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獅“造夢”：中國直銷業20年“野蠻生長”樣本_風聞

來源：看看新聞Knews

12月25日，丁香園的一篇公眾號文章《百億保健帝國權健，和它陰影下的中國家庭》，將天津權健公司推向輿論漩渦，其與另一家中國直銷巨頭天津天獅生物工程有限公司的淵源，亦被媒體挖出。

天獅公司總部和權健都在天津市武清區，二者直線距離6公里。天獅創立於1995年，其影響比權健更矚目。據全國工商聯2018年8月發佈的“2018年中國民營企業500強”榜單，該公司的母公司——天獅集團有限公司排名第214位，在天津民營企業中高居第三位，其董事長李金元被稱為“津門首富”，也被稱為中國直銷第一人。

束昱輝曾是李金元麾下300萬銷售隊伍的一員，權健就是束帶領一個從天獅辭職離開的團隊創建的。此後，一直以來不斷有天獅高管跳槽到權健擔任重要職務，因此，權健的運作模式幾乎是天獅的複製：用中醫概念將產品進行包裝宣傳，再通過一層層人際網絡進行銷售。

和權健一樣，天獅多年來一直深陷“傳銷”陰影。12月27日，江蘇南通市公安局通報，警方成功破獲一起特大非法傳銷案，6個傳銷組織以“天津天獅”名義從事傳銷。目前，92名犯罪嫌疑人因涉嫌組織、領導傳銷和非法拘禁罪已被刑拘。

中國裁判文書網的公開資料顯示，2009年以來，全國以“天津天獅”名義進行的傳銷活動引發各類刑事案件2781例，除了以“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定罪的案件，其他案件主要表現為非法拘禁、故意傷害、搶劫、過失致人死亡、故意殺人等，共致155人死亡。

一邊是被輿論質疑包圍的尷尬，一邊卻是掌門人行事的高調。今年以來，天獅董事長李金元走訪了美國、幾內亞、加納、越南、斯里蘭卡、肯尼亞、埃塞俄比亞、蘇丹等數十個國家，還剛剛去拜會了聯合國秘書長安東尼奧·古特雷斯，“彙報了天獅全球業務發展情況”。

天獅宣稱目前在全球已經建立了110個國家分公司，業務輻射190個國家和地區，“正處於第三次創業改革轉型的關鍵時期，要做好頂層設計和終端模式的一系列改革工作，推動民族事業進入世界500強”。

“衝擊世界500強”，李金元已喊了13年。這對於一個直銷企業來説，簡直就是一個夢。而造夢，往往是直銷業常用的手段，尤其在中國直銷界，它是眾多直銷大佬和直銷品牌的必備武器。但美夢抵不過嚴酷的現實，當年那些善於造夢而紅極一時的直銷品牌如紅桃k、太陽神、三株、哈慈等，或黯淡無光，或已銷聲匿跡。

自1995年創辦天獅以來，李金元不斷地造夢，製造出了一個個轟動的“噱頭”。它無疑是中國直銷業野蠻生長的最好樣本。

豪華團體秀

2015年，天獅集團成立20週年。這一年的3月7日，天獅為中國區的優秀業務代表獎勵了100輛寶馬轎車，出手之闊綽令人咂舌。兩個月後，他們又在法國排演了一場超級“團體秀”，引發世界輿論關注。

5月8日，法國南部城市尼斯的蔚藍海岸被6000餘名身穿藍、白服裝的天獅員工擠滿。天獅董事長李金元，一身筆挺的白色西服，站在一輛美式敞篷吉普車上，身後跟着70多輛二戰時的老舊戰車緩緩而至。他對着像士兵一樣整齊列隊的天獅員工揮一揮手，隊伍裏頓時響起震天的口號。

天獅員工高喊口號長達2個小時，還用身體擺成了一個英文長句“TIENS‘DREAM IS NICE IN THE COTE DA’ZUR”(“天獅夢想尼斯綻放”)，號稱創造了吉尼斯最大規模人體主題創意組字的世界紀錄。

