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我們都錯怪了高俅_風聞
中国国家历史-《中国国家历史》官方账号-人民出版社《中国国家历史》连续出版物唯一官方号2018-12-20 10: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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編者按:高俅,因名著《水滸傳》而臭名昭著的一個歷史人物,在正史上,卻並非奸臣。國人對於忠奸善惡的判斷,很容易受到一些民間演義、社會輿論的影響。所以説,讀史明智,我們都需要一雙慧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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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滸傳》中,誰是人生贏家?
梁山108將中絕大部分肯定不是,田虎、王慶、方臘這幾位被滅的大佬,以及祝氏三傑、曾家五虎這種渣渣也不是,惡有惡報被潑皮閹割的高衙內更不是。
被施耐庵濃墨重彩的殿帥府太尉高俅,絕對算《水滸傳》頭號贏家。
高俅畫像 戴敦邦繪
街頭痞子流氓僅憑一腳好球逆襲成太尉,逼走王進,陷害林沖,差點搞死楊志,又和蔡京、童貫、楊戩並稱“四大奸臣”,後期毒死宋江、盧俊義等梁山殘存勢力。可以説,《水滸傳》始於高俅,也終於高俅。
縱觀高俅一生,除了前期在街頭被王進胖揍一頓,後期在梁山差點被林沖一刀剁了以外,他幾乎沒遇到任何挫折,安然做了幾十年太尉,享受了該享受的富貴,害死了所有想害死的人。
只是在正史中,高俅可沒那麼多戲份,更沒小説描寫得那麼十惡不赦。
其實,我們都錯怪了高俅。
他是佞臣,卻不是壞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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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河南開封人,生年不詳,沒什麼顯赫的家世。值得注意的是,官修《宋史》中,竟然沒有高俅的傳記,僅在他人傳中偶爾提到,基本上屬於醬油角色。
參考其死黨兼同僚蔡京高居北宋奸臣榜,高俅的情況就顯得不可理解,若是壞得沒邊,奸得可恥,怎不給他單獨列傳?
唯一的解釋:高俅,不是腰間盤,沒那麼突出。
據可信度較高的史料《揮麈錄》記載,高俅家境貧寒,很早就被蘇軾買入府中,跟着大文豪混,高俅詩詞兼修,又寫得一手好字,常常替蘇軾抄錄文章。
高俅畫像 戴敦邦繪
蘇軾離京外放後,特意將高俅推薦給死黨曾布,可惜曾布家不缺文職人員,蘇軾又將高俅推薦給駙馬都尉(即小説中那位小王都太尉)王詵。
王詵是神宗皇帝的妹夫、徽宗趙佶的姑父,根正苗紅的皇親國戚,而且王詵素來與時任端王的趙佶交好。王詵收下高俅,倒也沒怎麼關注,畢竟只是好友蘇軾的人情。
不過有時候運氣來了,真的擋也擋不住。
有一次,王詵和趙佶上朝時,趙佶感覺鬢角髮型有點亂,就借王詵的篦子梳理了一下,還連連稱讚王詵的篦子不錯,難怪整天髮型不亂。
王詵見趙佶有心討要又不好開口,就讓高俅第二天給趙佶送去。
進了王府,兜兜轉轉,就來到了趙佶踢球的場所。一個不留神,球向高俅這邊飛來,高俅輕鬆將球停在腳下。

劇情的發展,應該和《水滸傳》沒太大出入。
趙佶問:你會踢球?
高俅答:小人高俅,胡踢了幾腳。
趙佶大喜:來來來,你再來胡踢幾腳。
高俅 影視劇照
高俅假意不敢,趙佶執意要踢,高俅就給趙佶秀了一陣腳法,特別是那一招“鴛鴦拐”,精彩程度絲毫不比“蠍子擺尾”遜色,分分鐘讓趙佶看傻了。
哎呀,你是難得的人才啊!留下吧留下吧!
