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4萬人被“羅振宇們”推進深淵的165天_風聞

5.4萬人被“羅振宇們”推進深淵的165天

@鋅刻度記者 李覲麟

（注：5.4萬受害人的數據來自上海徐匯經偵處）

2018年，對P2P行業來説註定是不平靜的一年。

從年中開始，或平台跑路、或延期兑付，也有主動承認、主動處理，宣佈“良性退出”的P2P平台。

在這其中，貝米錢包一案是上海市徐彙區涉案金額最大，涉及投資受損人人數最多的案件。

鋅刻度記者與多位貝米錢包一案受害人進行溝通了解，感受了他們維權追款的165天。

一次信任導致的危機

《羅輯思維》的主講人叫羅振宇，也被粉絲稱為“羅胖”。2017年3月8日之前的每週一到週五，羅振宇都會50分鐘左右的《羅輯思維》節目中與大家見面。陳齊（化名）就是羅振宇的忠實粉絲，閒暇時間看看《羅輯思維》已經成了他的一種習慣。

然而，2015年的一期常規節目，卻給眾多羅振宇粉絲帶來了災難。在節目中，羅振宇推薦一款名為“貝米錢包”的理財軟件，親自為其背書，並且表示自己已經投入了不少資金。

緊接着，羅輯思維官方微博也發佈一則內容：“哈囉，你是剛畢業的不久，賺的錢基本夠自己吃喝的年輕人麼？在成為未來的有錢人之前，有沒有問過自己——我會有多賺錢？如果不會或者不太會，不要緊，在行的朋友來了。輕鬆理財，及時入賬。不多説，我先去賺錢去了。”

如今已被羅輯思維刪除的貝米錢包廣告

內容十分具有煽動性，並同時@貝米錢包的官方微博，附上了下載鏈接。抱着對羅振宇的信任，陳齊一下子在貝米錢包裏投資了190萬元。一開始，一切正常運作，陳齊也先後提取了20萬元的本息。他心裏想着“跟着羅振宇投資，應該是靠譜的。”

但事情在今年7月12日出現了轉折，當天有人發現12號一早的提現遲遲未到賬，而以往2小時左右就能到賬。沒想到第二天，一封關於貝米錢包P2P業務良性退出的公告，讓陳齊從頭涼到底。

公告中提到，貝米錢包因種種原因，需要暫停網貸業務，即目前的投資的體現。同時進行全部回款，實現良性退出。等到全部回款完成後，將重啓網貸業務，並對產品本身的流動性設計進行嚴格把控。

儘管公告內容不斷在給用户灌輸貝米錢包應對困難的正面形象，但陳齊還是從這時就已經感受到了危機。

貝米錢包P2P業務良性退出公告

5個月的追款之路卻只是開始

從暴雷那時開始到現在的5個月，一共過去了165天。這段時間，和陳齊一樣的5.4萬人，沒有一個夜晚不是在輾轉反側中度過。他們去過北京，四處奔波的結果是一句“這件事需要移交上海處理”。又去了上海，最終還是隻能默默地等結果。找了信訪辦、公安部、最高檢，也直接找到了疑似從貝米錢包轉移資金的上市公司贏鼎教育。

隨着時間一天天消逝，陳齊已經不相信貝米錢包會自願還錢了，其創始人姚坤傑、崔煒也被他定義為“老賴”。

就在與記者的交談當中，他始終無法控制自己的情緒，“他們現在根本不出面見我們，還提前把婚離了，用我們的錢去瀟灑。”陳齊語氣憤怒地對記者表示。除了像無頭蒼蠅一樣的四處奔波和等待，他們沒有其他更好的方法。

隨後在11月20日，上海市徐彙區警方公佈關於貝米錢包平台的案件偵辦情況通報。這時，所有的貝米錢包投資人才清楚地瞭解到，貝米錢包法定代表人崔煒已經被徐彙區人民檢察院依法批准逮捕。

同時，另外的4名犯罪嫌疑犯也被警方依法採取刑事強制措施。警方已經凍結了上海貝濤金融信息服務有限公司和涉案人員17個涉案銀行賬户資金，初步追繳涉案資金人民幣5億餘元。

也就是這則公告公佈之後，無數和陳齊一樣的人開始踏上漫長的追債之路。

“羅振宇們”，請站出來

在一個名為“貝米錢包維權總羣”的微信羣裏，記者看到了從各個渠道接觸到貝米錢包的出借人，不論投資金額大小，不分城市、工作、年齡，他們有一個共同的名字——貝米難友。

通過記者的調查發現，貝米難友曾自發組織過一次調查。結果顯示，他們選擇貝米錢包的原因主要有五個。羅輯思維羅振宇的站台廣告佔第一位，第二是身邊朋友推薦，第三是貝米100%保本保息宣傳，第四是財經作家吳曉波的廣告，最後虛假宣傳“新網銀行存管”。

除此之外，還有來自知名主持人李靜、58同城姚勁波，麥芽、樂活至上、我是柳主任等公眾號的推廣，也有貝米錢包在震旦大廈投放的LED廣告、給復旦大學捐款的推廣廣告。

從方式上看，自媒體作者一般會有自己的粉絲羣，在羣裏會再次強調、解説、引流。投資方式最早比較穩健，定存分紅。後來加入了類似於網店的產品實驗室，會推出很多合作產品，分為不同的存款檔位，得到不同的實物。

舉例來説，如果參加獲得洗碗機、手機等產品的活動，存入十幾萬到幾十萬不等，就會附帶比正常存款利率低很多的利率，但結果是可以得到一個實物。一般至少三個月起存，時間越短，付出的存款需要越高。

