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完《盜將行》，盜決定不行了_風聞
海子的诗该怎么读-科幻小说新人学习讲中国故事2018-12-29 12:57
1.窺一斑見全豹
批評《盜將行》，是前幾天網絡上的一個熱點，所以這篇文章沒有趕上熱度，這篇文章感到有點遺憾（有沒有是幸福的閃電告訴我的，我將告訴每個人的feel）。在知乎上已經有很多人討論，基本上我也很難寫出新意，所以《盜將行》在我的這篇文章裏，只作為一個一筆帶過的論據，來論證我要結論的東西。
首先粗讀歌詞一遍，我發現它的遣詞基本都是從一些現成的詩歌裏截下來的，整副詞逃不過東拼西湊的感覺，先截取其中的兩個造句以做分析：
所以這些創作問題實際上都無關緊要，對於圈內人而言，作為非受眾的人一兩句批評和嘲諷，並不能打擊到這些歌手一絲一毫。和青春文學一樣，他們是靠一代代人的更新，靠一代代熱乎的青年學生，來生存的。
如果把古風當做一個行業，把詞和曲看成這個行業的產品，古風天然就是一個賣假冒偽劣產品的行業。
回到這短短的兩組四句，枕風宿雪是成“語”，與虎謀“x”是成例；釣叟是典型的古詩意象混在一句不倫不類的現代陳述句裏頭；卧龍這種古人名號突然拿過來用，是想增加點深度？幾兩錢又是一個瑕疵。請問短短兩句有任何值得賞析的部分嗎？
2.窺一豹竟見虎
先來看兩張圖，圖一是老版天龍八部裏頭虛竹回到少林寺受罰為菜園澆水。圖二是於正版《笑傲江湖》裏隱居於鄉野的綠竹翁。
這兩張圖的差別在哪裏？我的好友阿強一眼就看出來了，他説第二張圖沒有人味。
原諒我繞這麼大一圈在文章裏跑個馬拉松只是為了標記，古風歌詞沒有人味。
最早的古風圈子誕生於分貝網，誕生於動漫、劍網三、仙劍、古劍等遊戲歌曲，與COS圈關係密不可分（和周杰倫等的中國風關係很小，這點要説清楚）。雖説英雄不問出處，但是從它的出身還是可以看出它的侷限所在。
古風圈中的三位大神河圖、老妖以及銀臨應該可以代表古風圈的最高水平吧，所以我選了他們三人的三首代表作來整理歸納一下古風詞的根本問題。
第一首《錦鯉抄》-銀臨
蟬聲陪伴着行雲流浪
回憶開始後安靜遙望遠方
荒草覆沒的古井枯塘
勻散一縷過
晨曦驚擾了陌上新桑
風捲起庭前落花穿過迴廊
濃墨追逐着情緒流淌
染我素衣白裳
陽光微涼 琴絃微涼
風聲疏狂 人間倉皇
呼吸微涼 心事微涼
流年匆忙 對錯何妨
你在塵世中輾轉了千百年
卻只讓我看你最後一眼
火光描摹容顏燃盡了時間
別留我一人 孑然一身
凋零在夢境裏面
螢火蟲願將夏夜遺忘
如果終究要揮別這段時光
裙袂不經意沾了荷香
從此墜入塵網
屐齒輕踩着燭焰搖晃
所有喧囂沉默都描在畫上
從驚蟄一路走到霜降
淚水凝成詩行
燈花微涼 筆鋒微涼
難繪虛妄 難解惆悵
夢境微涼 情節微涼
迷離幻象 重疊憂傷
原來訣別是因為深藏眷戀
你用輪迴換我枕邊月圓
我願記憶停止在枯瘦指尖
隨繁花褪色 塵埃散落
漸漸地漸漸擱淺
多年之後 我又夢到那天
畫面遙遠 恍惚細雨綿綿
如果來生太遠寄不到諾言
不如學着放下許多執念
以這斷句殘篇向歲月弔唁
老去的當年 水色天邊
有誰將悲歡收殮
蟬聲陪伴着行雲流浪
回憶的遠方
*****
看完一首你很茫然
第二首《傾盡天下》河圖
七重紗衣 血濺了白紗
兵臨城下六軍不發
誰知再見已是 生死無話
當時纏過紅線千匝
一念之差作為人嫁
那道傷疤 誰的舊傷疤
還能不動聲色飲茶
踏碎這一場 盛世煙花
血染江山的畫
怎敵你眉間 一點硃砂
覆了天下也罷
始終不過 一場繁華
碧血染就桃花
只想再見 你淚如雨下
聽刀劍喑啞
高樓奄奄一息
是説一生命犯桃花
誰為你算的那一卦
最是無瑕風流不假
畫樓西畔 反彈琵琶
暖風處處 誰心猿意馬
色授魂與顛倒容華
兀自不肯相對照蠟
説愛折花 不愛青梅竹馬
到頭來算的那一卦
終是為你 覆了天下
明月照亮天涯
