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主席是如何讀書的?——觀影手記(附錄:“關注現實”不是逃避刻苦讀書的藉口)_風聞
驱逐舰051-人民主体的历史和政治哲学。2018-12-27 17:30
昨天的馬克思主義原理課,和同學們一起觀看了中央電視台1993年拍攝的文獻片《毛澤東》第5集《書山有路》,我邊看邊作了些記錄,並就毛澤東讀書生活的特點進行了講解和討論。

我以為,根據本集所講的內容,毛澤東讀書的特點,可以概括為四個大的方面:
第一,終身學習:
終身學習,一是與書相伴始終,據片中所述,他從八歲入私塾,直到臨終前還在讀書(1976年8月26日借閲宋人洪邁《容齋隨筆》,9月8日仍在閲讀,9月9日零時十分毛澤東逝世)。他可以説不但是“活到老,學到老”,而且是“學到死”。
二是他不論順境逆境,都堅持學習,而且異常專注。少年時父親不讓他繼續讀書,他通過自己的老師李漱清先生做父親的工作,使得學業能夠繼續;紅軍時期,他在得了重病,被人排斥出領導崗位,並且到處被反動武裝追剿的時候,在福建永定的大山裏,搭個竹棚號稱“堯豐書房”,堅持讀書;好友羅章龍回憶他在北平可能因為居住條件不好,有時在人行道上讀書,一入迷就擋了別人的路,人家只好把他拖開;在中央蘇區時,博古排斥他,認為他是不懂馬列的土包子,他卻不以為意,還向博古借馬列的書看——可見他學習起來都是專心學人所長,並不在乎個人意氣。
三是他讀書循序漸進:一開始發矇是六年國學;接着在新式學堂裏學習了七年西學;1918年接觸馬列主義。最後他在實踐基礎上把這些融會貫通(比如,他的“實事求是”很可能就來自嶽麓書院的匾額“實事求是;他為抗大制定的校訓“團結緊張嚴肅活潑”,與嶽麓書院的院訓“整齊嚴肅”,也有淵源關係),形成了既富有中國特色和又具備全球眼光的馬克思主義理論新成果——毛澤東思想。所以把握他的終身學習思想,主要是抓住兩個字:一個持之以恆的“恆”字;一個循序漸進的“漸”字。
第二大方面,自由研究。這個“自由研究”,是毛澤東親口説的他最贊同的讀書觀。我以為又包括三點:
一是自學為主,師友切磋。毛澤東曾從省立高級中學退學而去湖南省圖書館自學,又曾在北大圖書館當管理員而藉此自學。這都是因為他不願受太多條條框框束縛而願意進行自由研究。但他並不是不尊重老師和學友(例如楊昌濟老師就讓他很敬佩,這位老師對他也極為看重和欣賞),只是他認為老師和朋友是交流學習的對象而不是依賴的“靠山”,更不是炫耀的資本。
二是問題導向,學以致用。他認真閲讀列寧的《兩種策略》和《左派幼稚病》,是為了糾正黨內的的右傾和“左”傾錯誤;他讀斯大林的《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是為了糾正大躍進和人民公社化運動中不尊重客觀經濟規律的做法。
三是獨抒新見,不拘一格。別人讀屈原的辭賦,只是當作一篇美文,他讀出了屈原的批判和戰鬥精神;別人讀《詩經》只讀出了“哀而不傷,樂而不淫”的禮教思想,他讀出了“老百姓是聖賢”的人民性;別人讀《紅樓夢》讀出的是一個愛情故事,或是附會些佛教思想,他卻讀出了封建社會的衰亡史。這方面,要抓住一個求實的“實”字和一個創新的“創”字。
第三,博專結合。這也可分三個層面看:

一是廣泛涉獵。他讀書古今中外經史子集無所不讀,藏書涉及22大類,91000餘冊,極為好學,也極為博學。
二是有所側重。他作為社會主義的國家領導人,重點一是讀馬列理論,二是讀中國的歷史、哲學等著作。這是個人愛好使然,也是他作為國家領導人把馬克思主義理論和中國的歷史與現實結合起來的需要。
三是不厭反覆。對重要的特別有指導啓發和借鑑意義的書籍,他都反覆精讀:《資治通鑑》他讀了17遍,列寧的有些書他讀了幾十遍。——中文系有位女生看了影片後敏鋭地指出(這真是很用心,很棒的見解!):主席好像特別愛讀列寧的書。我説是的,很多專家也説馬列著作裏毛澤東偏愛列寧。這可能是因為列寧和毛澤東一樣都不但是革命的理論家和思想家,又都是建黨建軍建國的實踐家,而且都是在經濟文化較落後的國家領導革命和建設,所以有很多如何把理論與實踐結合的經驗可以參照借鑑吧。這裏要把握的要點,是一個博古通今,觸類旁通的“通”字,和一個惟精惟一,精益求精的“精”字。
第四,是修己達人。毛澤東讀書,決不是那種“獨學而無友”的一個人悶頭讀,而是十分注意共進,共享,共識,在人羣中形成好的氛圍。這也可分三個層面:
