讓別人抵制去吧，我們一起看看文豪筆下的聖誕精神_風聞

△ 這是首版《聖誕頌歌》插圖。英國人愛極了這本書，據説出版後半年加印了8次

文 / 魚熊組合

每年到這會兒都能聽到一種聲音。

“聖誕節是個宗教節日、洋節日，中國人不過聖誕節。”

是這樣嗎？

其實看看西方人過聖誕就明白了，大半夜跑到商業街上的教堂自拍的是極少數。

大多數人都是歡天喜地在自家院子裏或者房子裏放一棵樹，架一顆星，買一堆禮物，吃一頓大餐。

這個“宗教節日”相當世俗。

為什麼一個宗教節日會這麼俗，就得從一部偉大的作品《聖誕頌歌》（Christmas Carol）説起。

這是英國大文豪狄更斯的作品，這本書出版之後，英國人的聖誕才越來越輕鬆和世俗，狄更斯被稱為“重新發明聖誕節的人”。

這本書也是狄更斯老師的正經錦鯉——出版後半年內就加印了8次，之前的狄更斯債台高築，這本書一出，他成了一個特別有錢的人。

這也是金庸先生特別喜歡的書，從小看，每年聖誕還拿出來讀一遍，後來，金庸先生也成了一個很有錢的人。

我們的領域是拆解各種各樣的人際關係，今天就給大家拆解《聖誕頌歌》這個故事，看完它，相信你也會變成一個很有錢的人。

這裏面有財富觀，但更重要的，是責任觀。

第

1

回

-THE FIRST-

△ 80後用的人教版高中英語課本有《聖誕頌歌》小片段，而且進行了改寫，原本是個鬼故事，在課本里變成了聖誕老公公（Unit7，A Christmas Carol）

《聖誕頌歌》的主人公是斯克魯奇Scrooge ，這是一個吝嗇鬼，有嚴重的社交恐懼，跟任何人都能爭吵。他有很多錢，但從來沒有從這件事上收穫快樂。別人大過節的都在相親相愛，只有這個怪老頭在跟全人類搏鬥。

△ 唐老鴨有位叔叔叫史高治，就是致敬狄更斯，“史高治”和“斯克魯奇”只是譯法不同，都是Scrooge

過去作家塑造的吝嗇鬼有兩種：

一種戀物癖型：巴爾扎克筆下的老葛朗台，每天半夜摸金子；周扒皮，半夜摸雞。

一種是“誰惹我我neng死他”型，比如《威尼斯商人》裏的夏洛克，和安東尼結了仇，就要設計把他的肉割下來。

《聖誕頌歌》的男主角斯克魯奇跟他們不一樣，他是厭世型吝嗇鬼。

老頭不幹壞事，但脾氣非常惡劣，嘴巴尤其壞。

“窮人都是懶鬼，不配過聖誕節。”

“活該去貧民習藝所（濟貧所）做苦力。”

“凍死餓死了正好減少多餘人口。”

他嘲諷戀愛結婚的外甥，認為組建家庭是最荒謬的事。

“生那麼多做什麼！”

除了生意夥伴、員工和傭人，他砍掉了自己所有的人際關係，對少數幾個不得不打交道的人也是極盡刻薄。

有錢人身邊一般都圍着一堆門客和算計的人。

斯克魯奇就不給這種人機會，他人嫌狗憎，他老光棍一個人，對此還相當得意。

△ 斯克魯奇是接下來一百多年所有商業怪人的原型，比如《辛普森一家》的Burns先生，也是單身、刻薄、厭惡人類的大老闆，有一箇中間名是Schicklgruber，暗示了一種淵源

