負税多重，法國人才會走上街頭_風聞

本文轉自微信公眾號：世界説（ID：globusnews）作者：蘇嘉鵬

先介紹一下家庭狀況：小兩口，雙工資，沒娃，沒車，去年在巴黎郊區買的一套六十平的兩室一廳。每月全家到手税後淨工資約5000歐元（約合人民幣39500元）。 

每月固定支出包括： 

房貸650歐元。

物業費300歐元。包含水費、取暖、樓管清潔的工資和日常修繕。物業公司每年核算，多退少補。

其他支出1000歐元左右。包括電費、電話費、網費、公交月票、銀行卡費、餐費。 

每月家庭結餘3000歐元左右。 

每個月拿到工資單，首先會發現月工資的五分之一到四分之一已經作為社保上繳。 

我的税前工資是3200歐元，到手時淨工資不到2500歐元。

**△**裝扮成綿羊抗議高額社保金的法國抗議民眾。 來源：視覺中國 

上繳的這600多歐元裏面，其中300歐元繳退休保險（個人養老金），另外的300多歐元作為“統籌社會保障金”和“社保債務償還金”，用於填充全國社保賬户的虧空，還有30多歐元則是交了失業保險。相應的，僱主也要在月工資的基礎上，為我再多繳納一千多歐元上述社保，外加醫療和工傷保險。 

在法國，僱主僱用一名員工成本的全部一半都繳納了社保與醫保等保障金，是常見現象（與中國情形相似）。我也因此得以享受免費的醫療服務：生病看醫生的掛號費全報銷，拿着醫生所開處方去藥房拿藥，由國家醫保和公司的補充保險直接支付，我個人不必墊付。生重病住院同樣不必墊付，只要是治病救急的必要開銷，報銷沒有上限。 

**△**法國居民的醫保卡樣式。 來源：視覺中國

另一方面，如果我失業了，可以按原工資水平的60%領取失業金長達24個月，以及退休後領取退休金。 

除了工資單上的社保分攤，納税也幾乎伴隨着我們一整年的生活。每年五月，我們就要根據上一年的收入報税。八月開始收到繳税賬單。九月開始，每個月都有税款支付期限，接連三個月每月對各項税收進行年度繳税。 

首先是最大頭的個人所得税，我們夫妻倆總共一年2227歐元。這是嚴格按照上一年的家庭收入來繳的。我來法國生活第一年，因為倆人上一年在法國基本沒有收入，不但沒交，還收到了政府300多歐元補貼。不同性質的收入，税率也有所不同。我們今年所得税如此之高的一個原因，是因為上一年賣掉了一筆股票。所得税是一項國税，貢獻了四分之一的國家財政收入，主要用於國防醫療、高等教育和科研、大型基建、填補醫保社保窟窿等等。

其次是兩項地方税：一年房產税920歐元和居住税558歐元。馬克龍上台後，把居住税減掉三分之一，這為我們省了兩百多歐元。兩項地方税的計算標準主要是居住面積和收入水平。我也因此得以享受清潔的城市環境、便捷的交通、大片的綠地、平整的街道、公共圖書館等，關鍵還有子女免費的中小學幼兒園教育。 

**△**法國一處公立小學的課堂。 來源：視覺中國

和居住税一起交的還有公共視聽服務税，一百來歐元，有電視就要交，支持法國的各種公共電台電視台。我們家沒買電視，就這麼省了。不過，在互聯網時代，文化部長正在提議這項税要全民徵收。 

交完各項社保分攤金後，剩下的工資還要再交上面幾道税，肉疼是難免的。 

當然，法國政府也給我這樣的新移民打足了預防針。想要拿到居留許可，為你安排的一整天的公民課是必修，其中大部分時間，老師都在闡釋“博愛”這條共和國價值，中心思想就是你要心甘情願的交税。在你還有餘力的時候，要交税再分配幫助更有需要的人，否則怎麼好意思説自己博愛？你不博愛？那你幹嘛待在法國？ 

不過，在法國這個社會，你交完税還不夠。 

△ 巴黎街頭今年的聖誕裝飾。 來源：視覺中國

聖誕新年是花錢如流水的季節。給一大家人買聖誕禮物，兩三百歐元的預算只夠聊表心意。此外，你還經常會有獻愛心的機會。11月底開始，地鐵裏就可以看到各種公益組織的籌款廣告。呆在家裏，郵遞員、垃圾清運員等上門籌款的也變得頻繁起來。街頭巷尾，消防員開始賣年曆。價錢看着給，但基本也是五歐元、十歐元起跳。同理，我們也要給公寓樓管理員一筆感謝費，基本也在三五十歐元。你可能會説我已經為這些公務員交過税了，或者説你的物業費已經包含了管理員的工資，為什麼還要給？我也會這麼問。得到的回答是，沒有什麼理由，這就是法國。

**△**12月20日，法國南錫，當地消防局發佈2019消防員寫真日曆，消防員們在日曆中模仿了《梅杜薩之閥》和《自由引導人民》等名畫。 來源：視覺中國

同樣，每年1月1日，一大波漲價總會如期而至：水電煤氣、地鐵票價、高速過路費、銀行卡費等等，總有一些會漲價。你享受服務內容、質量都不變，但價格還是會漲。雖然漲得不多，但是年復一年，積累下來的也不算少。十年間，巴黎地鐵票單價也漲了快五成。四年前，我剛來法國的時候銀行賬户月費不到4歐元（有針對年輕人的優惠），如今已經漲到快7歐元。 

所以每年的入冬時節，是法國居民最捉襟見肘的時段。而恰恰就在這個季節裏，馬克龍政府通過了燃油税。當然，讓法國人憤怒的並不止是這項税負，還是馬克龍政府上台以後立即通過的對富人的減税、馬克龍本人面對低收入者時的強硬態度以及整個政治階層在社會公平領域經年累月的缺乏作為。要為這一切憤怒點燃導火索，沒有比現在更好的時候。 

**△**12月18日，法國巴黎，當地退休老人舉行示威活動，抗議提高退休人員的社保分攤金並要求增加養老金。 來源：視覺中國

我無法自詡能對近段時間走上巴黎街頭的“黃背心“的財務負擔痛苦感同身受，畢竟比起他們有人説每到月末都要付不起賬單，我們一家每月還能有3000歐元結餘。作為相對年輕的一代，我們是經濟全球化和數字化的受益者，暫且躲過了經濟危機的劫難，而多以傳統工業製造業為生的”黃背心”的命運往往相反。而現在，我們被要求一道承擔經濟綠色轉型的代價。因此，我很能理解他們為何走上街頭。 

不過，試想如果我們沒有幸運地在親屬的幫助下買房，而是需要四處租房；或者我們並不住在公交發達的大巴黎地區，而是住在需要買車通勤才可能找到工作的地方；或者我沒有幸運地找到工作，畢竟在在法國失業是太平常的事。每一個假設的背後都是一份更加拮据而沒有希望的生活。 

入不敷出的生活其實離我並不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