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如你有這樣一位朋友——紀念毛澤東主席誕辰125週年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18-12-26 08:11
“你為什麼那麼崇拜毛澤東?”有人常常這麼問我。
有時候我真不知道怎樣給出一個讓他(她)能夠理解的回答。
也許,應該這樣説:毛澤東,代表着我生活中最需要的那一類朋友。
想想看,假如你身邊有這樣一位朋友:
他和你一樣,有一位勤勞善良的母親——他説:
“我母親信佛,喜歡行善,我小時候也受他的影響”;
有一位精明、強幹、嚴厲的父親——他説:
“父親不喜歡我看書,經常罵我懶惰。但是在他的催逼之下,我也養成了做事勤快的習慣。此外,我和母親、弟弟、妹妹還有家裏的長工,結成了小小的反對黨,對我父親的專制進行抵制。不過,我母親主張用温和的辦法,而我卻當着客人的面,和父親發生過公開的衝突,最後父親讓步了。這讓我意識到,反抗才是出路。”
他憎恨父親嗎?
離開家鄉22年後,已經是國家主席的他來到父母墳前,獻上自己編的一束松枝,鞠了一躬,深深感嘆道:
“前人栽樹,後人享福喲!我們共產黨人不信封建禮教那些説教,但生我者父母,教我者黨、人民、同志、師長、朋友,這些還得承認。”
他出身在平民家庭,卻生就一副不平凡的志向和膽略。和你同窗苦讀時,他對你説: “國家者,我們的國家;天下者,我們的天下。我們不説,誰説?我們不幹,誰幹?”
他的作文,次次讓教你們倫理學的楊先生貼到教室門口的公告欄,“一百分還加五分”,讓全校觀摩;
全校人物互選,他毫無懸念地當選同學們心目中的第一英才,成了頭號的校園偶像;
他還是個足球王,長沙第一守門員。
於是你驚為天人,感佩不已,投書交契,從此你們成了鐵哥們兒。
一塊兒在十冬臘月天裏下湘江游泳,一塊光膀子上嶽麓山淋雨,一塊兒拎着把油紙傘,一分錢不帶,滿世界去流浪。
夠瘋狂了吧?
可他倒好,還不消停,就算放假回家,卻還在給你的信件中不斷問你:
“你最近讀了什麼好書沒有?給我推薦一下。”
要不就是這樣:“你小子最近怎麼好像學問沒什麼長進?你這段別是在偷懶吧?你別忘了曾文正公説過:剛為立身之本,懶為萬惡之源!”
要不就是這樣:
“別人都説我意志堅強,其實我心裏明白,我的意志很脆弱。總是動不動就浮躁,這是我的大毛病,現在正在盡力加以克服。”
還有這樣解剖刀一樣的語句:
“你這人最大的毛病,就是不實。你喜歡空談,洋洋灑灑幾千幾萬字地去談,就圖説個痛快,出個風頭。我認為言過其實,誇誇其談,是最壞的品行。做人做事,就是要在實字上下功夫。”
這些鞭子一樣的話,抽打得你渾身冷汗,只好埋頭苦讀,踏實奮進,拼命努力,拼命去追上這位大步流星的朋友。

你一邊喃喃詛咒着:
“這頭死湘潭騾子!讓不讓人活啊?這是要俺的親命啊!”
一邊心裏想着:
“這樣的主兒,俺這輩子真是交不起第二個了,再來個這樣不消停的主,俺這小腦筋,小身子骨非折騰散了不可呀!得得得,算俺命賤,倒了八輩子黴啦,這輩子就他一個了,就跟定他了!”
你和他都眼睜睜地看到,老百姓在遭罪,長沙城裏天天有餓死的窮人,天天有活不下去的父母在賣兒賣女;國家在遭難,湘江上就停着洋人的兵艦,上海的公園聽説豎着牌子“華人與狗不得入內”——中國人讓人欺負成這樣,還有臉在世界上做人不?
