吉林市長劉非：這個大產業，隱藏着無限機會_風聞

口 述：劉非 吉林市委副書記、市長

訪 談：陳為 正和島總編輯

省市同名，全國唯一。

作為“東北明珠”的吉林省聲名遠播，作為“霧淞之都”的吉林市卻在很長一段時間稍顯落寞。

劉非和他的同事正在努力做着改變。2017年8月，劉非當選吉林市市長之時，他便清楚地知道：和一些同行相比，自己手裏抓的這副牌並非上選。這座城市集納着東北的一些老問題：負擔重，理念保守，氣候寒冷，人才外流……但這一年間，在白山黑水間奔走，他已依戀上了這個城市，這座城池的未來圖景也在他腦中愈加清晰。

他發現，這裏獨一無二的冰雪資源就是捏在自己手裏的“王炸”，他要藉此發力，讓北大壺成為中國冰雪樂園、滑雪愛好者的首選。他也要全力提升營商環境，提振民營經濟勃興，讓治下之地成為創造者和經營者的樂土……

他兩次告訴我，在他的城市，有一條江呈S形穿城而過，這條江有一個怪脾氣：即便在寒冬，江面也從不結冰，它日夜奔騰不息，一意向東流去……

吉林市的“全國唯一”

正和島：省市同名（吉林）在全國也是特例，外界對吉林省不陌生，對吉林市一般瞭解有限，請介紹一下吉林市的歷史由來和現在的發展狀況。

**劉非：**吉林市是吉林省的第二大城市，人口450萬，面積2.7萬平方公里。這座城市大概有2000多年的建城歷史，早在漢武帝時期，在吉林西團山便出現了一個少數民族政權——扶餘國，這也是吉林建城最早的依據。

在古代，城市往往都是依水而建，松花江正好從吉林市穿城而過，簡單來説，吉林市可以概括為**“一江秀水，兩大奇觀，三疊碧湖，四座神山”。**

一江秀水，是指綿延市區57公里、穿城而過的松花江；

兩大奇觀，是指天外來客吉林隕石，以及與桂林山水、雲南石林、長江三峽並稱為中國四大自然奇觀的吉林霧凇；

三疊碧湖，是指松花江上呈階梯式排列的三大淡水湖——松花湖、紅石湖和白山湖；

四座神山，“前朱雀，後玄武，左青龍，右白虎”首尾相連。“前朱雀”是風景如畫的朱雀山，“後玄武”是馳名遐邇的吉林北山，“左青龍”是如青龍般迤邐而卧的龍潭山，“右白虎”是清朝皇帝望祭長白山的小白山。

新中國成立以後，國家就把吉林市當作工業城市來打造，當時國家投資了156個重點項目，僅吉林市就佔了7個半。吉林市整個產業體系的發展也是按照當時國家的佈局發展起來的。

現在吉林市從產業的角度來講，擁有四大傳統產業，第一個是化工，這也是從當時佈局的7個半項目一點點發展起來的，整個化工的產值去年近700億，佔全市工業產值的43%。

第二大產業是冶金，像碳素、鐵合金。吉林市招商引進的建龍鋼鐵，現在是國家排名第五、六的鋼鐵集團，效益非常好。冶金整個產值近260億元，佔到全市工業產值的16%。

第三大產業是汽車，主要是一汽汽車的輕型車廠，以及零部件的配套企業；第四大產業是農產品加工，農產品加工和汽車加在一起，大概佔全市工業產值的16%。

整個吉林市因工業而產生，又因工業而發展，工業門類體系和產品都是比較全的。當然，這些年吉林市也有一些新興的產業正在逐步的壯大，像旅遊、大健康、信息、航空、新材料、裝備製造等。

我們總結吉林市的產業體系就是“6411”——“6”是現在大力推進的六個新興的產業；“4”是四個傳統產業；兩個“1”一個是現代服務業，一個是現代農業。

今年以來，吉林市還沒有出現重污染天氣，整個環境治理，還是往前走的。截止到11月16日，吉林市空氣質量優良的天數達到250天，82%的比例。

東北振興：癥結在哪，如何突破？

正和島：東北振興戰略已經提出來很多年了，但成效不如預期。從吉林市以點觀面，主要的癥結在哪兒？

**劉非：**主要有這麼幾個方面：

1.整個城市發展新舊動能的轉換不夠快

從吉林市這個老工業基地來看，這麼多年發展下來，整個產業結構依然很重，主要是一些大宗的工業品，而且產品偏向低端，受市場波動的影響非常大。雖然有一些創新的新動能，但還沒有大到替代舊動能，實現動能轉換的程度。