這個“法國四日遊”的巨型旅行團，擠滿了戛納和摩納哥的79個四星級、五星級酒店和146輛旅遊大巴，鐵路公司專門增開了兩列高速列車。巴黎老佛爺百貨甚至為他們專門開設一層樓退税。

為了這次超級“團體秀”，李金元和他的天獅集團據稱花費了近2000萬歐元（1.38億元人民幣）。這個行為震驚了歐洲，天獅被歐洲媒體冠以“土豪公司”名號。

這其實是直銷公司的常見做法。現代直銷鼻祖安利1965年就做過類似的活動，當時安利組建了由8架飛機組成的專業機隊，載着公司高管周遊世界，造成了極大的轟動。搜索如新、完美等知名直銷巨頭近幾年的新聞檔案，“超級旅遊團”不能算是陌生的字眼，而6500人也絕非人數最多的旅行團。

四個月後，李金元再次玩了一個豪華“秀”。2015年9月13日，天獅在天津武清天獅國際健康產業園舉行20年慶典。3萬名來自全球5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天獅員工來到這裏“朝聖”。在這個佔地1平方公里的天獅集團總部，每一位來賓都感受到了李金元帶來的震撼。

在產業園的南門百米之外，透過一排高大的漢白玉石雕大門，可看見門內廣場上豎立着一隻金光燦燦的帶翅飛獅。據天獅員工説法，這是“亞洲最大的企業大門”，整組大門寬255米。廣場中那隻通體金色的獅子，雙目炯炯，肌肉雄健，腳踏地球，展翅向天，有四層樓高，是天獅集團的第六代飛獅，據説僅鍍金用掉的金粉就重達10公斤。

金獅背後是被天獅員工稱為“亞洲最大商用辦公樓”的集團國際行政辦公中心，大樓高48米，佔地近2.4萬平方米，環抱整個工業區。辦公樓前廣場上豎着近200根旗杆，旗杆上掛着190多面旗幟。天獅集團號稱在這190多個國家地區都有它的產品，李金元對此毫不謙虛：“天獅是中國最具國際化的企業。”

天獅集團刻意追求的宏大氣場，在掌門人李金元的辦公室可以尋到根源。據原《京華時報》記者葉永筆回憶：在李金元的會客廳，掛着一副李本人的巨幅畫像，他身着中山服揮着手，神態與動作和偉人簡直如出一轍。在李的辦公室，牆上掛的和地上鋪的都是世界地圖，“他很享受在這裏腳踏地圖迎接各方客人”。

而坐着敞篷車，檢閲員工隊伍，聽他們的歡呼，一直是李金元的愛好。曾與李金元共事三年的山東益生堂有機食品有限公司董事局主席駱超評價他：“太膨脹了，做的很多事讓人難以接受。喜歡被人擁戴，整天弄幾千人夾道歡迎，自己坐在敞篷車上面招手。”

天獅每年的年會都在海外召開。2016年5月，天獅組織50多個國家和地區的近3000員工在西班牙馬德里和巴塞羅那旅遊；2017年，天獅10000餘名員工在印度新德里舉辦年會。

李金元的發家史

李金元出身其實很普通。他1958年出生在河北滄州市李龍屯村，14歲初中沒有畢業就託關係進入華北油田，當了一名石油工人。1978年，李金元從油田辭職，搞過買賣，辦過塑料廠，開過麪粉廠，製造過乾洗設備，屬於中國最早進入所謂“投機倒把”行業的人。

1993年，不甘於小打小鬧的李金元從滄州來到天津，籌集了一批資金準備在房地產行業大幹一場。結果因國家宏觀調控政策和銀根緊縮，他未出手就遭遇迎頭一擊。

此時太陽神在全國正火。李金元於是介入全天然動物鈣粉生產，進入保健品行業。據媒體報道，從購買科研成果到建工廠、買機器到天獅高鈣素投產，李金元共投入2000多萬元，花光積蓄還欠了一屁股債。