可這一切誰來管呢?
放眼望去,地主老財只管魚肉鄉里,背時的政府只管和他們勾結一氣,加捐加税。
堂堂七尺男兒的你們,也都想起來戰鬥。但他總是先你一步,告訴你應該怎樣戰鬥:
北方鄰國大熊家一聲炮響,送來了新的思想,接着他告訴你:“主義,譬如一面旗幟,旗幟豎起來了,人們就有所趨赴。”
於是你們結交了一羣意氣相投的小夥子,集結在了一個長着大鬍子的德國人的大旗之下,在一艘紅色的船上創立了一個新組織,鐵錘鐮刀就是這個組織的旗幟;
然而,集結了一羣學生伢子就夠了嗎?
莫講懂得,就算聽説過這個大鬍子的人,全國攏共才幾個?
靠這幾個弄筆桿子的學生崽,就能改變歷史,改變民族的命運嗎?
你又陷入了迷惘。
這時,你的這位從鄉間走出來的朋友,又風風火火地回到他的田野。
然後,又滿懷信心地告訴你:
“誰是我們的朋友?誰是我們的敵人?這是革命的首要問題。中國的幾億農民,生活最苦,受壓迫最深,對舊社會的仇恨最大,他們是堅決要革命的,他們是我們最可靠的朋友!”
那時候,你們的鐮刀錘子組與青天白日會打得火熱,一塊兒幹翻了好些割據一方的惡霸,給老百姓出了大氣。
鐮刀錘子組員都覺得這樣挺好,讓青天白日會掌着軍權,發號施令,咱們沖沖鋒,搞搞後勤,發動發動羣眾就行了——這叫各展所長,救國有望。
可你這位朋友又告訴你:“現在和我們聯合在一起的青天白日會,那可是個不大靠譜的組織,明裏暗裏和地主老財,和強雄霸道的花旗國、米字國有好多勾連,看不慣我們起來造反的工農兄弟,尤其要小心他們中的壞傢伙——特別是那個光頭佬——冷不丁咬我們一口!”
你不大相信:“潤之兄,沒那麼嚴重吧?”
他急了,頭髮一甩,衝着你劈頭蓋臉地來了:
“你腦袋進水了是吧?你那個書生空談的毛病又犯了是吧?幹什麼事,不能幻想靠別人,得自己有實力!現在光頭他們手裏有槍,我們也得有。不保存武力,將來一到事變,我們即無辦法!到時候,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麼死的!”
你還是將信將疑。
果然光頭就變了臉。幾刀下來,鐮刀錘子組員們,連同那些工農弟兄還有你們不少的同學師友,屍橫遍野,血流成河。——其中有好些,也是你和他的摯友。
烏雲瀰漫,血雨滂沱。
你從死人堆裏爬出來,趟着地上幾寸厚的鮮血,穿過掛滿了人頭籠子的大街,一路茫然,一路在心裏喊着他的名字。
忽然,一隻熟悉的大手輕輕地拍在你肩上。
你大哭着撲進他的懷裏:
“潤之兄,怎麼辦?怎麼辦哪?!”
你發現,在這樣的慘景面前,你的“潤之兄”倒是比上次開會和你爭吵時要沉靜多了。
他的眼神,又堅定,又温暖:
“老弟,幹革命,可不興哭鼻子呀!咱們把同志們的屍體埋好,把身上的血擦乾,從地上站起來,把胸膛挺起來!我們鐮刀錘子組,殺不絕,更嚇不倒!這次咱們得明白一個理兒:槍桿子裏出政權。抓武裝,和光頭他們幹,幹到底!”