整個產業結構，總書記講的“一業獨大，一企獨大”，在吉林市非常明顯。“一業獨大”就是化工，佔整個工業產值的43%；“一企獨大”就是吉化，吉林市整個化工行業有650户企業，吉化去年產值567億元，全市化工產業產值是700億，它佔81%。整個工業結構，產品結構又偏向低端。

2.對外開放程度低

吉林市外貿依存度3%左右，前三個季度吸引外資的總額度跟長春比存在較大的差距。

3.思想觀念落後

思想需要進一步解放，官本位思想還是有不同程度的存在。從企業層面看，有些企業一遇到問題，首先想到的不是找市場，而是找市長。

4.體制機制落後

同很多沿海發達城市相比，吉林市創新創業的氛圍都還有很大的差距。

對整個東北振興來講，我們是有充分信心的，尤其是總書記這次到東北三省考察之後，對東北振興也提出了新的要求，我們也想抓住機遇，認真貫徹落實習近平總書記在東北振興座談會上的重要講話精神和視察吉林時的重要指示精神，把我們的老工業基地全面振興，全方位振興。

正和島：跟一些比較發達的省市相比，理念和人才既是痛點，也是難點。吉林市準備怎麼解決人才方面的問題？

**劉非：**人才引進與培養是我們當下工作的重點。現在全省制訂了“人才新政”，圍繞省裏面的政策，結合吉林市的實際情況，我們也研究出台了一些配套政策，並取得了一些成果。

我們與浙江大學合作成立了一家創新企業，主要通過利用清潔能源解決發電的問題，進而實現調整煤炭產業結構的目標。2017年成立時，我們做了2000萬的業績，今年預測能做2個億。

我們同中科院蘇州醫工所合作，在吉林市成立了一個分所，主要聚焦生物製劑，我們希望能夠通過這樣一個機制催生出一系列生物製劑新產業。

除了高端人才引進之外，我們在大學生雙創、職業教育方面也做了很大的努力。吉林市應該讓越來越多的大學生、年輕人願意留下來，這樣整個城市才會更有生命力與活力。包括現在整個大學生就業這塊，我們放在非常重要的位置。

只要企業家來找，市長都會見

問：民營經濟在整個東北地區都是相對薄弱的，吉林市計劃如何激發本地民營經濟力量，如何吸引外地企業家？

**劉非：**從數量和在全市GDP的佔比來看，吉林市的民營經濟發展狀況還是可以的。首先民企數量是要遠遠高於國企數量，此外，民企在GDP上的佔比達到了47.5%，吉林省的這一數據是51.7%。

但是從整個調研和現實工作的感受中發現，吉林市的民營經濟好像並不是很強。吉林市的好企業、大企業，不是國企就是央企，民營企業更多還是中小企業。因為體制和思想觀念的問題，當下的民營企業面臨着融資難和市場難的雙重壓力。

所以，回到我們政府層面來講，就是要全力以赴打造營商環境，今年我們也做了很多工作，“只跑一次”改革就是重中之重，並在全省領跑。

1.權力歸集

所有各部門的審批事項，全部集中到審批辦；所有審批辦都集中到市政府政務公開大廳。

2.權力歸零

這個是針對政府部門説的，即要減少部門的自由裁量權，推動審批標準化，通過這種電子化、信息化監督整個流程。比如某件事情，一旦相關工作達到要求，就必須予以通過。

3.權力歸民

儘可能的方便羣眾，從羣眾的需求來考慮整個設置。以前工作大廳按照部門來設置，現在我們按照具體事項進行重新設置，曾經有很多窗口，現在我們精簡到了8個窗口，你需要辦理什麼業務，就去相關窗口即可。

比如，經過這次改革，我們能在2個工作日就辦完所有工商登記。再比如投資項目的審批，以前各個部門分別跟企業要各自所需材料，我們算了一下大概是373個材料，通過合併同類項，通過這種精簡壓縮，現在只需要提供74個材料。原來項目核准，需要165個工作日，現在已經壓縮到40個工作日。

通過一系列的改革，吉林市的營商環境得到了大幅度的改善。我們正在研究整個營商的標準，今年做的改革，明年會繼續往前推，爭取全面鋪開。

現在整個吉林市級領導都在深入調研民營企業發展現狀，對於民營企業的服務，不能急於求成，當下最關鍵的就是要把民營企業的痛點找出來，然後拿出有針對性的政策。尤其是中小微企業，迫切需要一個統一的政策平台支持。