1994年，天獅高鈣素生產出來了，但就是賣不出去，李金元幾乎絕望時，遇到了一個名叫周大剛的人。據《天獅的創業史》一書描述，周大剛的母親時任中國一個與鈣有關的協會會長，周本人對鈣也有研究，是直銷業界中人，他給天獅寫了一封信，建議採取直銷方式銷售天獅高鈣素。周大剛還帶李金元參加了一場直銷產品現場推介會，李深有感觸，決定採取直銷模式來運營。

直銷模式源於1945年美國紐崔萊公司，1990、1992年，隨着雅芳和安利先後進入中國，直銷模式在中國傳播開來。從紐崔萊以及後來安利的直銷模式來看，其天然具有多層網絡銷售和金字塔式的特點，與後來傳銷的某些特點類似。

隨後逐漸出現買空賣空、誇大其詞、惡意欺詐、強迫交易等現象，直銷演變為傳銷。1994年以“老鼠會”手段傳銷珠寶飾品的紅安聚富東窗事發，當年8月11日國家工商總局發出《關於制止多層次傳銷活動違法行為的通告》，9月2日發出《關於查處多層次傳銷活動中違法行為的通知》。

“當時傳銷非常猖獗，壞名聲殃及直銷。”《天獅的創業史》寫道：李金元不得已決定採用一種變通的方式，打算成立一家新的銷售公司，通過直銷模式來銷售高鈣素，這樣進可攻退可守。1995年6月，天津寶金髮商貿公司正式成立，第一個月直銷渠道回款10多萬元，第二個月達到100多萬元。“在成功的事實面前，天獅快速地調整了運營策略，將銷售通路全部統一為直銷，並申請以‘天獅公司’名義進行直銷業務，並於1995年8月3日獲得正式批准。”此後，8月3日成了天獅集團成立的紀念日。

1995年9月22日，國務院辦公廳發出《關於停止發展多層次傳銷企業的通知》，對傳銷進行規範限制，但沒禁止。此時正逢國企改革，大量工人下崗，天獅趁機在全國各地建立分公司，跳躍式地組建起了天獅集團。

直銷行業專家、《天獅直銷全攻略》作者王少波説，天獅集團成立三年後，在全國發展的業務員多達300萬人；1996年初至1997年8月共20個月，銷售收入19.89億元，利潤高達6.39億元。

1998年上半年，李金元“豪擲”30多輛紅旗轎車，獎勵天獅銷售精英，轟動全國。安利、雅芳等跨國直銷巨頭的一部分高管跳槽至天獅。

喧囂背後卻是撲面而來的危機。早在1997年底，興田集團的爽安康在湖南召開萬人大會，因利益矛盾演變成一場拳腳戰，造成死傷無數，轟動全國。這一傳銷暴動事件，直接推動國務院1998年4月發佈《關於全面禁止傳銷經營活動的通知》，對傳銷進行“一刀切”。

當年6月，國家批准安利、雅芳等10家外資直銷企業，允許他們進行“店鋪+僱用人員推銷”形式的直銷。國內那些沒有店鋪、沒有產品、靠嘴皮推銷的“傳銷”則被視為非法而被叫停。

為證明天獅集團和其他“傳銷”的不同，李金元高調宣佈給全國各地的經銷商退貨（退貨總額高達1.4億元），並嘗試在東北採取“店鋪+僱傭人員”的形式進行銷售，但效果很不好。國內禁止傳銷而又沒有直銷牌照，擁有34個分公司和1700多個代辦處的天獅無奈地將眼光轉向國外。

海外擴張的喧囂

1999年，天獅集團招聘國際直銷講師的廣告，經常以大版面密集地出現在《南方週末》《經濟日報》等國內知名權威媒體上。這一年，天獅啓動海外擴張戰略。

早在1995年，李金元就將眼光瞄向俄羅斯，兩年後李金元帶隊進入該國。1991年蘇東劇變後，俄羅斯經濟出現嚴重下滑，物質短缺，大量中國人將日用品倒賣至俄羅斯發了大財，更是鬧出了牟其中“罐頭換飛機”的轟動新聞。