你點點頭,心一下子亮了。——這一“幹”,就是十年。
十年裏,你發現自己變了:
學會了端着機槍掃射,學會了掄起大刀片砍人——你從見血就暈的文人,變成了無戰不歡的猛將;
今天幫着房東干完活,明天和老鄉一起吸旱煙——你從滿口洋文的學生,變成了滿身土味的農民;
白天批評不守紀律的戰士,晚上把他露出來的腳捂進被裏——你從“潤之兄”身後的“小跟班”,變成了獨當一面的領路人。
你的骨骼漸漸粗大;
你的肌肉漸漸發達;
總之,你雖然還架着副眼鏡,可不再是白麪的書生,而變成了紅色的雄獅——這一切,都是拜你那位朋友所賜。十年裏,你的耳畔總是響起他的那番話:
“我本來是拿筆的,想當個教書先生,從來沒想過拿槍。是反動派逼得我們拿起了槍。好啊,拿槍就拿槍。我看哪,拿槍,拿筆,都是寫文章。拿筆,是寫小文章;拿槍,是寫大文章。現在我們拿起槍來,就要寫好這篇驚天動地的大文章!”
十年裏,這篇大文章也被別人寫下過敗筆。
你們的頂頭上司,曾經從冰雪覆蓋的鄰國,千里迢迢給你們寄來了《北極熊革命指南》,告訴你們:
“大鬍子的學生都是一家人,一筆畫不出兩副鐮刀鐵錘。北極熊大哥走的道路,就是世界革命的唯一道路,就是所有鐮刀錘子組的道路!”
你心裏嘀嘀咕咕,可沒敢説話。你朋友卻拍案而起:
“可我們不是北極熊!我們沒有北極熊那身板,我們得走自己的道路!”
他很快為自己的倔脾氣付出了代價:
冷落、罷官、批鬥;
還在光頭的飛機大炮下,倒下了無數的好兄弟。
十年裏,你朋友的堂客小霞,死在了光頭手裏,他的三個兒子下落不明;接着是他的小妹和三弟,一個個犧牲在光頭的屠刀下。
你想他一定很悲傷,得去安慰他幾句,可他開會去了。
你定睛一看,只見他卧室的書案上留下這樣的詞句:
“生為階級,死為階級,階級後如何?得到勝利方始休!”
“這頭犟牛,到這時候還犟!”你搖搖頭走回去,卻看見樓下的一片火把——在這個小縣城的這座紅色樓房旁,無數打着火把的戰士,在等着你的朋友,在盼着你的朋友。
你的朋友沒有讓大家失望,把鐮刀錘子的隊伍帶出了險境,帶到了後來聞名世界的窯洞之城。
在窯洞城外的高台上,你看見他雙手叉腰,對着歡呼雀躍的人羣演説:
“講到長征,請問有什麼意義呢?長征是宣言書,宣告我們紅軍是英雄好漢,帝國主義和他們的走狗光頭公等人,則是完全無用的;長征是宣傳隊,不經過長征,沿途的幾萬萬民眾哪裏會懂得紅軍這一番大道理呢?長征又是播種機,在十一個省中間,播下了革命的種子,發芽、開花、長葉,將來是會有收穫的……”
“講得真好,不愧是當年楊老師給了105分的潤之兄!”你一邊和大家一起鼓掌,一邊在心裏點贊。
可是,你的心裏又猛然襲來一陣酸楚——就在這十一個省中間,你的朋友不得不丟掉了他的一個兒子和兩個女兒。長征是播種機,可是這三顆小小的種子,究竟撒在哪兒?他們會發芽,會開花嗎?還能找得到嗎?
你不敢再往下想;
你突然覺得,台上的那個高大的身影,其實是那麼孤獨……
不久,你告別了窯洞城、寶塔山,廝殺在抗日的戰場,但耳邊還是迴盪着“潤之兄”的告誡: “亡國論是不對的,速勝論也是不對的。抗日戰爭必須經過防禦、相持、反攻三個階段。但最後的勝利,一定是中國的。”
“什麼是真正的銅牆鐵壁呢?就是千百萬真心實意地擁護革命的人民羣眾。這是真正的銅牆鐵壁,是任何力量都打不破的,完全打不破的。”
“革命戰爭是羣眾的戰爭,只有依靠羣眾才能進行戰爭,只有動員羣眾才能進行戰爭。兵民是勝利之本,動員了全國的民眾,就造成了陷敵於滅頂之災的汪洋大海。”
武裝鬥爭、羣眾路線、黨的建設——這就是你的朋友送給你的“三大法寶”。看着自己的部隊越戰越強,根據地也一天天擴大,你的心裏樂開了花:“潤之兄的法寶是真管用,不愧是當年就預見到二十年內中日必有一戰的毛奇毛子任!”