斯克魯奇不在乎自己的風評，他在擁擠的人生道路上扮演一個大刺蝟，警告懷抱同情心的世人離他遠點，對斯克魯奇而言，不這樣才是傻子。

斯克魯奇從來沒親口説過自己對金錢有多麼痴迷。

這個人的事業好像不是賺錢，而是用各種辦法噁心人，折磨人。吝嗇是他的武器，金錢是副產品。

第

2

回

-THE SECOND-

平安夜晚上，斯克魯奇死去的合夥人馬利的鬼魂突然現身。

△ 馬利的腰上纏着鎖鏈，拴着各種鑰匙、賬本和契約

誰説沒人愛斯克魯奇，馬利就是來提醒他的。

馬利生前吝嗇苛刻，死後要承受無盡的懲罰，他希望同伴斯克魯奇能避免這樣的結局，就向神求來了一個機會，教老夥計重新做人。

神派了三位聖誕精靈，分別帶着斯克魯奇飛到過去、現在、將來的聖誕節。

“過去”精靈剛帶他飛回家鄉，斯克魯奇就繃不住了。

他察覺到空氣中飄浮着的千百種氣味，每一種氣味都跟千百種他早已忘記的想法、期望、喜樂和牽掛接連在一起。

之前咳咳灰老師跟大家聊《風味人間》（←戳此查看），説“最美的世界是人世間，最香的風味是人情味”。

**要喚醒一個人，氣味最好使。**英國菜不值一提，但狄更斯寫起好吃的，我們也能感同身受。

家鄉味讓鐵石心腸的臭老頭一下子滾出了淚水，無數記憶瞬間復活。

原來我也曾經在聖誕節期盼着回家團聚呀。

原來妹妹來接我回家的時候，我抱着她的感覺這麼好呀。

寬厚慈祥的老闆，給小學徒們放假，帶着大夥開聖誕舞會！

聖誕節明明是那樣的好日子，温暖香甜的人情味四處流淌，再濃也不嫌多。

那麼幸福，那麼暖，怎麼忘了呢？

斯克魯奇整個人都不好了。

精靈趁熱打鐵補了一記重擊，又帶他回到了青年時代的某個聖誕節，未婚妻跟他提分手的那一天。

第

3

回

-THE THIRD-

這段分手是成年人的典範，每一個字都值得琢磨。

未婚妻：“你內心有另一個偶像取代了我；如果它將來能像我嘗試過的那樣，使你高興、給你安慰，我就沒有正當的理由傷心難過。”

“什麼偶像取代了你？”斯克魯奇反問。

“一個黃金偶像。”

“這真是個公平的世界啊！”他説，“人生最艱難的莫過於貧窮；人生也沒有哪件事比追求財富更受人譴責！”

“你太害怕這個世界了，”她温柔地回答，“你把所有其他的希望，全都融入在追求財富上，不要因為貧窮而遭人恥笑。我眼看着你高貴的志向一個接一個墜落，直到賺錢這件事完全佔據了你的心思。我説得不對嗎？”

我愛錢有錯嗎？

你錯在只愛錢。

很多姑娘在提分手的那一刻會化身真相帝，一句話點破一輩子。

人人都看到了斯克魯奇的自私、摳門、冷酷，只有前未婚妻看到了他的恐懼。

這世界太可怕了，人類太可怕了，讓我這樣受罪。

逃避會不會讓我更安全？

攻擊別人會不會顯得我更強大一些？

△ 狄更斯對斯克魯奇的人生經歷沒有直接描寫，但我們知道了他有一位壞脾氣的爸爸，上過寄宿學校，朋友很少，好心的老闆也很早就去世了

曾經吃了很多苦，於是他選擇不斷變強，通過給別人苦頭吃來獲得生活的勇氣。

真可憐。

現實中我們遇到的那些對人際關係充滿誤會和抗拒的人，偏執得不近人情的人，內心可能也正在這樣瑟瑟發抖。

狄更斯把真相告訴大家，還讓大家看到一個內心沒有恐懼糾結的人是多麼美。

“假使你今天、明天或昨天是自由沒有婚約約束的人，我能相信你會選一個沒有嫁妝的姑娘嗎？你跟這位姑娘在一起時，就算在你最自信的時刻，也都是以金錢來衡量每件事。就算你一時昏了頭選擇了她，我難道不知道你將來一定會後悔嗎？我知道，所以我放你走。因為深愛從前的你，所以心甘情願給你自由。”

“也許你會為此感到痛苦，我們過去的回憶也讓我希望你會感到痛苦。不過，你很快就會把這段往事忘得一乾二淨，彷彿及時從一個無利可圖的夢境中醒過來一樣，並且滿心歡喜。願你在你所選擇的生活中過得開心。”

