造就千萬血淚家庭的權健帝國,是怎麼靠足球洗白的_風聞
蛋总toshi-我觉得OK2018-12-26 17:44
本文轉自公眾號:大家(ID:ipress)
作者:王旭的王
去年9月,為了支持我的主隊大連一方,我專程從北京前往天津,觀看他們同天津權健的客場戰役。那天非常有意思,中午我剛下榻一家連鎖酒店,就有警察上門查房,確定我只是一個人來天津,只是看看比賽就作罷了。
一頭霧水的我直接殺到前台,問店員到底幾個意思,為什麼住個店都要被盤查。店員很尷尬地笑着説,我們天津的傳銷和直銷太有名了,您又是一個人住店……我給您倒杯水吧……
帶着這種莫名的鬱悶,我來到了天津權健的主場梅河教育園區體育場,目睹了大概最奇葩的一個主場氛圍,比到處流浪的北京人還誇張。全場的球迷非常少,少到大概只有千八百人,對於看慣了大連主場動輒4萬人的我來説,非常不適應。
儘管人少,但這些人全部統一着裝,集中在主席台區域,揮舞着大面的紅旗,喊着權健加油之類的口號,業餘到特別像企業拉拉隊。後來一打聽才知道,還真是天津權健集團安排的員工助威團。
2018年5月5日,天津權健客場對陣重慶斯威,權健四川分公司組織的助威團
這些人就跟打了雞血一樣,全場聲嘶力竭喊着同一個枯燥的口號,越聲嘶力竭就顯得越滑稽。
不過想想這些人拿到的工資,都是火療養生館、保健品和鞋墊榨出來的帶血的利潤,也就不足為奇了,他們大概嗓門大小都是有KPI要求吧,或者乾脆就把助威當成了一次保健品大型招商會。
天津權健有多有錢?有錢到你咋舌的地步。這在天津權健俱樂部的投入上,就可見一斑。
以“權健”為關鍵詞的百度指數趨勢,在2015年投資足球后,權健的網絡熱度屢創新高
2015年3月,權健曾拿出一個億贊助天津泰達隊,正式染指足球圈。2015年6月,泰達和權健因為孫可轉會一事鬧翻,權健的又買下了同城的天津松江隊。那時候只要是個商人,他們都知道在中國投資足球會得到什麼樣的回報,很多年前有大連萬達,最近十年有廣州恒大。
2016年,作為中甲新軍征戰的第一年,天津權健就大手筆買下巴西球員路易斯·法比亞諾、賈德森·羅德里格斯·達·席爾瓦、格烏瓦尼奧、國內悍將張爍、孫可、張鷺、趙旭日、法國里昂青年隊球員張修維、葡萄牙托里什聯球員晏紫豪、葡萄牙新皮尼亞爾人俱樂部球員劉奕鳴、上港球員鄭達倫,這些人絕大部分都是國腳級的球員。
2016年2月27日,中甲冬季轉會窗口關閉,中甲聯賽轉會投入半年暴增9倍,在全球冬季轉會期投入榜中排名第四,僅次於中超、英超和意甲。其中,中甲冬季轉會期投入中有超過70%都來自天津權健足球俱樂部。
天津權健請來前意大利國家隊隊長、世界足球先生卡納瓦羅做教練,球隊以火箭般的速度躥升到了中超。
束昱輝與卡納瓦羅合影
在剛衝上中超的第一年,天津權健的投資人束昱輝表示,“本賽季我們的俱樂部肯定不會讓自己的足球俱樂部養活自己,我們肯定有自己的產業配套。我們權健在過去一年裏作為上市企業盈利了100億!投資足球付出了6億。在2017賽季,我們權健的投入肯定不低於10億。”
束昱輝還説,他覺得有些中超俱樂部的投資完全違背了足球發展規律,他們有些人就是為了鬥氣去砸錢。“我也想對這些單純為砸錢的中國俱樂部説下,不要用單純的砸錢把這個行業搞亂了!因為在中國燒得起錢的不止你一個!”