所以説，發展民營經濟，從政府角度來講，首要的還是營商環境，既要讓外面的企業能夠非常便捷的進入，然後順利的發展起來，同時也要讓本土的民營企業能夠快速地發展起來。

正和島：當下很多地方存在一個比較普遍的問題就是基層官員的積極性不足，想幹事、想改革的人沒有得到應有的激勵和保護，您如何看待這方面的問題？

**劉非：**目前看，我們整個幹部隊伍的這種工作勁頭還是可以的，當然也確實存在你説的這個問題。也有個別基層幹部不作為，不想作為，也有不敢作為的，還有不會作為的。這些問題都是不同程度的存在，省裏面也在考慮，準備出台相關政策，激發幹部幹事創業的動力。

這件事需要一個過程，最重要的是要有正面典型案例來帶動整個氛圍，這比出台文件還重要。

我們現在推行的一個非常重要的手段就是做績效考核，即把你想要做的事情，通過相應的指標進行設計，然後根據這個設計進行考核。幹部的評價，幹部的任用，整個績效考核的結果是一個非常重要的依據。

問：有的地方對企業家現在是“清而不親”，吉林市怎麼把握政商關係？

**劉非：**公務員也好，黨員領導幹部也好，為企業服務是應該的。從某種程度來講，企業就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企業創造了社會財富。

親，就是真正站在為企業服務的角度，人家有什麼事，就要想辦法幫人家解決。清，就是你要守住底線。不要怕和企業接觸，你要主動跟企業接觸，主動的為企業服務，我是這樣理解的。

現在吉林市的民營企業只要找到我了，我都見。這也是一個接觸企業，瞭解企業實際情況的過程，不僅僅是服務的概念。有的不能馬上見，我把時間排好，有的時候利用晚上見。然後就是被動見，人家找你。主動見是我有一些調研機會，我還包保十户民營企業，有時候利用調研到企業看看，包括安全生產檢查，都是接觸企業。

作為一個城市的市長，就得多到企業中間去，瞭解在你這個城市經營的企業的一些情況和問題，畢竟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更重要的是帶動大家樹立為企業服務的理念。我們前一段時間推動招商引資項目建設，我建議市政府所有班子成員，一人包兩個縣市區，大家都要走到這個縣市開發區瞭解情況，得出情況之後，能研究的就自己研究，研究不了的就提上來，大家一起開會研究，一起來幫助企業。

上次這個項目調度會，我們就找到涉及企業發展的六個問題，當天晚上就開會研究，現在這六個問題全解決了。這些事絕不能小看，你要一直堅持下去了，整個營商環境也會隨之改變。企業也是有獲得感的，比如我們解決的六個問題，這些企業就會覺得政府真的很關心他們。

**政府一定要有一個判斷力，你覺得這個東西很好，能夠迅速的成長起來，但是處在萌芽階段，在這個階段你就要扶持他，引導他。**等發展到一定的階段，市場的力量就給他弄起來了，政府不能永遠管他，企業成長起來以後，你就不用天天管着了，你管太多反而不利於企業的發展。

冰雪產業得天獨厚，飽含商機

正和島：2019正和島（北大壺）新年論壇將在吉林市舉行，這也是一個吸引外部企業的良機。您覺得，這裏讓他們留下來的理由是什麼？

**劉非：**首先，吉林市是一個非常重要的工業城市，整個工業門類和產品非常齊全，這樣的產業優勢能夠很好的支撐外部資本的進入。

第二，吉林市擁有很好的區位優勢，從吉林市到長春、哈爾濱、瀋陽以及東北亞五國，都非常便利。

除此之外，450萬人口基數，意味着市場潛力不容小覷；擁有8所大學、20餘所中職院校，能夠培養各類人才。而真山真水的生態環境，讓很多來吉林市考察的外地企業家讚不絕口，再加上不斷完善的營商環境，毫無疑問，吉林市將是一個非常值得投資的城市。之前，海外某評定機構還將吉林市評為“最適宜投資”的城市。

從具體的產業上看，吉林市傳統產業轉型升級階段，民營企業的發展空間是非常大的：

1.高端化工業

吉林市當前的化工產業還是比較初級的，未來將重點往高端方向延伸。

某種意義上講，吉林市是靠化工業發展起來的，吉林市民眾對於化工企業的包容度相較於其他省市要高很多。目前吉林市有2個非常重要的、設施配置相當完備的工業園區，所有相關化工企業都需要進入園區才可以正常運轉。