1、在一起一定會後悔。

2、分開對兩個人都好。

兩個條件滿足其一，就可以提分手了。

未婚妻説這番話時，想必整個人都在發光。

熱愛生活就是會讓人閃閃發光，每個鼓起勇氣結束一段糟糕關係的人，都會有這樣的光彩。

迪士尼2009年的動畫電影裏，把這段改成了兩人結婚後女方提出離異，談話氣氛很陰鬱，好像是斯克魯奇被拋棄，這樣改動是不對的。

分手是因為我配得上更好的生活。

原著小説裏，精靈又補了一刀，帶他去了前未婚妻後來的家。

她身邊有一大羣活潑可愛的兒女，有温柔的丈夫，兩個人甚至還談到了“老朋友斯克魯奇先生”，口氣中充滿同情。

△ 想起了《白毛女》，楊白勞除夕夜買二斤麪粉包餃子，買紅頭繩給女兒扎辮子。認真過節對窮人家庭來説尤其重要

更暖心的是這六個孩子。

彼得少爺以令人難以置信的力氣搗碎土豆；貝琳達在蘋果醬中加糖；瑪莎幫忙擦拭熱盤子；鮑勃讓小蒂姆挨着自己坐在桌子的邊角上；兩個小克拉契幫每個人擺好椅子，當然也沒忘記擺自己的，他們爬上座位守候，把湯匙塞在嘴裏，免得在分到鵝肉之前因為等不及要吃而尖叫。

生活給的甜頭不多，那就趁着過節細細品嚐。

他們對生活的態度如此認真，再鐵石心腸的人看到這一家子，都説不出“窮人不配過聖誕節”、“生太多活該”的混賬話。

特別是最小的孩子小蒂姆，腿有殘疾，身體虛弱不堪，心卻比金子還要寶貴。

鮑勃帶他去了教堂。

“他告訴我他希望教堂裏的人都看見他了，因為他是個瘸子，這一點在聖誕節或許會讓大家很高興想起耶穌讓瘸子能行走，讓瞎子能看見的事。”

小蒂姆不光和生活和解了，還對這個世界保留了那麼大的善意。

人人都愛他，老吝嗇鬼整天要讓弱者滅亡，現在也忍不住要關心他了，他問精靈：

“這孩子能活嗎？”

“如果未來不改變，他活不長了。”

斯克魯奇求精靈放過小蒂姆。

精靈狠狠訓了他一通：

“人啊，如果你心裏還有人性，不是裝的鐵石心腸，那麼在你真正得知哪裏人口過剩，什麼是人口過剩之前，別言不由衷説些邪惡的論調。你能決定什麼人該活，什麼人該死嗎？”

“在蒼天眼裏，説不定你比千百萬個窮人家的孩子更不值分文，更沒資格活着。噢，上帝啊！聽聽樹葉上小蟲子發表的意見，它竟説它在塵土中捱餓的兄弟數目太多了。”

狄更斯就是要教訓這些傢伙。**不過是站得足夠遠，才能這樣不痛不癢地傷害別人，不用付出代價。**今天有些人在網上詛咒、傷害可憐的人，真正瞭解別人的生活之後，也許慚愧都來不及。

然後，一家人給了摳門老闆致命一擊。

吃完大餐之後，鮑勃居然帶着全家人舉杯祝斯克魯奇身體健康：

“有他，才有這頓晚宴！”

