閨蜜的行為,但男孩子手拉手就會讓人往其他方面猜測。

媒介學者詹金斯曾在他的代表作《文本盜獵者》中曾經介紹過粉絲文本對待耽美和百合的差異,為什麼女性粉絲更喜歡寫耽美小説而非百合小説。
他提出這可能是因為男性之間的社交關係更多是一種斷續的狀態,而女性的同性社交關係更具有連續性。也就是説,女性不同關係間並沒有明顯的界限,而男性在“兄弟”和“戀人”之間卻存在着較高的壁壘。因此對粉絲來説,“如果我們想看到女性之間的緊密紐帶,我們只需要看看自己的生活,這對我們來説是司空見慣的……而耽美則是遠在天邊的事。”
上述觀點是從性別心理的差異出發,但如果要聯繫現實中男性/女性和異性戀/少數派性取向的不同社會地位,以及這些社會分類的不同機制,又要如何解釋上述現象呢?
今年四月份,《美國社會學評論》(Vol .83(2):305-330)刊出了一篇研究男性和女性的性行為是如何被人們差異化看待的論文。這篇論文通過實證證明了在相同的性行為上,人們解讀不同性別時的確存在着顯著的差異,同時作者團隊是以性別和性取向的不同社會地位來解釋這種差異。
一、男性面臨着更多的條條框框?
作者首先認為,地位越高的社會羣體,比如性別中的男性,種族中的白人等,他們對自身類別有着越嚴格的羣體邊界。其成員必須滿足這些嚴格的標準才會被認為是隸屬於高地位羣體,這也意味着,只要他們做出一點違反這個羣體的行為舉止,就會失去自己高地位成員的資格。
比如説,美國社會中對“白人”的界定是非常嚴格的,如果你的祖先有一名不是白人(“one drop” of black blood),你就會被認為是“非白人”。
同樣,男性也面臨着同樣嚴格的界定,男性身上的男性氣概通常被定義為一種“支配型”的男性氣概,在這種嚴格的要求下,男性必須時刻注意自己的言行,不能表現出女性化的特徵。
想象這樣一個場景,一行人在一個黑暗陰森的房間裏,一個男生即使自己也被嚇到不行,往往也會壯着膽子走在最前面,因為不能在女生面前“掉面兒”。
這也是為什麼我們經常會看到社會新聞中的家暴男,在施行暴力後不以為恥,反而覺得自己“是個男人”,即使事後發覺自己錯了,也不會輕易道歉,甚至一些女性也會覺得“男人嘛,都是要面子的,只要態度變好了也可以被原諒”。
男性氣概被傳統的社會觀念塑造為一種“勇敢的”和“能支配女性的”的氣概,“向女性道歉”則被視為一種“向女性服軟”的姿態,這和男性氣概相違背。而男性在極其嚴格的羣體界限下,自然不敢做出任何違反的行為,因為只要稍微“服軟”一次,就會從“男性陣營”中被剔除掉。

男性平常面臨着更大的由社會規範帶來的壓力,他們必須時刻緊繃着一根弦來約束自己的行為舉止,“太陽再大也不打傘”、“受傷了不能哭痛”,因此有那麼多男性哭訴着“做男人好難”,劉德華那首《男人哭吧哭吧不是罪》才會引起眾多人的共鳴。
但是,男性行為規範的高標準總是伴隨着他們自身握有的資源,或者説,正是因為他們有着更好更多的資源,所以有着更加苛刻的判定條件。
社會資源是有限的,那些佔有更多資源的高地位羣體為了維持自己的優勢,就會劃定出種種嚴格的規範要求,以傳遞一種“我們這個類別很難進入”、“這些資源沒那麼好拿到”的訊息。
那麼,對比同性戀和雙性戀,同樣是高地位的異性戀是否也有着更嚴格標準的要求呢?
二、直男如果不“鋼鐵”,就更容易被誤會?
作者和他的團隊在研究中設計了一個實驗,讓調查對象閲讀幾篇描寫不同情境的短文——一個一直是異性戀或同性戀的人物,某天偶然和一個同性/異性發生了性關係(也就是發生了一次偏離自己原本性取向的性關係),然後讓實驗對象判斷這個人物是異性戀/同性戀/雙性戀的概率分別有多大。
短文的內容如下:
邁克爾(男)最近單身,他過去和女人有過幾段開心的交往關係,並且只和女人約會過,其中,他和艾米莉(女)有過一次超過兩年的戀人關係。有一天,邁克爾遇到了馬特(男),覺得自己被他吸引了,那天晚上,邁克爾和馬特一起回家併發生了一次性關係(a casual sexual encounter)。
不同短文之間的區別只有文本中斜體的部分,其他內容保持不變,實驗的自變量是短文人物的性別和性取向,因變量是實驗對象的判斷。
作者團隊通過捷孚凱(GfK)找到了2035位實驗對象,然後將他們的回答整理分析後發現,一直是直女的女性如果偶然發生了一次同性性行為,被認為依然是直女的概率是51%,被認為是les的概率是15%。與男性對比,後者只有31%的概率會被繼續認為是直男,同時有24%的概率被認為是gay。男性和女性之間的概率差異在統計上顯著(p<0.001)。
另一方面,一直是les的女性如果偶然發生了一次異性性行為,被認為依然是les的概率是40%,被認為是直女的概率是11%。與男性對比,後者有47%的概率會被繼續認為是gay,被認為是直男的概率僅為9%。男性和女性之間的概率差異在統計上顯著(p<0.01)。
也就是説,直男在發生一次越軌行為後,會更容易被認為不再是直男,但gay們即使發生了一次異性性行為,也很難擺脱自己gay的標籤。
聯繫到上文提到的“更高社會地位的羣體有着更嚴格的判定標準”,這一點在“男性異性戀”上也得到了驗證。不僅如此,低社會地位的羣體(男同性戀)即使做出和高地位羣體類似的行為(發生異性性行為),也很難被認為是地位提升了(變成直男)。
這説明,高地位羣體不僅對自身成員有着更嚴格的要求,同時也不會輕易讓其他人進入自己的羣體。
而這一點之所以在男性身上更為明顯,是因為男性在現實社會中本身就屬於一類高地位羣體,因此“男性異性戀”作為所有性取向類別中最佔(社會資源)優勢的一類,其判定條件自然更顯苛刻。
三、拉拉更有女性魅力?
上述也可以從另一個角度加以解釋,下面這個圖標是作者另一項還未公開發表的研究結果,測量不同性別對不同性取向的社會評價有什麼不同。