不過，此時的俄羅斯人，受早年部分中國人銷售假冒偽劣產品影響，對中國產品的質量普遍不信任。李金元曾多次説到這個“典故”：他帶着天獅銷售人員每天商場、店鋪挨個進，竟然沒賣出一盒產品，好不容易有一個俄羅斯老太太願意買天獅高鈣素。他上前問原因，老太太説將天獅送的高鈣素餵狗，狗吃了沒事就想買來自己試試。

李金元對此非常尷尬，不過他沒有放棄這個市場。據《天獅的創業史》一書記載，李金元向歐洲各地的經銷商發出邀請，請他們到莫斯科國家大劇院參加天獅產品經銷會。當晚，一流的俄羅斯國家芭蕾舞演員演繹的《小天鵝》舞劇震撼了經銷商們。這出耗費1700萬元的“豪華”推介會，也讓天獅及李金元給俄羅斯人留下了深刻印象，此後逐漸有經銷商開始和天獅合作。

隨後，李金元再次導演了一場“大戲”。2000年8月3日，2000名來自中國、泰國、印度、越南等國的天獅集團銷售代表，乘坐“天獅號”包機和火車專列抵達莫斯科參加天獅集團5週年慶典。前蘇聯總統戈爾巴喬夫以及俄羅斯衞生部長普欽科·尤里列歐·民多維奇等政要，以及世界直銷協會主席邁克爾·謝菲爾、美國著名主持人哥里格受邀出席。

慶典上，李金元向30多名經理人獎勵了高級寶馬轎車，經理們坐着轎車繞莫斯科一週。然後，李坐着敞篷車，在70輛戰車的護衞下，在莫斯科紅場檢閲了“天獅軍團”。

《天獅的創業史》透露，當時參會的俄羅斯經銷商只有1000多人，業績平平，但天獅不管他們資格夠不夠，首先發出8輛寶馬汽車大獎，這一舉措激發了俄羅斯經銷商的熱情，也吸引了更多人加入到天獅直銷隊伍中來，“‘8.3慶典’之後，天獅在俄羅斯的月業績突破百萬美金”。

這場“炫富”秀讓李金元玩出了心得。隨後幾年，他在德國、泰國、印尼、肯尼亞、美國都先後舉行了這樣的“超級秀”。發豪車、請政要、大閲兵、繞城遊是他的慣用招數，雖然顯得俗套，但每次都屢試不爽，在當地引起轟動。

拿下俄羅斯後，天獅集團迅速在全球擴張。2003年9月，天獅收購美國SGKA公司，借殼在美國上市。2004年1月12日，SGKA股價從每股3美分飆升至每股11美元，持有6650萬股SGKA股票的李金元，頓時身價暴漲至7.31億美元，首次躋身2003年福布斯中國富豪榜，名列第四，自此成為該富豪榜常客。

天獅內部資料顯示，截至2004年底，天獅在全球90多個國家建立了分支機構，產品覆蓋190個國家和地區，在全球擁有900萬穩定消費人羣。不但覆蓋了5大洲，還在安利、雅芳等國際直銷巨頭的美國老巢建立了分公司。

此時的李金元，豪氣干雲。2004年底，他接受媒體採訪，拋出了天獅集團令人瞠目的發展計劃：“今後3年，天獅將在南非、英國、德國、法國、巴西、加拿大、中國香港等10個國家和地區上市。2007年全球營業額650億元。”

2005年，他公開提出天獅“要衝擊世界500強”，最晚不會超過2010年。世界500強企業2005年的門檻是124億美元（2004年營業額），按當時匯率摺合人民幣1016億元，而2004年天獅集團全球銷售額不過40億元。聽到李金元的海口，當時國內直銷界的很多大佬都笑了。

被拖累的直銷牌照

當李金元喊出天獅將在10個國家和地區上市以及衝擊世界500強時，他顯然忽略了一個問題：天獅的直銷帝國之路到底能走多遠？

2004年1月31日，被業界稱為天獅“精神教父”的駱超突然向李金元提出辭職。實際上，駱超並不是天獅的員工，把他和天獅聯繫起來的是一家名為三一盛世的營銷策劃公司。2001年10月，李金元個人出資，和駱超、王坤夫婦成立了該公司。李金元任董事長，駱超、王坤夫婦分別任副董事長兼首席培訓師、總經理。這家公司唯一的業務便是為天獅做教育培訓和會議服務。