羞死人！

第

5

回

-THE FIFTH-

第三位“未來”精靈展示的是死亡，斯克魯奇看到自己死了。

生意夥伴們説，那個老刮皮終於遭了報應；小偷們表示“這樣的人我不會手下留情”；欠他高利貸的小夫妻忍不住要感謝上帝。

老頭的身後事就和他的人生一樣，孤獨，陰鬱，他的遺體“遭人洗劫、被人遺棄、無人守護、無人哭泣，也無人照顧”。

讓人後背發涼。

△ 清潔工、洗衣婦和辦喪事的人偷走了他的零碎家當，連屍體身上的襯衫都扒掉了

另一邊，小蒂姆因為沒錢治病也離開了人世。

他的哥哥姐姐們沉默不語，媽媽偷偷落淚，爸爸選了一處風景最優美的地方，作為他的埋骨之地。

一家人努力掩飾痛苦，兩個較小的孩子貼着爸爸的臉頰給他安慰，鮑勃終於忍不住失聲痛哭了一場，然後接受了這個結局。

△ 鮑勃非常非常疼愛小蒂姆，總是把他扛在自己的肩上

如果覺得死亡是一件難以應對的事，可以仔細看看鮑勃這段話。

“無論如何，不管是在什麼時候，我們跟彼此分開時，我確信我們不會有人忘記可憐的小蒂姆——是吧——不會忘記發生在我們當中的第一次生離死別。”“絕對不會的，爸爸！”他們一起大聲説。“我知道。”鮑勃説，“親愛的，我知道。”

“當我們回憶起他雖然是那麼小那麼小一個孩子，卻是那麼有耐心，個性那麼温和，我們彼此就不該輕易起爭執，並在爭吵中忘記了可憐的小蒂姆。”

“絕對不會的，爸爸！”他們再次一起大聲説。“我非常高興，”鮑勃説，“我非常高興。”克拉契太太親吻他，他兩個女兒親吻他，兩個小克拉契親吻他，彼得和他握了手。

有一個我們很愛很愛的人離開了，要永遠記得他，常常想念他。

而且每次想他，都要想到他的種種好處，想到他那些高貴的品質，讓自己變成更好的人，和大家相親相愛。

就像小蒂姆生前希望的那樣。

哀而不傷，這是最好的懷念，高貴的人走了，路還在那裏，愛他的人會繼續走下去。

當然，不是每個人都配得上這樣的懷念。

誰還記得老吝嗇鬼？誰會懷念斯克魯奇？

他沒在人心裏留下一點點好處。

第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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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HE SIXTH-

教做人這件事真是不容易。

狄更斯費盡了心思，連嚇帶哄，終於讓斯克魯奇知道人的情感有多美好，生命有多寶貴，以及日子究竟應該怎麼過。

老頭變成了一個極好的人，他和外甥（應該就是唐老鴨）恢復了走動，給鮑勃漲了薪水，當了小蒂姆的乾爹，治好了他的病，大筆大筆地捐錢給窮人，對所有人都友善無比。

△ 老頭鼓起勇氣去外甥家參加聖誕晚宴，“他的手沒被握到搖斷可真是運氣。他才進門五分鐘，已經有了賓至如歸的感覺”。

不要做人際孤島呀，對人好一點不行麼？

結尾有一段話很有意思：

有些人嘲笑他的轉變，他完全不理會，任由他們嘲笑；因為他有足夠的智慧明白，這世界上所發生的一切為了人好的事，一開始總是會受到某些人的嘲笑。

狄更斯在給他的讀者打氣：

快看，斯克魯奇都不害怕了。如果你也決心做一點好事，善待一些人，那就放心去做，不要害怕。

任何一天，去展示自己對家人、朋友和人類的愛，和他們一起慶祝，都是美好的。

把你心中的愛和祝福光明正大地説出來。

不僅聖誕節要這樣過，其他所有的節都應該如此。

餃子湯圓，烤鵝火雞，月餅粽子，甜鹹豆腐腦，一樣美妙。

有人説風涼話、片兒湯話，傻話，由他們！

狄更斯先生、金庸先生和熊師傅都站在你這邊挺你。

p.s

關於《聖誕頌歌》，金庸先生説，“這是一個偉大温厚的心靈所寫的一本偉大的書”。

金庸曾經讓明報大規模報道逃港者，鼓勵香港市民照顧這些冒死來到香港的外鄉人。

他們貧窮，但不是什麼過剩人口，就像鮑勃家一樣。

事實上，這批人為香港的經濟騰飛提供了必需的人口。

所以，如果再有人跟你説“一箇中國人不應該什麼”，你就可以告訴他。

聖誕聖誕，公益慈善；聖誕聖誕，雪中送炭。

過得還不錯的人，對這個世界負有責任。

我會不時地在公號後台埋個彩蛋，記得每天和熊師傅説「晚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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