東洋鬼子投降了;
不久,青天白日會的光頭會長也被你朋友指揮的百萬大軍秋風掃落葉般趕下大海。
“這仗打得真痛快!”你站在前線的指揮所裏,一邊用望遠鏡觀察着望風而逃的青天白日軍,一邊想,“革命真的就快勝利了!託潤之兄的福,咱們這輩子吃苦受罪的生涯,可以畫上個句號嘍!真好,船到碼頭車到站,我也該伸個懶腰喘口氣,老婆孩子熱炕頭啦……”
這時候,老百姓裏也開始流傳一首歌:
“東方紅,太陽昇……”
太陽還沒升,懶腰也還沒來得及伸,一封急電又把你叫回你的朋友身邊。
好傢伙,全國鐮刀錘子軍的著名將帥都集中在這個小山村裏。小小的會議室裏將星燦爛,人氣爆棚,為的就是聽你朋友的這番話:
“中國革命的勝利,只是萬里長征走完了第一步。如果這一步也值得驕傲,那是比較渺小的。” “可能有這樣一些鐮刀錘子組員,他們是不曾被拿槍的敵人屈服過的,他們在這些敵人面前不愧英雄的稱號。但是他們經不起人們用糖衣裹着的炮彈的攻擊,他們在糖彈面前要打敗仗。”
“這一點,現在就務必要向組內講清楚,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謙虛謹慎不驕不躁的作風,務必使同志們繼續地保持艱苦奮鬥的作風。”
你在台下如坐針氈,怎麼看怎麼覺得你的潤之兄在説“可能有這樣一些組員在糖彈面前要打敗仗”的時候,是在盯着你。
你心想:
“壞了,這怎麼還是當年那個沒日沒夜催逼着俺用功讀書,刻苦上進的湘潭倔驢子呀!要了親命啊!他是看穿了俺的那點兒小心事兒嗎?”
還好,你的朋友給你題了個詞:“宜將剩勇追窮寇,不可沽名學霸王”,送你回到了前線。
過了幾個月,收音機裏傳來了你熟悉的聲音——原來,你的朋友要在過去皇上住的紫禁城跟前,立一座高高的紀念碑:
“三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你的眼前,就是你的戰士們前仆後繼,向着青天白日軍的最後堡壘持槍躍進的身影;
“三十年以來,在人民解放戰爭和人民革命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你的眼前,無數犧牲的好同志在向你走來。你使勁眨眨眼,看到了那中間有楊老師的好朋友李先生、你們的學監方先生、你們一行同學裏年齡最長的何鬍子、和潤之兄並列“一師雙傑”的老蔡……還有潤之兄的親人們:懷着孕被敵人槍殺的小妹、高大英武的三弟、和他爸爸一樣打得一手好算盤的二弟、喊着口號被敵人活埋的小侄子、還有小霞——她寧死不肯和你的朋友離婚,臨刑前還在祝願“潤之革命早日成功”……
“由此上溯到一千八百四十年,從那時起,為了反對內外敵人,爭取民族獨立和人民自由幸福,在歷次鬥爭中犧牲的人民英雄們永垂不朽!”
你的眼前,走來了如潮的人羣,其中有湘潭縣帶頭反抗貪官污吏的彭鐵匠、死守台灣壯烈殉國的湘軍弟兄、“我自橫刀向天笑”的壯飛先生、蹈海明志震動中外的英雄天華先生……這都是當年求學時你的朋友引為湖南之驕傲,屢屢向你提起的人物。
…….