可以看出,所有性取向類別中,“男性異性戀”得到的社會評價是最高的。同時男性中不同性取向的社會評價相差很大——異性戀的評價大幅度高於其他兩種性取向,而在女性中,雖然不同性取向之間也有着類似的差異分佈,但在幅度上卻小了很多。
社會上,男性的地位優勢往往高於女性,而男性的定義又有相當一部分是來自他們的“男性氣概”。男性氣概中包括了“被女性吸引”(be attracted to women)這一項,但gay是被男性吸引,雙性戀是被男女吸引,因此這兩類人會被認為少了一些“男性氣概”,也就不能獲得相應的性別優勢。
女性的定義同樣部分來自其“女性魅力”,而**女性魅力往往被認為是一種“吸引男性”(be attractive to men)的魅力。**女性的les或雙性戀身份並不會影響到她的女性魅力,甚至還有可能增強這一特徵,比如有些男性就認為les更性感,所以異性戀女性的優勢並不會特別明顯。
這可以理解為,女性作為社會上的弱勢羣體,是一類被定義、被觀察的一類羣體,在這種情況下,她們對於自己內部的等級分化並沒有過多的發言權。相反,更明顯的用以區別不同女性的標準,是以男性的審視目光作為參考,比如美女和醜女之間的差異,往往大於不同學歷的女性之間的差異。
四、“被掰彎其實是深櫃”?
作者團隊在實驗最後補充了一個開放性問題,詢問所有實驗對象:“你覺得是什麼原因讓短文中的人物做出不同以往的性行為?”同時邀請了兩個不知道實驗目的的研究員對這些回答進行編碼,最後歸納為七種解釋:
1)對方的吸引力;2)性行為不應該被二元劃分;3)純屬好奇;4)產生了感情;5)性衝動;6)探索自己的真實自我;7)酒精影響。
有意思的是,實驗對象更傾向於用“純屬好奇”來解釋女性不同常規的性行為,但卻用“探索真實自我”來解釋男性。
如果一個直女和女性發生了關係,她可能只是想嘗一下鮮,但如果是一個直男和男性發生了關係,他可能是因為找到了“真實自我”。
據説gay圈中一直有一種言論,如果某直男被掰彎了,説明他更有可能一直都是“深櫃”。
這其實也在側面反映了,相比女性,“直男”的標籤並不穩固。一名男性如果要堅定自己作為“直男”的身份,最好能時刻保持着“鋼鐵直男”的做派,因為一旦發生一點“和同性要好”的苗頭,就很有可能會被懷疑是彎的,甚至很難洗清。
不得不説,當男人的確挺辛苦的,他們在言行上受到了更多的限制。在這種語境下,當代女權運動倡導的“性別平權”就有着更廣泛深遠的意義,它不僅僅是為了解放長期作為弱勢羣體的女性,同時也是為了解放長期壓抑自己的男性。

今年北大BBS上就曾發起過一個“男孩子也要打太陽傘”的活動,號召男同學應該從自己的實際需求出發,不要被性別的刻板印象所禁錮,同時,現在也有越來越多的男生開始注意護膚保養、社會熱捧“小鮮肉”式的男性偶像。這些轉變恰恰反映了性別形象在現代社會的變遷趨勢,一定程度上打破了男女戒律森嚴的二元想象。讓女性獲得更多公平機會,也讓男性身份更多自由,不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