最後誰又得到了蒹葭
江山嘶鳴戰馬
懷抱中那寂靜的喧譁
風過天地肅殺
容華謝後 君臨天下
登上九重寶塔
看一夜流星颯沓
回到那一剎那
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
枯藤長出枝椏
原來時光已翩然輕擦
夢中樓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舊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並肩看 天地浩大
回到那一剎那
歲月無聲也讓人害怕
枯藤長出枝椏
原來時光已翩然輕擦
夢中樓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舊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並肩看 天地浩大
夢中樓上月下
站着眉目依舊的你啊
拂去衣上雪花
並肩看 天地浩大
*****
看完兩首你感覺身上沾滿陰柔的氣息
第三首《長安憶》老妖
長安雨 一夜落秋意
路千里 朔風吹客衣
江船夜雨聽笛 倚晚晴
平沙漠漠兮愁無際
長安堤 垂楊送別離
千山月 一片傷心碧
長門又誤佳期 聲清悽
朱顏染塵兮夢中語
二十三絃急 落花人獨立
惟有此曲能寄心中意
月落子規啼 飛絮銜霜去
然諾重 只願君從此記
長安去 辭家三千里
涯無垠 卻問愁幾許
試劍更須鍾呂 伴君起
風渡蕭蕭兮煙迷離
長安居 隴頭誰吹笛
燈花落 瘦盡又一夕
醉鄉路隱難行 風露清
君向瀟湘兮我向秦
醉笑三千席 不訴離別意
惟有此曲能忘人間景
年華落丹青 一片碧空洗
知音稀 絃斷有誰來聽
落日孤城閉燕然歸無計
惟有此曲能解斷腸情
邊聲連角起 人去無留意
羌管難續 悠悠霜滿地
去留兩無意 停雲杯難息
此曲聲成 自有身後名
長安憶 重樓倚城隅
陌上雪 沉醉復又醒
早知如此相遇 不如不遇
笙歌歇盡兮人散去
*****
三首看完相信你已經嬌滴滴
總結一下古風詞的問題：
1.所有的題材都處理成男女愛情，比如前兩首分別有兩個愛情故事，一個是扶桑畫師和鯉魚精，一個是白帝和他的貴妃，這是聽他們的歌前你要去了解的，這樣你才能代入歌裏的意境。而最後一首長安憶，本可以寫一些別的東西，但是長門又誤佳期朱顏染什麼的，又不約而同回到愛情。正是因為所有題材最後都回落到男歡女愛，所以《盜將行》裏姬霄寫了一點關外屍橫遍野並對此沾沾自喜覺得小有創新，然後又很快回到撞亂我心絃、想為你竊玉簪云云，永遠逃不過情情愛愛。既符合這幫人的審美趣味，又盡職盡責地為圈迷營造粉紅夢幻，堪稱詞界韓劇
2.結構問題。很多古風詞文白夾雜但是顯得很混亂（參考盜將行），正確的處理是一句文一句白或者兩句文兩句白，前面兩個一二後接一個一三，各種數字組合，總之文和白最好比例固定，可以靈活運用，在整幅詞裏形成規律。又或者全文，但以這些人的水平基本難以做到，正如第三首《長安憶》，老妖基本做到了全文，但據這首歌的宣傳語——此歌曲化用了許多文人雅士的詩詞曲……而如果全白話的話問題更多，參考第三點
詩壇鬼斧
3.如果以現代白話來寫一些古詩意象古詩題材，也就是前兩首希望呈現的效果。比如“明月照亮天涯，最後誰又得到了蒹葭”這種句子，看上去還不算太差，但只是不講邏輯，按照上文“終是為你，覆了天下”本來講白帝為她放棄了天下所以應該不是誰得到蒹葭而是誰得到權柄，奈何為了押韻喪心病狂。寫到這裏突然文思泉湧，讓我想到了絕妙的一句：羌管連續弄晴，菱歌經常泛夜。