你猛然明白了幾個月前你朋友的告誡,於是你告訴集合肅立的千萬個戰士:
“ 咱們自己的國家就要建立了,潤之兄今天立的這個碑就是我們的國家的祖宗碑,我們這個國家的基腳!
這個碑上,一道一道,都是眼睛。我們的前輩那些跟地主老財洋鬼子玩過命的的好漢,還有我們自己那些犧牲的好同志、好兄弟,還有我們十里八鄉打碎骨頭連着筋的鄉親,都在這碑上看着我們哪,世世代代看着哪;
同志們,我們打下這個江山,是他們汗澆血灌拿命換來的,一定得把它看好了,看美了,世世代代開鮮花,結甜果,讓我們的子孫後代享福,讓倒下去的同志們在天上,在這碑上看得高興,知道自己沒有白白搭上性命!”
然而,鮮花還沒開,甜果還沒結,花旗國就從東北的鄰國打來了。
“為了援助朝鮮人民的解放戰爭,反對美帝國主義及其走狗們的侵略,藉以保衞中國人民、朝鮮人民和東方各國人民的利益,着將東北邊防軍改為中國人民志願軍,協助朝鮮同志向侵略者作戰並爭取光榮的勝利。”
——不用看命令後的署名,你就知道這又是潤之兄豪氣沖天的手筆;
你不知道的是,你身後這支正在跨越鴨綠江的隊伍裏,就行進着你朋友失散多年後終於找到的大兒子。
幾仗下來,花旗軍又被揍得丟盔棄甲,你正在遍地冒煙的烏龜殼中間簽署戰果報告,一個噩耗悄然傳到了你的耳畔:
司令部昨天被敵機轟炸,犧牲的人裏有潤之兄的兒子!
你不相信,找到司令員彭猛子去問。
彭猛子閉上眼睛,點了點頭。
後來,彭猛子告訴你,他去向你朋友彙報了這件事。你的潤之兄只是一根接一根抽着煙,沉默良久,最後只説了一句:
“誰讓他是我的兒子呢!”
你想起五年前你這位大侄子剛從北極熊那兒回來,你一看就高興得不行:
“好棒的小子!比你爸還高,虎父無犬子啊!”
你的潤之兄卻不以為然:
“伢子,你看看你的手,白白嫩嫩的。你再看你眼鏡叔叔的手,又黑又粗。當年你眼鏡叔叔和你一樣,也是個洋學生嘞!現在你洋學堂畢了業,土學堂可還沒畢業。你給我下鄉勞動去,直到你的手也和你眼鏡叔叔一樣,那就算你的畢業證!”
回憶着這些,你心裏説:
“好一個誰讓他是你的兒子呢?當你的兒子,未必比當你的朋友還要倒黴啊?行行行,要倒黴,咱們哥們一起倒吧!”
你二話沒説,打電報回國,讓你堂客把兒子也送到戰場。
接着,你聽説:當年你的朋友領着鬧罷工要增加工錢的工廠煤礦,如今工人們加班不要錢,當做捐款給你們買飛機大炮;
你聽説:當年你的朋友領着抗糧抗税的農民兄弟,如今爭着搶着交售愛國糧、愛國棉,給你的戰士充飢禦寒;
你還聽説:遙遠的新疆有位老人把獨生兒子送到志願軍,結果彭猛子發了脾氣:
“給他送回去!志願軍不缺他一個,讓他好好孝敬他爹孃!”