可小人此番只是替王都尉送篦子而已。
沒事沒事,我倆交情很鐵,你不必回去了,本王這就派人給王詵説一聲。
高俅,就這麼來到了趙佶身邊,一腳踢出一片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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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久,趙佶接班,成為宋徽宗。對於資深球友,趙佶自然不會忘記抬舉高俅。與小説情節不同,趙佶並未直接將高俅提拔為太尉,趙佶雖是個藝術家,對朝廷政務不太感冒,卻也不會頭腦發熱,這麼替球友着想。
動動腦子分析就會發現,小説情節永遠算不得歷史事實。
對於掌握核心競爭力的高俅來説,他還得從基層做起,只不過普通人是踩着單車前進,高俅是坐着跑車飆升的。
趙佶讓高俅去邊境效命,在大將劉仲武帳前擔任監軍。劉仲武不傻,他很清楚領導派高俅來前線是混資歷、混軍功的。
崇寧三年(1104年),吐蕃趙懷德叛宋,劉仲武指揮得當大敗吐蕃,迫使趙懷德復降;大觀二年(1108年),童貫及劉仲武在西北大勝羌軍,並招降羌王子臧徵僕哥,收復積石軍。
趙佶大喜,親自接見劉仲武,還給他的九個兒子加官進爵。
面見趙佶前,劉仲武早已想好對答之策。
當時的情況很可能是這樣的:
趙佶誇道:愛卿在西北勞苦功高,實乃我大宋功臣良將。
劉仲武答:全賴陛下英明神武,將士用命,更兼高俅高監軍給力,參贊軍機算無遺策,末將哪有什麼功勞。
趙佶笑道:好,高俅啊,你在軍中既有功勞,那就調來殿帥府任事吧!
《揮麈後錄》記載:高俅數年間建節,循至使相,遍歷三衙者二十年。
高俅 影視劇照
所以説,高俅升任殿帥府太尉,還是花了一些時間的。他開的是跑車,卻沒坐火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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升任太尉主掌禁軍後,高俅為了迎合領導好名貪功的心理,高俅在軍隊訓練項目上推陳出新,費了不少腦細胞。
據《東京夢華錄》記載:高俅主持的軍隊爭標競賽開始是“橫列四彩舟,上有諸軍百戲,如大旗、獅豹、棹刀、蠻牌、神鬼、雜劇之類。又列兩船,皆樂部”,先是吹吹打打,大造聲勢,後面的爭標競賽,又搞出“旋羅”“海眼”“交頭”等各種花樣,遠遠望去很是熱鬧。
高俅這種野路子出身,根本不能指望他能提升禁軍戰鬥力。當然,他絕非僅憑踢一腳好球而身居高位,常年深受趙佶器重的。
高俅是佞臣,佞就佞在特別會揣摩趙佶的心思。
宋徽宗趙佶
既然趙佶喜歡踢球,喜歡看球,那高俅就充分調動主觀能動性,在宮裏成立了一支皇家足球隊,由朝廷撥款專門訓練。每當趙佶生辰,這支足球隊就會分成兩隊,由高俅親自指揮,大秀球技。
高俅規定:比賽獲勝的一方重重有賞,輸球的一方隊長要拿鞭子抽,並用黃白粉塗臉,以示懲罰。
每逢大賽,雙方都玩命往對方球門裏灌,只為博趙佶一笑。禁軍多數士卒都想靠球技擠進這支球隊,那股子積極勁,估計若是放到現在,捧幾次大力神杯應該都不在話下。
宋代蹴鞠
此外,在貪污瀆職方面,高太尉一樣底子很髒。
高俅掌管禁軍20 餘年,不僅將軍營的土地建成私宅,還有事沒事把禁軍拉來幹私活,剋扣軍餉肯定也沒少幹。
踢球的踢球,幹私活的幹私活,就是沒人認真訓練。禁軍被高俅帶成這樣,以致後期面臨金軍的進攻,開封幾十萬禁軍形同虛設,高俅顯然難辭其咎。
他是佞臣,看不到江山社稷和家國興衰,只能看到龍椅上的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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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俅是佞臣,卻絕非壞蛋。
