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為什麼要打架?_風聞
观察者网用户_244899-2018-12-26 09:05
本文授權轉自玩兒電影(ID:wan2movie)
作者:甘泡泡
黑幫題材的影視作品總能帶給觀眾,特別是男性觀眾,一種力量感的幻覺。
力量感的幻覺能帶來一種唯意志論,彷彿僅憑拳頭的意志,就能改變世界。
比如《我是大哥大》中的橋本環奈
純正的黑幫電影還能“榮升”大雅之堂——
2005年香港導演杜琪峯講述黑幫“換屆選舉”的《黑社會》入圍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2010年日本導演北野武關於黑幫無仁義之戰的《極惡非道》同樣入圍同年戛納電影節主競賽單元。
電影節評委熱衷的當然不是子彈打進身體的力量感的幻覺,他們更關心的是暴力背後,被當做道具的身體所能爆發的一切慾望。
《極惡非道》
性格像鐘擺的日本民族,總是可以從一個極端轉向另一個極端。
比如當觀眾對極端暴力感到厭煩的時候,前兩天剛完結的漫改日劇《我是大哥大》裏的校園小霸王邊翻白眼,邊暴打黑社會的喜劇暴力反而比正經的《熱血高校》更讓人感到舒適。
具不完全統計,在漫改達人福田雄一導演的跑偏領導下,不論是千年一遇的美少女橋本壞奈,還是美少年出身的賀來賢人,他們在劇中翻白眼、手舞足蹈顏藝的次數與金庸小説中大俠説“豈有此理”的頻率相當。
《我是大哥大》中的賀來賢人
《熱血高校》裏的小栗旬致力於攀登鈴蘭男子高中的頂點,而《我是大哥大》裏的今井(太賀飾)用一段話就解構了校園暴力的荒誕:
“為什麼我的歡樂青春還沒有到來,就因為我上的是男校嗎?
就這樣,有一天我遇到了一個醜出天際的醜女,然後莫名其妙就要跟她結婚,然後就是要為了給她和孩子賺生活費而活下去?
才不要,我不要過這樣的人生啊!
我打架又厲害,長得也不差,我這麼優秀,為什麼非要過這麼悽慘的人生啊!”
打架厲害=優秀、正義=鐵拳,大概是所有力比多還沒有着落的青春期男生最直接的身體訴求。
作為學生的他們與社會既定道德和政治標準的接觸大都是抽象的,他們不需要考慮“暴力的成本核算”,能夠在校園內外“聚眾打架”就像是一個難得的契機。
可以讓想象力、熱情和奇蹟在一次次的“人羣陶醉”中,分享着集體存在的感覺。
《我是大哥大》的片頭是一段極具80年代搖滾復古曲風的主題曲演唱,賀來賢人飾演的三橋和伊藤健太郎飾演的伊藤活力四射地演唱着這部日劇的主旨:
“當不良少年是男人唯一的勳章,這是我們的人生信條。雖然有時也會痛苦難耐,淚水打轉,但我們一直在堅持奮鬥。”
在這些高中男生的世界中,他們有好多奢望,他們想愛,想吃,想打架,這就是屬於他們的黃金80年代。
王小波曾經把人一天天老去、奢望一天天消失的過程比喻成“像捱了錘的牛”,再生猛的壯牛也會被生活錘打。
比如在第五集裏,由中村倫也飾演的從東京來挑事的真混混也喜歡打架,但他們的打架理由顯然比還在讀高中的三橋和伊藤這種“温室裏的不良少年”更有社會性:
“打架是為了緩解壓力”。
集體鄙視臉
經常扮演亦正亦邪人物的中村倫也帶着“黑幫宇宙”的殺氣衝到了《我是大哥大》的喜劇暴力中。
這個在日本電影《孤狼之血》裏能夠衝到敵對地盤把仇家耳朵活活咬下來的血腥男人,成了《我是大哥大》裏最殘酷的“成人暴力”——
把無辜路人的牙齒拔光。
上《孤狼之血》下《我是大哥大》
這種級別的暴力絞殺才是日本黑幫電影中最常見的手段:
