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冬至水餃_風聞

前些年，每到冬至，我就去幫人賣水餃。水餃有十種餡兒，大葱肉丸，素三鮮，韭菜肉，茴香苗，豆腐素，藕肉，胡蘿蔔肉，羊肉丸，白菜肉，香菇肉。煮在水裏滾出一層白沫，蓋上蓋子，捂得鼓脹腹滿，如同二將軍的啤酒肚。來吃水餃的太多，水餃店裏滿員了，能拿回家自己下的，就直接提走了。

水餃得事先準備好，半斤半斤或一斤一斤地裝好，倘使不提前應對，當時再揀，就窩工了。可人來，有的要一斤，有的要半斤。要一斤或幾斤的多，要半斤的也不少，這都沒什麼問題，問題最大的是要一斤四兩或者五十個的，就得再從一斤裏面分出來。人一多，就很容易亂。

“豆腐素的半斤，韭菜肉的四兩，豬肉丸和羊肉丸各一斤。”二玉亂了。他數學不好，只學了個小學四年級下學期的水平。我説：“你不要論斤算，要論兩算。一兩豆腐素一塊五，一兩韭菜肉一塊八，一兩豬肉丸兩塊，一兩羊肉丸兩塊五。不湊數的，你就給他多拿一兩個，就湊數了，就能收整數了，這樣方便。”

二玉似懂非懂，他似懂非懂，還非要點頭。也怨我，把簡單問題複雜化了。我就不該説論兩，也不該一樣一樣去除給他看，因為他差的不是計算方法，而是整個數學。他數學不好其實也不能都怨他，那都是前話了，總之是因故輟學，跑城裏來做工人家也都不要他，只好投奔老鄉。也是水餃店的兄弟心好，收留了這個老鄉，管吃管住還給錢，時不時還教他算賬，就是不知道教的怎麼樣。目前看來，效果不是很理想。

他遲疑了半天，也沒算明白這個錢到底該怎麼收，算出來個四十七塊八，不知道是怎麼算的。我這邊還忙着，聽他報出這麼一個數，立即糾正説：“不是四十七塊八，是五十九塊七。你給人家多裝個韭菜肉的，就正好六十塊。半斤三十個，一兩六個，韭菜肉一兩一塊八，一個正好三毛錢。人家原本買的是五十九塊七的東西，你問問人家能不能韭菜肉裏四兩裏你多放一個，湊成二十五個，不就正好收六十嗎？”

這回二玉沒點頭，低着頭不吭聲，顯然他還是沒鬧明白。他沒鬧明白，還不肯相信我，他那邊就窩工了，後頭排了隊。後頭一看要排隊，就往我這邊跑，加大了我的工作量。等在冰櫃前頭的那人説：“算明白了嗎？”二玉説：“你等等。”人家就只能立在冰櫃前頭繼續等。等了半分鐘，不耐煩了，就説：“這樣吧，韭菜肉的也給我半斤。”他以為這樣簡單，這樣二玉就能算好了，事實證明他完全是多此一舉。二玉又開始重新計算這個數據，計算過程中甚至不記得人家要的是哪幾樣，夥計當成這樣，買水餃的只好訕笑。

我抽空對二玉説：“剛才算出來是不是五十九塊七？”二玉説：“是。”我順着説道：“剛才算出來是五十九塊七，再加一兩韭菜肉，就是加一塊八，不就等於六十一塊五嗎？然後你再驗證一下，豆腐素半斤七塊五，韭菜肉半斤九塊，豬肉丸合羊肉丸二十加二十五等於四十五。四十五加九再加七塊五，不就等於六十一塊五嗎？”二玉依然沒聽懂，但情況已不容他耽誤，只好如墜夢中地揀好水餃，把分裝着小塑料袋的各類早就凍好了的手工水餃，裝進了一個大袋子裏，遞過去，沉甸甸的。

他要收六十一塊五，這是對的。結果那人説：“我買了這麼多，六十怎麼樣？”二玉嘴裏嘟囔：“六十？”此時，我們前來幫襯的水餃店老闆忙完了他那邊，恰巧聽見這句話，於是對二玉説：“可以！就收六十。”老闆問：“都是要的什麼樣的啊？”二玉説：“半斤豆腐素，半斤韭菜肉，豬肉丸羊肉丸各一斤。”老闆心裏頭一算，便説：“可以，可以，收六十。”他看這也不失為一個教育夥計的好機會，就説：“你算的話，就按一斤算。一斤六十個，十兩。一斤豆腐素十五塊，半斤就是七塊五；一斤韭菜肉十八塊，半斤就是九塊；一斤豬肉丸二十，半斤就是十塊；一斤羊肉丸二十五，半斤就是十二塊五。七點五加九再加四十五，等於六十一塊五。”

二玉收了六十，客人笑着對老闆説：“剛才要韭菜肉四兩，他算不過來，我就改要的半斤。”老闆説：“我這個小夥計剛來，家裏窮，輟學早，不會算賬，得慢慢教。”説完，又對二玉説：“二玉，我考考你：韭菜肉一斤十八塊，四兩是多少錢啊？”二玉自然還是算不過來。

老闆就耐心地求導道：“你想想，一斤十八塊錢，四兩就是十分之四，也就是五分之二，十八乘五分之二，不就等於七塊二嗎？七塊二不好收怎麼辦呢？一斤韭菜肉十八塊，一兩就是一塊八，一斤六十個，一兩就是六個，一個就是三毛錢。你給人家拿二十五個，不就可以收七塊五了嗎？拿也好拿，找也好找。”講完題，他又考二玉：“我再問你，素三鮮一斤和豆腐素一樣錢，胡蘿蔔肉和韭菜肉一樣價。我要買一斤三兩素三鮮和二斤八兩胡蘿蔔肉，統共需要多少錢？”

二玉當時就急了，他對老闆説：“你他媽的給我閉嘴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