哦,對了,六年之前潤之兄對鐮刀錘子組員們講完“愚公移山”的故事之後,説過一句話: “總有一天,我們也會感動上帝的。這個上帝,就是全中國的人民大眾。”
你知道,這次上帝是真的被感動了,而上帝是無敵的。
於是花旗國終於認慫了。在簽訂停戰協定的小房子裏,望着花旗國將軍們尷尬的表情,你又想起了四年前你這位朋友的激昂宣告:
“占人類總數四分之一的中國人民從此站起來了。”
你在心裏微笑着:
“好嘞,我的潤之兄,咱們站起來了。站起來,咱們一點兒不比花旗國低嘛,真好!” 然而你的朋友不滿足於中國人只是站起來,他還希望中國人能夠跑起來,飛起來。
回國後你脱下軍裝直奔工業戰線,因為你的潤之兄説:
“我們要在一個不太長的時期內,把我國從一個落後的農業國,建設成為一個先進的社會主義工業國。”
學生時代,你無數次對你的朋友談起過你“實業救國”的理想,那時他不以為然,甚至諷刺你喜歡空想:眼下國家四分五裂,外寇環伺,這時候談什麼“實業救國”,如同在着了火的房子裏搞裝修! 但這次,潤之兄比你還急,他説:
“一萬年太久,只爭朝夕!”
中國自己的汽車造出來了;
中國自己的飛機造出來了;
中國自己的水壓機和萬噸輪造出來了;
中國自己的導彈、原子彈也在攻關——本來在花旗國過得滿“韻味”的超級天才錢教授、鄧博士,和你一樣認定了這位朋友,不顧一切地趕回國來了。
“潤之兄當年的數學和理化搞砣不清,三天兩頭地不及格,都是我給他補的課咧”你心想,“他是怎麼讓這些科學大牛都死心塌地跟定他的呢?”
一切在蒸蒸日上,欣欣向榮。一切的計劃都不打折扣地實現,並且大大提前完成。 於是五年之後,你的朋友又發出鋼產量十五年內超過米字國,趕上花旗國的號召。 “潤之兄説行,那就一定行!”你像一部開足馬力的火車頭,準備為實現他的藍圖風雨無阻,日夜兼程。
不過,在下面看到的一句口號讓你嚇了一跳:
“人有多大膽,地有多高產!”
“這有點像當年《北極熊革命指南》裏説的那些話嘛,什麼會師武漢,飲馬長江,什麼攻打大城市,爭取一省或數省首先勝利”你思忖着,“我得跟潤之兄反映一下,不能讓下邊這樣胡來,他是最反對這些胡話、空話的了!”
“這些口號嘛,不能輕易否定。它主要是講要發揮人的主觀能動性,是給廣大羣眾鼓勁兒嘛。”誰知道你的潤之兄並不贊成你的見解。
“發揮主觀能動性,也要受客觀條件的限制啊!潤之兄你是種田人出身,你知道,地裏能打多少糧食,得看土壤、看水分、看天氣、看病蟲害情況,怎麼可能你想要多少就多少呢?”你急了,説話也越來越衝,“我知道,原來楊老師給你的《心之力》打了一百零五分,就是欣賞你對精神力量的推崇。可你現在是主席,你不能頭腦發熱啊!你要知道:上有所好,下必甚焉。你發燒發到38度,下面的幹部就會發到39度、40度、42度,那老百姓可就有得苦吃了!”
結果你的朋友也被你激怒了,雙方大吵一場,不歡而散。
後來,你聽潤之兄的秘書跟你談起,你走之後,你的朋友一根接一根吸了很長時間的煙,對他説:
“今天我們兩個老傢伙都不冷靜,大吵一架,對你們年輕人影響不好。其實,我這位老同學説的是對的,人發揮主觀能動性,有條件,有限度——不承認這些,就是唯心論。可是這些口號是下面羣眾自發提出來的。我們中國的老百姓,在反動統治的壓迫之下,一向麻木,一向冷漠,所以中國成了一盤散沙,受人欺負。現在為了建設新中國,人民羣眾一下子迸發出這樣大的熱情,真是今非昔比,換了人間,我們不能給他們潑冷水啊!帝國主義還在包圍着我們,封鎖着我們,威脅着我們,戰爭陰雲並沒有散去,我們的經濟建設慢不得呀!可是,我們的基礎是一窮二白,北極熊雖然援助了我們,但是靠別人總不是久計,何況現在我們和北極熊現在也在鬧矛盾,這張牌恐怕靠不了幾天了。我們得靠自己,可是我們自己沒有什麼別的資本,就是有熱情、幹勁、獻身精神,這是我們最可寶貴的財富。氣可鼓,不可泄,下面就算説了一些過頭的話,我們也只能引導,不能壓制呀!”