據記者瞭解，羅振宇曾和貝米錢包聯合推出書籍套盒《送給現在和未來的有錢人》。當時正值羅輯思維完成B輪融資，一共推出850套。而這次活動，僅發佈當日就有四百多人蔘加活動並且在貝米平台投資理財。

《送給現在和未來的有錢人》套盒

此外，吳曉波也與貝米錢包合作過。用户淨充值2萬元，即可聯繫在線客服，獲得貝米錢包x吳曉波頻道「2016賀年版吳酒套裝」，限量800瓶，每人限領一套。

最早的穩健型理財是7天一個週期，但後來被這種產品被取消，因此導致了大多數人被套在長期定存裏。

“如果短期的，我們都是分批滾動投入，至少會解套80%！怎麼會給這個平台法人那麼多機會吃掉我們的出借金！”名為江銘（化名）的出借人告訴記者，至今，他仍有超過100萬的資金沒有收回。

對於他們來説，罪惡的不僅僅是貝米錢包，那些此前給貝米錢包大肆宣傳背書，如今卻緘口不言的大V、自媒體也同樣讓他們厭惡。

“我先後聯繫了羅輯思維三四次，每次都是剛説一句話就轉成機器客服。後來有一次終於有人回覆，但他們卻説‘除了表示遺憾，其他的無能為力’。”一名難友向記者表示，“對於這種大V，利用自己影響力不負責任的瞎做廣告，表示強烈譴責。”

與此同時，那些曾經給貝米錢包做過廣告、拉過推廣羣的自媒體也失聲了。先是刪除所有有關的文章，然後拒絕給出任何回覆，好像一切都沒發生過。

吳曉波與貝米錢包推出的“吳酒”套裝

投友、難友與中立派

與貝米錢包相關的微信羣中，除了“難友”之外，還有一羣人叫做“投友”——他們是不同的兩羣人，前者認為貝米錢包已經暴雷，還不上錢，所有結果要等警方通報。而後者認為貝米錢包只是良性退出，或許等到期了就能收回本息。

從貝米錢包官方微信今年7月發佈的公告來看，底下清一色的評論都是支持。他們對姚坤傑、貝米錢包仍有期待，相信只要度過這次危機，就能夠有更好的未來。其中有不少人都提到全副身家、一大家子的錢都在貝米錢包裏，承擔不起任何風險，但如果這次能安全贖回，未來重新開始投資計劃仍然會投。

我們無法確認這裏面是否充斥着水軍，但據記者瞭解，相信貝米錢包的人大有人在。而他們大多是姚坤傑、崔煒等人的校友、商業夥伴，不過有人表示“他們都及時下了車，具體的原因和方式不好説。”

這條內容成為了貝米錢包官方微信的最後一條消息，其官網在之後更新了7條消息，內容也都是彙報回款情況、放假情況等。

在貝米錢包中損失了幾千塊錢的趙元（化名）屬於中立派，他告訴記者：“其實這兩派並不算特別矛盾，警方處理後走完法律程序，最後法院判決終審後是一定要還錢的，只不過是多少的問題。而除去刑事部分的責任，沒收回的部分就需要走民事訴訟去索取。”

趙元原本就是互聯網金融行業專家，一直以來都有了解嘗試相關的理財產品。在他看來，貝米錢包走到現在這一步，有多重原因。一是其本身就存在問題，但需要時間來消化歷史上不合規的地方，但由於政策的壓力，一下子崩塌了。

他在投第一筆的時候，就知道貝米錢包是用於給融資方做股票保證金業務，還和券商聯動，有強制平倉、分散投資的措施。基於自身對這個行業的瞭解，趙元對風險進行了評估。但隨着監管逐漸嚴格，這項業務停止後，才開始出現問題。

儘管三種持有不同態度的人羣各持己見，但對創始人崔煒、借款公司贏鼎教育王海濤等人的質疑是一致的。

趙元告訴記者：“我也是暴雷後才瞭解到崔煒和一些上市公司做了債務融資，但是風險控制的手段比較弱，比如沒有股權抵押之類，造成大額資金收回有問題。並且可能是以前就在做，一直在消化，但是金額太大，流動性上出了問題。”

樂活至上已經將與貝米錢包相關的文章刪除

高息吸金是早有預謀

事實上，記者從其他出借人處瞭解到，貝米錢包在7月12日還特意推出了限時紅包、加息等活動，年化收益率高達12.5%。“這些活動並非常態，我們後來才意識到這是貝米錢包專門利用高息吸金，明顯有問題。”該出借人表示。

關於貝米錢包的暴雷，他們也有諸多疑問。一是貝米錢包一邊在官網承諾工作人員在認真處理問題，但一邊又在出借人的突擊走訪中發現，公司不斷搬遷，只有3個員工。並且這三位員工一直在玩手機，並未有人做與催債相關的工作。

二是通過一次三方會談，大家發現貝米錢包的暴雷並無邏輯可尋。並且其中出借人的本金出現約4.0億元的缺口，至於這筆資金目前在誰的口袋，還有多種可能性。

陳齊在採訪中告訴記者，貝米錢包創始人在暴雷前離婚，有轉移資產的嫌疑。但記者瞭解到負責此案的警察在認證微博中表示：“目前出金端審計正在緊張開展中，暫未發現有使用非法募集的資金購置財產的行為，更談不上轉移。”

另一邊，被稱為“AI教育獨角獸”的贏鼎教育創始人王海濤也是目前矛盾的中心點。據債信委成員透露，王海濤欠貝米錢包2.1億元，儘管他對此表示否認，但債信委已經掌握了其欠款的有力證據。

除此之外，和贏鼎教育一樣對貝米錢包存在欠款行為的公司還有很多，並以上市公司居多。對於之後的進展，鋅刻度將繼續追蹤調查。

良性退出前一天臨時推出的高息活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