西瓜刀砍手指、筷子捅耳膜、豬糞塞滿嘴,這些極易造成生理不適的身體摧殘連接的是日本民族對死亡和絕望的特別關照。
同樣都是背景為80年代經濟高速發展的日本,同樣都是打架鬥毆,《我是大哥大》打得越鬧騰,觀眾越開心;《孤狼之血》殺得越慘烈,觀眾越唏噓。
暴力從來都是一個絕對主義的狂熱,一旦這種狂熱遭到懷疑,暴力本身的熱情就很容易枯竭。
《我是大哥大》中的中村倫
老咖役所廣司在《孤狼之血》裏飾演的正義警察,喜歡用以暴制暴的方式來維護內心的正義。
上至威脅有黑點的警察集團,下至擺平黑幫集團的內鬥,因為在他眼裏,暴力是熱情退卻後理智捲土重來的手段。
他其實是厭惡暴力的,但最終卻不得不使用暴力,不得不用暴力的畸變去體驗暴力。
《孤狼之血》中的役所廣司
但偶像掛的賀來賢人飾演的三橋在《我是大哥大》中使用的“卑鄙暴力”看起來卻十分中二和沙雕。
他幾乎用盡了反派小人才會使用的招數:偷襲、設陷阱、裝死…但觀眾就是喜歡看這個武力值也不掉線的霓虹韋小寶的校園故事,也更喜歡看到三橋比伊藤早早領悟到:
打架沒有規則,誰打到最後,誰就是大哥大。
賀來賢人的三橋
日本戰敗後的美國佔領軍總司令麥克·阿瑟曾以一種殖民主義的視角評價他眼中的日本人格:
**日本人具有一種自卑情結,他們會在戰爭勝利時“像孩子般殘忍”。**天真和殘忍同屬於日本民族的性格。
1945年後的日本,是被勝利者和戰敗者共同擁抱的日本。
鍛造於戰爭年代,加強於戰敗和被佔領時期,由於對國家虛弱的長期懼怕以及日本需要頂級計劃及保護以實現最大經濟增長的廣泛信仰,讓80年代的日本達到了經濟繁華的頂峯。
當然也暗藏了無數的湧流和危機。
《孤狼之血》役所廣司和松坂桃李
《我是大哥大》裏賀來賢人飾演的三橋所代表的80年代高中生,是政治和經濟上的未成年人,文化和生活方式上的成年實踐者。
觀眾在他們身上聯想到的是力量所代表的噴湧和爆發感,在生命的安全感減低的時刻。
所以,暴力才能成為這羣年輕人的一種顛覆性的窮奢極欲。
賀來賢人的三橋
而屬於暴力陰暗面的焦慮和毀滅則被《孤狼之血》所擔待。
觀眾在成人的暴力中,看到了身體作為道具的腐爛氣息,看到了日本泡沫經濟裏尖鋭的社會對立。
那些劇烈的縱向社會流動,以及連根拔起的無歸宿感,才是讓人成為真正的“孤狼”。
所以,只有將《我是大哥大》和《孤狼之血》合併起來看,才是暴力所需內涵的社會成本,也可以看成電影節評委為什麼熱衷黑幫片的原因之一。
《孤狼之血》役所廣司的怒吼
如果説40年代的蘑菇雲意象被迫讓日本青年一下子從封閉的天皇世界拋到外部世界中來,那80年代的最後——
1989年,裕仁天皇駕崩,昭和時代結束,日本泡沫經濟結束;地球的另一面,柏林牆倒掉了,冷戰時代結束。
時隔四十餘年,經歷過日本戰後繁榮的青年一代再一次通過外界,以存在主義的方式認知了自我。
他們用來發泄的學園運動、不良文化最終都是要畫上句號的,與社會既定道德和政治標準的接觸不再是抽象的。
他們也需要在緩慢受錘的過程中,將這些社會的條條框框融合在他們自身經歷之中,並被這些經歷所浸潤。
所以這就不僅僅是霓虹男人的事兒了,也是整個地球上至少一半人會遇到的問題了。
小栗旬在《我是大哥大》中的客串,
就是為了説這個道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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