你再不説話了。你知道,你所想到的,你的這位朋友其實都想到了,只是他擔任着這艘大船的舵手,所有的選擇對他來説都很艱難,都要付出巨大的代價。
後來,發生了很多事情:
國家經歷了空前嚴峻的困難時期,你的朋友和全國人民一起忍飢挨餓;
原子彈成功爆炸了,你的朋友説:“我是不想要這個東西的,可是當今世界上,你沒有這個東西,就要受欺負。為了消滅原子彈,先要掌握原子彈。”
花旗國終於不得不承認你們,鐮刀錘子組的代表昂首挺胸走進了聯合國大廈;
在他一生中的最後十年裏,你的朋友發動了你所見過的最奇怪的一場革命:
你明白,你的潤之兄,覺得他親手建立的新中國大廈,有毛病,有污點,和他的理想有很大距離,必須進行一場疾風暴雨的掃除;而且,鐮刀錘子組的不少幹部們,有些懈怠,有些鬆勁,有些不再像打仗的時候那樣,把那些工農弟兄的疾苦放在心上,這也必須進行一場雷厲風行的整頓,不然對不起潤之兄立的碑上那麼多前輩和兄弟。
但他似乎從未説清過:這種掃除和整頓,究竟該怎樣進行,怎樣避免傷害那些不該傷害的人。
於是,這十年被畫上了一個大大的問號,交給了每一個後來人。
當你的朋友高懸着的畫像披上黑紗的時候,你想起了你的朋友和你説過的:
“這個地球沒了誰也照樣轉,徹底的唯物主義者是無所畏懼的。生老病死是自然規律。我死了,你們可以開個慶祝會,就説:這老頭子死了,讓我們慶祝唯物主義的勝利吧。再有,我這輩子喜歡吃魚,我死了,就讓他們把我燒了扔到長江裏餵魚。你就跟魚兒説:魚兒啊,這老毛一生吃魚,欠了你們一個大大的人情啊,現在他死了,你們吃他吧,尚饗!”
慶祝會自然沒有開,那會被全國人民打死的;
他也沒有去和魚兒作伴,而是永遠休息在了他當年升起的國旗對面的紀念堂。
你心痛,但抑制住了淚水,你在那個紀念堂裏對他説:
“潤之兄,你太累了,需要休息了。”
真正讓你抑制不住的,是幾年之後:
幾年後,小霞的舊居要翻修,在牆縫裏找到了她當年寫的詩和日記,每一篇都是對遠行的潤之兄的掛念,掛念他的冷暖,掛念他的腳傷,掛念他的安全,最後她説:
“我除了為母親而生之外,就是為他而生的。假如他有一天被人捉着去殺,我也一定要和他一起共這個命運。”
你的潤之兄從沒讀到也永遠不可能讀到小霞的這些話了。
又過了幾年,你朋友在北京的故居也要翻修,工作人員在你朋友的衣櫃裏發現了疊得整整齊齊的一套內衣、帽子、手套——這是他和小霞的大兒子的。這個大兒子犧牲在了朝鮮,當時你的朋友説,他只是一個普通戰士,遺體不要運回國,和他們的戰友們葬在一起吧。
但這天的發現表明:讓孩子葬在朝鮮的潤之兄,卻瞞着身邊所有人,把他的這套衣物悄悄收藏了二十六年。
他其實很喜歡很心痛他的那個崽,以及這幾十年轟轟烈烈倒下的很多親人,還有丟掉的那麼多崽和女。
知道了這些,你就像當年在大屠殺的現場撲到潤之兄懷裏一樣,在家裏痛哭失聲,捶胸頓足: “你個死湘潭騾子!小霞是那樣對你,你給了她什麼?你讓她給敵人殺了還不算,還讓她幾個孩子在上海流浪好幾年,好不容易找到了,又送他到朝鮮去打仗。打死了,連個屍骨都沒有運回來,你偷偷收着這一套衣褲,你是怕到了那邊不好向小霞交代是吧?你怎麼交代得了啊,你個死湘潭騾子呀!” 走在大街上,你聽到幾個人在議論:
“這個湖南鄉巴佬有什麼好的?整了那麼多人,讓那麼多人捱餓!讓我們國家窮了幾十年!” 結果一大幫人圍了上去:
“你們敢污衊我們的毛主席?別看他老人家去世了,別看他老人家不招現在很多當官的待見,可他活在我們老百姓心裏!”