不差錢的霸氣束總,繼續他的燒錢模式,比利時國腳維特塞爾加盟球隊,週薪達到34.5萬歐元,年薪約1800萬歐元。據英媒體統計,維特塞爾的薪金水平在世界範圍內可以排到第8,高於博格巴、內馬爾和蘇亞雷斯。
隨後沒多久,繼續官宣王永珀、楊善平、王曉龍、糜昊倫、帕託、權敬原加盟球隊,這還不包括此後的裴帥和外援莫德薩特,天津權健幾乎買的人都是天價,可是束總一點都沒皺眉頭,感覺跟買變形金剛玩具一樣輕鬆,同一款還要湊一套金剛葫蘆娃配色的。
在衝上中超後,束昱輝曾在接受採訪時稱:“只要我想要的球員,就必須買到。”
在那一年,天津權健以中超新軍的身份拿到聯賽季軍,得以參加今年的亞冠聯賽。不過今年天津權健運氣不好,除了亞冠的8強可以聊以自慰外,維特塞爾和莫德薩特的先後離開,給球隊拉響了人員配置上的警告,尤其後者的官司,讓天津權健相當被動。
於是有人就調侃説,一個超級大騙子,被國際騙子給騙了。這條發佈在某足球社區的留言,立刻招來了不計其數的圍攻,鋪天蓋地而來的人,都在幫天津權健罵街。
就在今天,在某足球社區裏,仍然有很多為權健辯護的聲音
為什麼天津權健會被稱為超級大騙子,我想很多看過了那篇《百億保健帝國權健,和它陰影下的中國家庭》的人,都知道我在説什麼,前面的內容,只是我作為一個前足球記者,用體育的視角告訴你天津權健是一家多麼土豪的俱樂部。
3年超過22億的投入,天津權健可以説冠絕中超。作為世界第一胡燒錢聯賽,天津權健這算一個紀錄。
而這揮金如土的背後,則是一個個被保健品、火療館和鞋墊忽悠的血淚家庭。
在那篇讓人心碎的文章中,我們看到了一個讓人不寒而慄的魔幻現實主義的中國,那裏的每一個細節都似曾相識,而每一個細節卻如此刺痛你的內心,再沒有共情性和同理心的人,恐怕都不能無動於衷。
央視在2014年就曾對曝光過權健
我一直覺得天津是一個很神奇的城市,這裏不止有權健,還有天獅和尚赫集團等直銷巨頭,他們主打的產品都是保健品。
在天津,你能看明白,什麼叫真實的中國。
什麼叫真實的中國呢,它不僅僅是權健3年超過22億的足球投入,而是天獅老闆、天津首富李金元的那次法國尼斯的“閲兵之旅”。
2015年5月8日,恰逢二戰勝利70週年紀念日,時任英國首相的卡梅倫、法國總統奧朗德為死難者敬獻花圈,德國總統高克在德國蘇軍戰俘營紀念公墓演講,但他們的風頭都被李金元所掩蓋。
在尼斯的濱海大道上,數十輛坦克和吉普車組成的檢閲車隊緩緩行駛,領頭的車上站着的中年男子,正意氣風發地簡約六千多人穿着制服的隊伍,這種極盡排場和奢靡的作風,引發了媒體的高度關注。
天獅集團CEO李金元
更讓歐洲人驚駭的是,天獅公司員工在沙灘上擺出了250米長的人體標語,這項世界紀錄,刷新了他們對中國人的認知。
更不要説尼斯市長親自用古董馬車接李金元參加宴會,這是相當風光的一刻。
即便在今天,像天津權健這樣的保健品公司,完全沒有生存上的隱憂,對於那些愚昧的患者來説,把真金白銀花在保健品上,是一種他們認為的剛需。
這種剛需式的投入是為了救命,事實上卻可能換來的是人財兩空的害命。
對保健品行業稍微有點了解的人,都會知道,這其中的利潤有多簡單粗暴,就和他們鼓吹的直銷模式一樣,對任何一個蠢蠢欲動的加入者,都是一種巨大的誘惑。
只是像天獅這樣的公司,他們把主戰場放到了國外,尤其是亞非拉國家,這種中醫藥保健品,有着廣闊的市場。在那裏,產品出事所帶來的麻煩概率,會比國內小很多。
非洲尼日利亞天獅集團直銷培訓
相比而言,權健的國內深耕,倒顯得傳統了很多。不過相比於行業暴利來説,任何的風險都是值得的,這在我們熟知的馬克思《資本論》中,有着深刻的描述,“資本來到世間,從頭到腳,每個毛孔都滴着血和骯髒的東西”。
也許是太上不了枱面,也許是錢賺得容易到自己都不好意思了,也許是為了回饋社會,權健投資足球,倒看上去像是其大保健產業鏈中最陽光的一個環節。
中國足球再拿不上台面,至少它不至於背上圖財害命的罵名,至少它在2002年殺進世界盃的那一刻,還是為中國人帶來了久旱逢的狂喜。
權健投資足球,到底是為了什麼,其實懂的人自然懂,在這片神奇的大地上,不可能有AC米蘭貝盧斯科尼那樣純粹熱愛足球的老闆,倒可能有一大堆他的繼任者李勇鴻那樣的貨色,一不小心就搞出一個資金鍊斷裂了。
2017-18賽季,屢遭質疑的中國商人李勇鴻投資AC米蘭,也有不少中國球迷成為“自來水”
中國的中超俱樂部,跟24年前沒有本質區別,不過是各大集團的活體廣告位,老闆們從來就沒指望過靠足球賺錢。中超俱樂部一度被稱為房地產聯賽,不過跟天津權健相比,房地產企業看上去還挺像一羣純情的小姑娘,至少沒那麼濃重的老鴇氣息。
投資足球俱樂部,對於權健這樣的公司來説,不過是洗白自己的一種手段罷了,不得不説效果還相當不錯,這比在電視上打廣告還有產品説服力。
為什麼我沒有把很多筆墨用在悲劇的主角、小姑娘周洋身上,因為對於這件事情本身,我保持着巨大的悲觀,到頭來不過是一個死循環。
周洋的父親,面對的是一家沒有任何節操和底線的大公司,他們明白如何攝取最大的利潤,如何上演黑白顛倒的戲碼,如何把責任撇得一乾二淨,所以他們起訴對方失敗,這是太正常不過的結局。
這是一個屬於權健公司的遊戲,裏面的任何一種可能,對方都想到了,他們會特別嫺熟地把對方拖進泥潭並擊敗之,這個遊戲任何人都不可能贏。
小姑娘周洋的悲劇,最終很可能在一片嘆息和悲痛中,不了了之。
就在小女孩奄奄一息之時,權健公司卻在拿小周洋的病例大肆宣傳
為什麼我如此悲觀,不要説保健品行業本身就是一個監管的灰色地帶,很難用醫療事故來真正界定,就算當初的魏則西事件,以及今年年初的鴻茅藥酒抓捕醫生,最終哪一個讓公眾們得到了滿意的答案了?
權健這樣的保健品大鱷,只會按照自己的節奏繼續野蠻生長,周洋事件只會是一個小插曲,他們根本不關心世界是什麼樣子,以及公眾們到底是怎麼想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