不到3個月，2004年4月15日，天獅大中華區總經理王君平又突然主動辭職。4天后，天獅中國區數十位高級經理以上級別高管相繼離去或被辭退。不久，天獅集團執行總裁錢港基也辭職。

這次動盪使天獅損失了大量精兵強將。如駱超，在他負責天獅培訓業務的3年間，他培訓的班底將天獅國內銷售業績迅速從1億元做到8億多元。王君平在天獅的一年多，也讓天獅國內營業額增長了3倍多。而之前供職於安利的錢港基，實際是天獅國際化穩步發展的重要人物。

如新公司當時一位人士表示，對於以網絡渠道為主的直銷企業，一旦管理團隊動盪，整個公司業務將隨之倒向其他直銷企業，勢必會形成致命的要害。

與此同時，天獅還深陷“傳銷”陰影。一個事實是，天獅在海外急速擴張的同時，仍留下一部分人在國內繼續進行銷售活動。然而，在此期間曝出了天獅不少違規記錄：2002年1月15日，國家工商總局指令山東省工商局對天獅在德州傳銷保健品進行了查處。2003年4月，山西省工商局對天獅太原分公司進行了查處，天獅昆明分公司亦被查處……

2005年被看作“中國直銷元年”，《直銷管理條例》和《禁止傳銷條例》在這一年正式頒佈實施。此前，我國並沒有對“直銷”與“傳銷”進行界定，國內大多數直銷企業都採取多層直銷和跨區域直銷的形式，業務員可以不斷發展下線、層層抽成，獲得超過鉅額獎金。《直銷管理條例》明文規定此舉非法。

2006年2月22日，雅芳拿到了中國第一張直銷牌照。被禁8年後，直銷重回中國。《直銷管理條例》規定，“申請成為直銷企業，投資者具有良好的商業信譽，在提出申請前連續5年沒有重大違法經營記錄”。因此，天獅當年未獲得直銷牌照，“傳銷”陰影成為其在國內發展的最大障礙。

接下來5年，天獅集團在國內的發展愈發小心和收斂，業績大幅下滑。據在美國上市的天獅生物技術集團（美國）有限公司（擁有天獅中國公司80%的股份）年報顯示，天獅2006年收益較2005年同比減少29.1%。

據《天獅直銷全攻略》記載，2006年，天獅集團在全球有近900萬的銷售人員，近3200名的管理人員，在埃及、西班牙、美國、馬來西亞、巴西、奧地利建立了六個生產基地，而當時安利在全球僅有80多家分公司，300萬直銷員隊伍。

夭折的“千店計劃”

2006年4月10日，天獅集團正式啓動“直銷超市”項目，並確定將“為全世界消費者提供優質的產品、教育和事業機會，提升生活品質，構築和諧國際社會”。2007年1月，天獅集團正式對外宣佈進軍零售業，並投資2.5億美元成立了“百亮超市國際投資集團”；2月14日，百亮全球首家旗艦店在天津武清亮相。

李金元當時對外宣稱，2007年天獅將拓展中國長江以北及俄羅斯等地，到2009年建立起1000個直營超市；到2010年，通過直營和加盟等多種方式在全球開設4000家百亮超市，“少一個國家也不叫國際化！”

 百亮超市項目，在李金元的謀劃中其實是天獅衝擊世界500強的一個重大支撐。李金元2005年曾表示：“我們將利用自己的網絡，把在所有國家經營的剩餘資金整合，置換每個國家的土特優質產品，合理調配，組建自己的超市。”他的野心是將天獅做成中國的“沃爾瑪”。

2006年，李金元接受採訪時描繪的中國“沃爾瑪”夢更加具體：“我們把這100多個國家的貨幣置換每個國家的土特產品，再用我們物流調配到每個角落，形成大彙集。所以在一個角落能吃到或者用到100多個國家的產品，都是特製的。”