因為生態環境的壓力問題，很多地方的化工企業都在積極尋求轉移，吉林市的工業園區無疑為大家提供了一個非常不錯的選擇。當然，我們也是有要求的，所有對生態環境有負面影響的企業，我們一概不談，那些主要做初級產品的我們也不鼓勵進來。相反，對於那些做高端化工、精細化工的企業，吉林市將給予莫大的支持，不管你們缺少什麼，我們都會努力幫你們補上。

2.冶金

吉林市的冶金業正處於轉型升級階段。之前建龍鋼鐵主要是做熱軋生產線，去年我鼓勵他們往下游延伸，上線了80萬噸的冷軋生產線。這之後，我們又佈局了一個小五金產業園，把浙江的小五金企業引進來，建立了一個北方的五金城。

3.汽車

這個行業裏有兩個重大機遇值得關注：一汽已經明確要求我們的輕型車廠進行混改，在這個混改的過程中，外部資本將由很大的發展空間；此外，接下來我們將重點推進新能源汽車的發展，尤其是清潔能源、電動汽車。

4.農產品加工

吉林市的農業資源非常豐富，未來擁有不可限量的發展空間。

比如正大集團在我們這裏正在謀劃建一個一年可加工100萬噸大米的生產線，與此同時，又佈局了一個年產達1.2萬噸的米糠油項目。

除了這4個傳統產業，吉林市還有一個新興產業尤其值得企業家們重點關注——冰雪項目。一個城市的振興，一個城市的轉型發展，必須立足於自身的資源，立足於自身的優勢。對於吉林市來説，冰雪無疑是最具競爭力的資源。

吉林市擁有110座海拔在1000米以上的山（最高的山也只有1400米），且山形多為饅頭狀，坡度大概都在5-30度之間，加上冬季雪期長達150天，且雪量很大，雪質很高，這樣一個得天獨厚的自然優勢，可不是一般城市能夠比擬的。而且吉林市在冰雪項目的基礎建設上做的很好，**全國最好的5個雪場，第一和第三均在吉林市。**尤其是北大壺雪場，可以説是中國當下最專業的雪場，全世界喜好滑雪的朋友都知道它。

2022年冬奧會將在北京舉辦，經驗告訴我們，但凡是要舉辦冬奧會的國家，在冬奧會舉辦的前後數年，其冰雪產業是直線上升的。比如美國1972年冬奧會，滑雪人次從380萬漲到5070萬；日本長野冬奧會前後的十年，滑雪人次從1000萬一直漲到8000萬人次。藉着北京冬奧會的東風，吉林市每年的滑雪人數以20%以上的速度增長。

而且冰雪項目的產業鏈非常的長，冰雪加旅遊，冰雪加裝備製造，冰雪加科技，冰雪加教育，冰雪加文化，包括冰雪加會展，會激發一系列的產業發展。所以抓住了冰雪產業，一下子就抓出了一個體系來。

將你獨有的資源轉化成產業優勢，你所遇見的競爭將會越來越少。

目前，吉林市上下都看準了冰雪產業，把它當做是吉林市政府的一個重點任務去抓，而且我任領導小組組長親自去抓。這之前我們明確了10個方面共計40項工作任務，並且都已經具體到要做什麼，由誰來負責，什麼時間完成，而且這40項任務必須在今年底完成。我們抓冰雪是有目標的，在整體的往前推進。所以未來吉林市冰雪產業的發展，對資本來説一定會有一個非常不錯的空間。

現在從政府的角度來講，我們首先抓好政府應該抓的事，**第一個是抓規劃。**吉林市的冰雪資源是世界級的，規劃也應該是世界級的，設計團隊也應該是世界級的。我們現在正委託一位頂級設計師幫我們做整體規劃，加拿大的世界頂級雪場、6屆冬奧會賽道都是經他之手，目前他已經為我們提供了第一批共計13個可供選擇的雪場，這裏面藏着的都是無限商機。此外，我們還委託了國家發改委國際合作中心在幫我們做整個冰雪產業的發展規劃，這個也是頂級的。

我們第二個要抓的就是宣傳，在這方面吉林市政府投入了大量的資源，不放過海內外任何一個宣傳方面的好機會。所以我們非常重視和正和島的合作，希望更多的企業家來吉林投資興業、遊玩休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