這一點,有充分的理由證明。
首先,高俅和梁山好漢根本沒有半毛錢的關係。
徵宋江滅方臘,那是張叔夜等人的事,高俅並不認識宋江、林沖,害得梁山好漢死傷枕籍更是虛構。高俅無奈中槍,被施耐庵演繹了一把。
其次,高俅是一個知恩圖報的人。
對曾經的恩人蘇軾,高俅一生念念不忘,當蔡京等人迫害蘇東坡及其家人時,高俅非但沒有落井下石,還及時伸出援手。每當蘇氏子弟入京,他都要給予資助。
對曾在邊關時常送助攻的領導劉仲武,高俅一直與他保持友好關係,劉仲武打了敗仗,高俅在朝中説好話,還推薦劉仲武的兒子劉錡擔任大將,後來劉錡成為南宋抗金名將。
再次,高俅並不是唯一一個靠足球發跡的人。
北宋時,蹴鞠(足球)是一項非常流行的運動,許多人都靠踢球起家。當時有個叫柳三複的,是大名鼎鼎的柳三變柳永的哥哥。柳三複同學文化課成績很差,高考無望,他聽説宰相丁謂喜歡踢球,就天天守在丁謂家的球場外,逮住機會就給丁謂表演球技。丁謂很是欣賞,就賞了他一個小官。
《蹴鞠圖》黃慎(清)繪
這樣的人很多,高俅並不是唯一一個,只不過是運氣太好,柳三複只能陪丁謂踢球,高俅卻有運氣陪皇帝踢球,待遇自然不一樣。
最後,高俅與大奸臣童貫、蔡京等並非一黨。
正史中沒有“四大奸臣”,卻有“北宋六賊”,分別是蔡京、童貫、王黼、梁師成、朱勔、李邦彥。
看到沒有,根本沒有高俅。
高俅若是和蔡京等人一樣壞,怎麼可能沒有他?
靖康元年(1126 年),趙佶得知金軍渡過黃河,逼近開封,嚇得連夜倉皇逃往東南避難。
《靖康要錄》記載,徽宗南逃到了泗州,童貫、高俅趕到與之會合。不久,童貫與高俅發生衝突。童貫等護從徽宗繼續南下,高俅則留在了泗州,後以生病為由,回到了開封,同年病死於開封。
高俅是幸運的,當時隨從趙佶南下的“六賊”,有的被宋欽宗處死並梟首,有的被貶途中飽受屈辱而死。只有高俅提前離開趙佶,他的結局比童貫、蔡京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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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以説,《水滸傳》問世並流傳之前,高俅的形象都沒那麼糟糕,甚至還有不少吃瓜羣眾對高俅表示同情,畢竟人家也是靠本事吃飯的。
有人欣賞,又有機遇,能不把握嗎!
沒那麼壞,也沒那麼好的高俅,絕對是被小説家毀了的一類人。
這一點,金聖嘆在評《水滸》時,分析得相當深刻,他説:蓋不寫高俅,便寫一百八人,則是亂自下作也;不寫一百八人,先寫高俅,則是亂自上作也。
如果沒有《水滸傳》,大概後世很少會有人關注這麼一位連獨立傳記都沒有的佞臣,人們會普遍好奇蔡京家究竟有多少人蔘與包包子(據《鶴林玉露》記載,蔡京府中包子廚中,切個葱絲都有專人負責,讓人不禁好奇,那他府上包個包子得幾個人?),而不是高俅的球技究竟有多秀,晉升有多塊,害人有多毒。
有時候恨錯一個人,和愛錯一個人同樣可悲。
其實,我們都錯怪了高俅。
高俅只是歷史中的小角色,沒那麼多精彩劇情,更沒多少存在感。
估計高俅若在地下碰到施耐庵,肯定會先來一頓胖揍,然後再揪着施耐庵痛罵:你小子誰不能寫,偏偏要寫我,寫也不寫點好的,我可沒同意你在史料上給我強行加戲啊!咋不上天呢!
當然,高俅碰不到施耐庵,他只能被後世無情批判。
所以,以史明智,我們都需要一雙慧眼。
參考資料:
1.《水滸傳》(元)施耐庵
2.《揮麈錄》、《揮麈後錄》(宋)王明清
3.《宋史》(元)脱脱
4.《東京夢華錄》(宋)孟元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