然而，這個百亮超市“千店計劃”當時一推出，就引起了眾多專家的質疑。直銷及店鋪營銷實戰型專家羅永亮説，百亮的準備並不充分，市場調研不足、管理團隊沒有磨合、與供應商合作不深入都將是致命的短板。他認為，作為建立在社區的超市，必須要以滿足居民的基本需求為主，日常生活必需品應成為主打產品，同時產品的性價比還要高，只有這樣才能爭得與對手對決的機會。

據當時媒體報道，百亮超市不是以人們日常生活的必需品（如食品、飲料、蔬菜、水果、水產等）為主，而是天獅產品和一些地方特產。無論從價格還是服務，百亮與當地超市相比都無優勢。百亮超市在賣天獅產品的同時為顧客推薦“事業發展機會”，鑑於傳銷的不好名聲，這些“機會”並不為眾多顧客買賬。

2008年8月初，哈爾濱的百亮超市關張；8月中旬，百亮超市在北京唯一的門店關門；9月上旬，天獅集團重金打造的零售業品牌——百亮超市健與美專業店僅剩3家。百亮管理團隊中多人離職，其中包括總裁唐穎、副總裁鄭鳳強，百亮千店計劃失敗。

“2008年歐洲金融危機爆發，全球經濟增長放緩，在競爭本就十分激烈的零售行業推行如此龐大的計劃，是非常困難的。”中商商業經濟研究中心副主任於淑華分析認為，當時受人民幣升值等影響，天獅在國外發展遇到困難，之所以在國內大舉開拓超市，還有一個重要原因就是為獲取直銷牌照增加砝碼。

傳銷疑雲難散

2011年3月，天獅終於拿到直銷牌照。而此時安利、雅芳、玫琳凱、無限極、新時代等眾多直銷企業早已完成全國佈局，天獅在機構數量、從業人員、人均銷售額等方面均落後於這些公司。

2011年6月27日，天獅集團向美國證交會（SEC）遞交文件，以每股1.72美元的價格收購在美上市的天獅生物(AMEX:TBV)所有流通在外的普通股，總交易價值602萬美元，以私有化的形式實現在美退市。

天獅生物在美退市，引起業界譁然。實際上自2008年歐洲金融危機以來，天獅集團告別了以往20%以上的高速增長，開始進入低速增長。2012年以前，天獅集團基本上退出了西歐國家。2012年4月，美國媒體以“天獅退出北美”為題報道了天獅在加拿大、美國的挫敗。2013年，加拿大、英國先後發佈針對中成藥進口的禁令，更是雪上加霜。

天獅在海外另一個重要市場是亞洲、非洲、南美等發展中國家，遭遇了競爭對手的阻擊。2008年以來，國內外直銷企業加大了對非洲的開拓，尤其是天津天士力、美倫、沃德、哈爾濱華神、中山盛世銘等中國直銷企業長驅直入。這些國內直銷企業利用與天獅集團類似的東方養生理念、獎勵機制，吸引了當地大量的經銷商和消費者，成為天獅的強勁對手。近年來，在東南亞、南亞、俄羅斯及東歐等重點市場，天獅同樣面臨着國內企業的競爭。

近年來，國內有關天獅詐騙、傳銷的負面新聞更是連篇累牘。2018年2月10日，楚雄市開發區發生一起命案，事後警方查獲這是一個傳銷組織窩點，被騙入傳銷組織的張世才勒死了他的“監工”王關平，事後傳銷組織的頭目供述，這個傳銷組織名為“天津天獅”。

2017年9月5日，浙江金華警方打響“獵首2017”第一槍，搗毀金華市區和武義縣的“天津天獅”9個傳銷窩點，抓獲非法傳銷參與人員89人。2017年8月23日，江西省興國縣人民檢察院發佈消息稱，該院以涉嫌非法拘禁罪，依法批准逮捕10名“天津天獅”傳銷組織犯罪嫌疑人，搗毀興國縣境內三個傳銷窩點。

中國裁判文書網的公開資料顯示，2009年以來，以“天津天獅”名義進行的傳銷活動引發各類刑事案件2781例，除了以“組織、領導傳銷活動罪”定罪的案件，其他案件主要表現為非法拘禁、故意傷害、搶劫、過失致人死亡、故意殺人等,共致155人死亡。

