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小齡童走到現在,只因“弒父”_風聞
没人知道我是谁-何必急着给自己贴标签呢2018-12-24 19:27
我來提供一個不同的角度:六小齡童倒台於**“弒父”**運動。答案有點長,但相信你讀完之後,會對這次事件以及背後的邏輯有更加清晰的認識。
要知道,年前的時候,相當一部分的“六學家”們還在為六小齡童不能上春晚的事而“萬民請命”,這是他作為老藝術家的藝生頂峯。但高潮過後就是賢者時間,升得越高,摔得越狠,當初有多少人捧他,現在就有多少人罵他。
這至少能給我們一點啓示:互聯網是有記憶的,你的一切黑歷史都會被隨時挖出,如果現在還沒人挖,只能説明還沒有挖的價值和必要。而且隨着語境變遷,之前振奮人心的光輝歷史,也會成為被人利用的黑料,正如過去備受尊敬的藝術家,細細剖開之後也不過是“復讀機”和“西霸”。
但問題在於,到底是什麼動力支持着網民去挖這些黑料,乃至徹底推翻六小齡童?我們需要透過現象看本質,諸多黑料只是支線,六小齡童的倒台,根本原因在於整個社會尤其是新一代人的“弒父情結”,而這是虛擬與現實場域的一種整體趨勢。
如字面義,“弒父”其實就是殺死父親,這當然是一種隱喻。古希臘有一個叫俄狄浦斯的人,一生下來就被人指出有弒父娶母的命運,因此被父親丟棄在荒野。但他長大成人之後,機緣巧合,果然做了命定之事。最後他明白這一切之後羞愧難當,親手刺瞎了自己的雙眼。這就是“弒父情結”的濫觴。
要知道,男孩子生在世上,面臨的第一個巨大障礙就是自己的父親。對他而言,父親就是強大外部世界的代言人,是強權,制度和法律,擁有對現實的一切解釋權和決定權。伴隨男孩的成長,由於自我控制慾和權力慾望的膨脹,他必然會經歷一個階段的叛逆期,也就是產生強烈的“弒父情結”。
這種情結的內涵逐漸外延,象徵着更廣泛意義上的反抗父權、顛覆傳統,打破禁錮。二十世紀五十年代,一本書在英美國家特別流行,是約翰·韋恩寫的《打死父親》,內容是一個男孩因為不滿於父親的管教和學校的束縛而憤怒出走的事情,表現了那個時代青年一代與傳統、權威、規範等社會流行價值標準進行決裂的一種叛逆態度。這種態度也是那個時代“弒父情結”的典型代表,並一直影響至今。
在當下中國,“軾父情結”又遭遇着兩種語境的碰撞:一是互聯網的非集中化取向,二是既快速流動又趨於固化的社會現實,這讓“弒父情結”成為更普遍化的存在。梁文道説過,弒父情結在當今國人心理結構層面表現得尤為強烈。
要知道,互聯網話語權的掌控者已經是年輕人,與上一代人相比,他們更為自由肆意,不願遵從舊秩序,不願意受舊規則束縛。不過,他們雖然已經漸漸成為現實權力階層的主要力量,但各種權力關係中最核心力量還是由上一輩人所把控,他們成為年輕人進一步獲取權力的障礙。於是,“弒父情結”開始發揮作用,很多東西產生動搖。“油膩中年人”就可以説就是一例:中年人雖然掌握着現實中巨大的社會資源,但是在網絡話語表達上卻屬於弱勢羣體,於是他們在這場爭鬥中首當其衝被“弒殺”。
因此,與其説“弒父”是年輕人對老一代人的一種打壓,不如説是對舊有規則和禁錮逐漸開展的全面清洗,或者説是生於新時代的年輕人的價值觀對前代價值觀的一種取代。
而六小齡童的倒台,實際上就是這場“弒父”行動的一個個例,因為他的一些特質和表現太契合“父權”的完美形象了:
首先,倚老賣老,大吃老本。
六小齡童藝術生涯的高光時刻是《西遊記》,但他後來再也沒有什麼優秀的代表作。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孫悟空”這個角色就像緊箍咒一樣把他套牢。雖然他進行過一些嘗試,創造了許多好角色,比如在我很喜歡的一部電影《過年》裏,他扮演一個怯懦怕老婆的化學老師,但這些角色都被孫悟空的光輝給遮掩了。掙脱的努力不得,六老師索性就躺在功勞簿上,大吃老本,張口西遊記,閉口孫悟空。央視每年都播的《西遊記》,看似是給他增加影響力,但實際上每一次播放都是將他往懸崖邊多推一把。
其次,霸佔高位,壟斷資源。
既然決定了吃老本,那就只能吃到底。但老本也不是這麼好吃的,他必須謹防後人上位,因此害怕競爭。在他看來,別人的演繹很可能削弱自己形象的影響力,特別是《大話西遊》的流行,讓他感受到與時代品味脱節的“中年危機”。所以,與許多權力者一樣,他要壟斷資源、霸佔高位,搶奪對孫悟空、對西遊記的唯一解釋權,甚至説出“一千個觀眾心中只能有一個美猴王”這樣的話。這種人在社會上太常見了:他們自身能力已捉襟見肘,但卻因年歲原因身居高位,視後輩為後患,對年輕人只有否定,因此成為後者上升之路的阻礙。六小齡童就是新一代人將厭惡投射的對象和靶子。
最後,口是心非,言行不一。
一邊叫嚷着“戲説不是胡説,改編不等於亂編”,自己卻愉快地接着各種代言,消費孫悟空形象;一邊譏諷周星馳的“孫悟空”吊兒郎當、不合正道,卻絲毫不顧忌自己扯着公鴨嗓,在各種場合打同一套猴拳的醜態;一邊高喊“弘揚中華文化”,卻堂而皇之地以“剔除糟粕”的名義對《西遊記》進行改編,冠上自己的名字。所以要説雙標玩得六,還是您六老師最六啊。
六小齡童的這些特徵,是老一代人集體特性的最大公約數。這代人是現在五六十歲我們的父輩,這可能是他們在所處時代形成的生存法則,也是在飽經磨礪後積累的人生智慧。但對於80後,特別是涉世未深的90後、00後來説,這些生存哲學顯然太過陳舊,與價值觀極具衝突,因而也就容易成為“弒父”運動的對象。
這麼看來,六小齡童的倒台只是這場運動的滄海一粟、九牛一毛。因為這場“弒父”運動波及到社會的各個領域:政治、經濟、文化觀念、社會規則與秩序。但其實這沒有什麼不好,塵歸塵,土歸土,老的老去,新的新來,“長江後浪推前浪,芳林新葉摧舊葉”,從人類社會發展歷程來看,“弒父”往往代表着新鮮的進步力量對既有藩籬的強烈不滿和反抗,而這正是推動社會不斷前進發展的一種動力。
話説回來,作為這場運動的犧牲品,六小齡童如果想要洗白,怕是隻能等到仙逝的那天了,彼時對演藝生涯的公允評價或許還能為他挽回不少惋惜之詞。墓誌銘會這樣寫:“這是一個有過爭議的藝術家”,這是這代人對六小齡童最後的憐憫與尊敬。
作者:蘇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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來源:知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