一是帶動同志。黨犯了錯誤,紅軍打了敗仗,他就讓彭德懷讀列寧的《兩種策略》和《左派幼稚病》;大躍進出了問題,他就發動幹部讀斯大林的《蘇聯社會主義經濟問題》,學政治經濟學。——不難看出,每當全黨面臨轉折,面臨新問題,面臨大的困難,他就在可能的範圍內號召學習,號召讀書,以此來一是可以系統地總結經驗教訓,把實踐教給我們的感性經驗上升為對本質和規律的認識;二是有利於形成共識,無論成敗譭譽,都不是隻看某些個人責任或功勞,而是看作一個大家共同的研究問題,認識真理的過程,這就從根本上遏制了把黨內的思想鬥爭變成那種無原則、無積極結果的個人之爭乃至宗派之爭,有利於統一思想,達成共識;三是能提高幹部的知識和理論水平。用心不可謂不良苦而深遠。
其二,教育子女。毛澤東的女兒李訥回憶,父親很小就要她們背誦唐詩宋詞,打好中國文學功底。父親在她小學五年級就讓她讀《紅樓夢》,當有人對此表示疑慮時,父親説:“不讓她自己讀,她就永遠不知道分辨好壞。”可見毛主席教育子女讀書,是給她們充分的自主權,讓她們自己閲讀,鑑別,發揮“自由研究”的精神。但是毛澤東並非撒手不管,每週他要查問子女讀《紅樓夢》的進展,心得,和她們一起品評探討,給予引領和指導。這就是所謂“收放結合,相得益彰”。

三是溝通賓友。毛澤東是一個大黨大國的領導人,他交往的對象不只是黨內的同志,而是遍及五湖四海世界各地。這些人裏有些是和我們意識形態很不相同甚至截然對立的。毛澤東以自己的淵博學識為基礎,很善於藉助書籍、文化來與人溝通。英國首相希思來訪,送給毛澤東達爾文的著作和達爾文的簽名照,毛澤東就非常欽佩地和他談起這位英國人最引以為豪的科學家之一(另一位自然是牛頓),並且説:達爾文提出進化論,是捱過罵的,我也經常捱罵。這就無形中拉近了意識形態迥然對立的賓主之間距離(毛澤東還引用《昭明文選》裏的話,和另一位外國領導人説過:我是捱罵的。蔣介石罵我是土匪。木秀於林,風必摧之。所以,風如果不摧你,是因為你這個“木”還不秀,不高,可見人不捱罵,不好。毛澤東這話對那些正在爭取國家獨立自主的人民和領導人,當然是極大的鼓舞。)人要有胸襟才能團結人,才能與很多不同的人合作,但胸襟不是你説有就有的,不是你做個那樣“親和”的姿態就有的(當今的某些西方政客就是這樣,裝作很開放,但其實並沒有對別人的真正理解),你得有積澱,有博大的眼界和見識,才能有胸襟,有氣量,和別人才有溝通的媒介和橋樑。這一點,毛澤東的淵博學識無疑起到了重大作用,也為我們樹立了典範。在這方面,我們要抓一個“率”字,既是表率的率,率先垂範,做學習的典範,思想的典範;又是率性的率,率真的率,真誠、豁達、開朗,充滿着靈氣。還要抓住一個“教”字,不僅是有言的“教誨”,更有無言的“教化”。
毛澤東是學師範出身,他曾經説過,他覺得説不説自己是什麼偉大領袖,偉大舵手,偉大統帥都無所謂,“偉大導師”倒還可以,因為“導師”就是teacher,就是教員嘛。以身以言,毛澤東都無愧於中國人民的偉大導師。——他讀書求知的寶貴經驗和偉大風範,就是他留給我們的無數堪稱無價之寶的精神遺產之一。
附錄:“關注現實”不是逃避讀書的藉口——致某些同學和朋友
關注現實,是完全正確的。 但要切記:決不能以“關注現實”為藉口,逃避刻苦讀書。
事實勝於雄辯:我們的革命領袖如毛主席,日理萬機,軍書旁午,猶手不釋卷,學而不厭,所讀之書汪洋浩博,不可勝數。我們再“關注現實”,總不至於比毛主席還關注吧?我們再忙,總不至於比他還忙吧?可比起他老人家,我們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好好讀書呢?我們有何藉口可找呢? 而且真正説來,越關注現實的人,就越是有強烈的願望對現實作出深刻的解剖和預見,也就會越愛讀書。
習總書記在今年紀念馬克思誕辰200週年大會上的講話中説:讀馬列經典,悟科學真理,要成為我們共產黨人的一種生活習慣。
這話説得何其好啊!
共產黨的一個令別的政黨和政治力量不可企及的優勢(當然不止這一個),就在於對理論思維、歷史經驗的高度重視。 中國共產黨則更有世界上最古老、悠久、持續、深厚的文化底藴。
當年面對馬克思的旁徵博引,德國的杜林曾經諷刺道:這不過是“中國式的博學”而已。 恩格斯則犀利地反擊道:像杜林這樣涉獵甚少,引證文獻頻頻出錯的人,當然會憤憤於別人的“中國式的博學”。 從“中國式的博學”一語看來,儘管當時中國積貧積弱,但博覽羣書,引經據典,仍然是那個時代歐洲人普遍接受的中國人的形象。
可是,今天我們做到了嗎? 如果今天西方人知道現在我們很多人讀書之少,之怠,會不會造出一批新説法——“中國式的無知”、“中國式的粗俗”、“中國式的淺薄”?