不過，天獅公司向來拒絕承認自己與傳銷組織有任何關係。

轉型夢

從2004年底提出“在10個國家和地區上市”到2005年“進軍世界500強”，到2006年的“在全球開設4000家百亮超市”，李金元為天獅造了一個又一個美麗的夢，至今都難以實現的幻夢。

對大多數天獅成員而言，成功遙不可及。不過李金元卻告訴他們：失敗的原因很簡單，個人不夠努力。

夢，被李金元看作是天獅開始的起點。

今年，李金元提出，天獅將秉承“三網合一、多網互動、一體多翼”的發展戰略，深化在“一帶一路”沿線的發展，打造包括瑪雅新電商、泰濟生大健康、國際酒店聯盟、盛世創元教育培訓、國際易物等在內的多元化體驗式的大健康事業平台，“實現多網之間資源置換、業務互動，以全球大聯盟，打造享譽世界的中華民族品牌”。

現實是，商務部至今已向92家直銷企業發放直銷牌照，其中超過2/3的直銷企業的經銷範圍與保健品有關，競爭更加激烈。知名直銷理論研究專家王義表示，隨着直銷企業的增多，經銷商隊伍基礎倍增，管理困難隨之而來；而受“互聯網+”攪局、傳統企業入局，金融傳銷以及新零售模式衝擊等各種因素影響，部分直銷企業正處於市場份額減少、業績增長乏力的尷尬境地。

世界直銷研究院發佈的2017年直銷行業業績排名顯示，2017年天獅直銷業績跌出前十，以8億元收入位居35名，相比2016年業績下降85%，而權健以176億元高居行業第四，將“師父”天獅遠遠拋在了身後。李金元接受媒體採訪時坦承，可持續發展問題既是直銷行業痛點，也是關鍵點。

除了直銷以外，天獅目前還有奧藍際德、泰濟生醫院、天獅學院三個業務板塊。奧藍際德主營高端酒店，隨着反腐的日益深入和經濟發展的持續低迷，高端酒店消費及其他高端服務消費連年下降；天獅學院短期內難以實現盈利，從國際民辦高等教育發展來看，它基本上屬於公益事業，盈利空間有限；泰濟生國際醫院走的高端服務路線，利潤高，近年也實現了快速增長，但短期內難以獲得鉅額回報。

天獅集團的出路還是在直銷。經過23年發展，天獅號稱已開發出了營養保健食品、保健用品、美容護膚品、家居用品等系列產品，其銷售收入主要來源於營養保健食品、保健用品，前者一度佔銷售收入的80%。近年，天獅雖然開發出一些新的保健食品、化妝品，但無論從質量還是品牌，與西方直銷巨頭都有一定差距。

李金元已將天獅轉型突圍的槍口，瞄準了電商和大數據。2016年1月，李金元提出：未來3年，天獅集團將以直銷事業為主體，以電子商務（零售電子商務、天樂雲微商）和泰濟生大健康業務為兩翼，實現天獅的“第三次創業”。

電子商務與大健康產業，恰好是國家近期和未來發展的兩個重點。仔細梳理國內外知名的直銷企業，其中很多如今和天獅一樣，正在向這兩個方向轉型。

天獅國際健康產業園已在天津市武清開發區建成。這個產業園佔地1平方公里，總投資70億元，宣稱是天獅聚焦全球的示範工廠。在李金元的規劃中，這個產業園打造了一條集聚人才流、物流、資金流、信息流為一體的健康產業鏈，進而將其發展成 “真正的大健康產業集羣基地”。但他也表示，“我們現在打造真的健康產業園、真的專家、真的為人民服務，‘真’很難，‘三真’更難”。

“天獅目前正處於第三次創業改革轉型的關鍵時期，要做好頂層設計和終端模式的一系列改革工作，”李金元依然難忘心中的夢：“推動民族事業進入世界500強。”  問題是，天獅能扛得起如此重任嗎？

（看看新聞Knews記者：鄧全倫  特約記者：陳武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