“對,你們這幫龜孫子,趕緊給毛主席道歉,不然別想囫圇個兒離開!”
你分開人羣,走上前去:
“讓他們走吧。”
“眼鏡大爺,您老可是主席的同學,難道不為主席出口氣?”
“潤之兄從來不要別人替他出什麼氣。他説過:我們共產黨人,是為人民服務的,因此我們有了缺點和錯誤,就不怕別人來指出。不管你是誰,只要你説得對,我們就接受,就改正。”
“可他們那是胡説八道啊!”
“潤之兄説過:有則改之,無則加勉,言者無罪,聞者足戒。烏鳶之巢不毀,而後鳳凰集;誹謗之罪不誅,而後良言進。而且,人的認識總是有一個過程的。潤之兄説:新事物也好,真理也好,一開始大多數人是不認識的,很多香花一開始的時候,是會被人們當作毒草的。我們要允許人有一個認識過程,還要善於團結那些反對過自己,並且被事實證明是反對錯了的人。”
你又走向那灰溜溜的幾個人:
“回去吧。多看點書,多瞭解瞭解老百姓的想法。把心放正,好好做人。今天你們也看到了,那就給我好好記着:想説説潤之兄的不是,本來也沒什麼,他給人民做事兒,是是非非本來就是人民可以説的嘛;可説得太邪門兒了,説的都不是人話了,惹翻了老百姓,那是要倒大黴的!走吧。”
回去的路上,你想到了潤之兄曾經説過:
“再過一千年,我們這些人,包括馬克思、列寧,大概都會顯得很可笑吧!”
你那時候曾經想過:我們為什麼要考慮一千年以後的事情呢?
後來你讀到了一位外國領導人的評論:
“毛澤東這樣的偉人,幾百年,一千年才能出現一位。他讓歷史顯得渺小!”
但你明白,在潤之兄的心目中,歷史是不會渺小的,歷史總是新陳代謝,奔流不息,總是推動着人們去創造新的生活,新的奇蹟,新的偉大。
你看,你的孫子和重孫子都在向你走來,他們一個已經戴上了博士帽,一個還在稚氣未脱地念着他們的“毛嗲嗲”、“毛爺爺”幾十年前對着一羣年輕人説的那段話:
“世界是你們的,也是我們的。但是歸根結底是你們的。你們年輕人,好像早上八九點鐘的太陽,朝氣蓬勃,正處在興旺時期。希望寄託在你們身上。”
你回頭,再看全中國最莊嚴的城樓上那幅巨大的畫像。
那前面,是他親手升起的五星紅旗。
你的這位朋友,在永遠凝視着你,凝視着這個國家
——凝視着這篇他擬好提綱,打下草稿,後人還在一代代書寫的“大文章”。
這時,你在心裏會怎樣説呢?
你會不會覺得,認識這樣一位朋友,這樣一位愛寫“大文章”的“潤之兄”,讓自己的一生和這個國家的命運一起改變,變得這樣非同凡響,蕩氣迴腸,這樣跌宕起伏,恢弘壯麗,是你這一輩子最大的奇遇,最大的幸運呢?
我想,你會作出自己的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