我説我們的讀書之“少”,大家都理解是怎麼回事,那麼讀書之“怠”呢? 這是説:我們很多人讀書,雖然讀了,而且可能還不少,但只是過目而已,並沒有主動地,全身心地吸收書中的精華。
比如有的同學告訴我,她們也讀過一些馬列原著,而且讀得還很“認真”。
但是我要問: 可是,你們這種“認真”,是一種什麼樣的“認真”呢?
既然“認真”讀了馬列,為什麼我在你的文章裏找不到哪怕一絲馬克思、恩格斯、列寧他們那種激越、酣暢、雄辯、剛健、清新、縝密、典雅、鮮明、樸實、風趣的格調、神韻呢?
為什麼你們還不覺得自己的這種虛假、貧乏、空洞、混亂、平庸的,裝腔作勢的,未老先衰的,發黴發粘的官僚主義文風,是很可恥的甚至令人作嘔的呢?
一個人如果天天都在“認真”地吃味道鮮美的極品大餐,難道還能受得了那些黴變食物嗎?
我不知道比我強的那些人感受如何,但我自己以前讀魯迅、讀馬列,讀毛澤東等等的時候,只感覺自己無法拒絕那種撲面而來的偉大,想讀出聲,想旁若無人地朗誦,想哈哈大笑,想找個人來痛痛快快地談它幾天幾夜…… 而現在很多同學恐怕是愁眉苦臉地面對這些書的,她們的“認真”,恐怕就在於她們“真切”地“體認”到了讀這些對她們來説毫無趣味的書的痛苦與無奈。
這不是哪一個人的錯。 在資本主義或準資本主義條件下,文化產品的生產和消費和其它商品一樣,也是越來越完全地受資本的逐利動機支配的。於是,快餐式的文化產品由於接受門檻低,又有固定模式,適於大規模生產營銷,因而成為文化主流,又反過來進一步塑造和強化了大眾的口味,形成一種每況愈下的正反饋機制(俗稱:惡性循環)。——這些,都是老生常談,然而,是正確的老生常談。
怎麼辦呢?
其實我也不知道,因為我一樣庸庸碌碌於這樣曖昧不明的時代,並不比我所批評的人好半分。或者不如説,我批評的第一個人,正是我自己。
説真的,很多時候,我也厭倦馬克思,厭倦哲學,厭倦那些耳熟能詳的顯赫的名字,厭倦那些令人頭痛的宏大深奧的字眼兒。
然而,我現在就正在讀馬克思,讀哲學,咀嚼那些名字下那些宏大深奧的字眼兒。
“秘訣”在於:
厭倦的時候,我會拋開那些疊牀架屋的詮釋,“學術派頭”十足的名詞,而回到事情的原點,比如:
馬克思是一個為窮苦人説話,為窮苦人找出路的人,但他不相信單純的道德説教,更不相信當時的既得利益者會發善心;
康德想要恢復大家對知識的信心,但又不願意讓知識淹沒了大家對道德信念的質樸堅守;
黑格爾想讓康德的“理性”中有足夠的歷史感;
費爾巴哈認為,真正的理性不全是康德式的先驗推導,也不全是黑格爾的辯證的歷史的演繹,而在於我們要像對待戀人一樣對待自然,把自然當成活生生的和我們心氣相通,血肉相連的獨一無二的“你”,而不是僵死的,疏遠的,可有可無,也可以替代的“它”。理性並不排斥情感,相反只有投入大量的爰,我們才能建立與自然的全面豐富的聯繫,才能把握真實的自然和真實的自己。
費爾巴哈的這些想法很讓馬克思動心。
不過,他認為,我們和自然可不能只是“精神戀愛”,不能只是滿懷深情地靜觀,我們得用物質性的實踐深入她,改造她,與她結合,讓她懷上我們的孩子,當然我們也得改造自己,當一個負責任的丈夫和父親(比如我們要通過革命來建立一個生產關係得到最優化的共產主義社會,才能有效防止各種狹隘的、短期的利益考慮對自然和我們自身本性的破壞)——這才真正達到了彼此瞭解,彼此肯定,彼此成就(完成了的自然主義就是人本主義,完成了的人本主義,就是自然主義)。
…… 每當這樣回到原點的時候,我總感到書本上那些枯燥僵化的字眼兒,又滿含着親切生動的意藴,又能給我帶來巨大的啓迪和享受了。
同時,列寧的教導也在耳畔響起:
概念思維、理論思維,比起生動的現實,總難免是僵化、遲鈍和片面的。這個矛盾無法一勞永逸地消除,只能在人類認識活動無窮無盡的辯證進程得到不斷展開和不斷解決。
這,或許就是解決“關注現實”與“刻苦讀書”之間矛盾的真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