以白話寫古風詞，又必須往古詩詞的調調上去靠，不然古風得來很不古。最根本的障礙是人心不“古”，古人的趣味古人的思維方式我們已經所距甚遠。當今社會，人只要從事一些傳統的行業比如古書修復、刺繡，很容易感覺到自己被這個時代拋棄。真正和古人的心走的很近的，可能只有那些歷史學家考古學家。當我們敲擊鍵盤寫下一篇古風詞，這種行為本身就很不古風。所以古風圈從來沒有宣稱自己需要繼承唐詩宋詞需要創新什麼的，這是他們明智的地方。但是當一個跟藝術沾邊的行業失去了創新甚至根本就不以創新為目的，那麼這就是一門死藝術，是可以隨時被放棄的一種範式。為什麼好萊塢最賺錢的明明是特效大片每年還是要拍一些藝術電影？為什麼自唐朝以降，律詩的生命力日漸衰微，因為音韻的限制導致意象很快被耗盡，後輩很難再寫出新意。
那麼在詩人圈子裏頭是怎麼以今人寫古詞的？
3.窺一虎可見草原：湯養宗詩歌三首
①《念去去》
這幾年，愛，越做越少。相對於草叢間
卿卿我我的小蟲，鬥來鬥去的雄獅
門檻邊討一碗殘羹果腹的乞丐
都被我看作泥沙對泥沙的堆壓。相對於
高掛在屋頂上的月亮，插小花
於流水邊的神，我小腹微熱，醒猶未醒
常念憶剜臂的人，除胃的人，隱身在牢獄裏的人
2014.5.20
①第一個方法——掛羊頭賣狗肉。儘管本首詩標題是一個古詩詞中截取的(念去去是懷念遠人）, 最後一句點題，詩人懷念的是剜臂的人，除胃的人，隱身在牢獄裏的人，當然詩人真實的友人並沒有那麼悚人，這裏的剜臂除胃是一種誇張手法。同樣類型的還有木心的《聲聲慢》只取了標題裏的“慢”來做文章。
（我發現還是有很多讀者還是覺得這首詩怎雲裏霧裏，所以我給分析分析。詩歌其實很講邏輯，和人們印象裏天馬行空其實不同，只不過詩歌的邏輯是本體和喻體的一脈相承，混雜在各種句式各種手法裏頭，使不懂行的人覺得紛繁複雜但又覺得這裏面確實有厲害的東西，這就是詩歌的本質。這首詩也不例外，鑑賞一首好詩就是要逐字逐句。
第一句，簡單提這幾年的境遇，因為你要懷人嘛，所以這麼起句很正常。詩人説這幾年自己做愛越來越少;緊跟着"草叢間卿卿我我的蟲和爭鬥的獅子"，這是寫動物為求愛獲得做愛權力的現象，應照做愛越少。突然轉向門檻討飯的乞丐，這形成一種強烈的反差，有人汲汲於性慾而有的人甚至生存成疑。然後小蟲、雄獅和乞丐被詩人看成泥沙對泥沙的堆壓，也就是對社會上人根據財富分層的暗喻，人壓人；接下來“相對於”到“醒猶未醒”這幾句是個陷阱，詩人把斷句和語序處理了一下，正確的理解應該在還原了之後:小腹微熱的“我”是主語，是“我”相對於天上月亮和插花水邊的神，我怎麼樣了呢？我醒猶未醒；醒猶未醒是因為我想起了我那些有各種遭際的朋友。完畢）
②《春慵好睡帖》
春天好睏。睡了還想睡。有人在我身體裏
研墨，越磨越濃越黑
同樣黑的還有，一葉障目，裹屍布，蝸牛的殼
牀邊的鞋放在別人的國家
直至摸着身子感覺在摸誰，直至
要拆了四壁，放光來捉蟲，狂來用棍
敲打一個人民公敵
在春天，我是名副其實的的一堆肉
血脈裏來了個老皇帝
詩歌，情慾，碟中芹菜，遇到莫名其妙的深淵
2013.5.3
②第二個方法——寫古今皆同的東西，也就是古時是什麼樣現在還是什麼樣，而且這個東西不能太小眾。比如這一首詩人寫春天睡懶覺，這基本上是從來沒有變過,比如宋朝蔡確的《夏日登車蓋亭》一詩：
紙屏石枕竹方牀，手倦拋書午夢長。
睡起莞然成獨笑，數聲漁笛在滄浪。
寫看書看累了在竹牀上面睡覺睡醒了傻笑。。
湯養宗這首詩同樣以一些古典意象入詩，卻完全沒有古風身上那種不倫不類的感覺。在於他先創造了一個宜古的環境，例如他的標題很有古意（這點古風圈都能做到，比如取個《長安憶》什麼的），重要的是,他描寫的是古今都普遍存在的內容，這個時候詩人寫自己的感受就相當於在寫古人的感受。（這首詩怎麼寫的，每一句什麼意思大家可以自己嘗試分析一下，一篇文章我只分析一首詩）
③第三個方法——增加自己對古人的瞭解。翻翻唐詩宋詞，讀讀史書。如果這些都不想做，可以直接看地方戲看京劇，當成直播裏頭，有一個主播的才藝是唱大戲好了。而湯養宗正好是一名閩劇編劇，寫這些古早的東西完全是他的興趣也是他吃飯的傢伙。
④《縉雲山漢子》
縉雲山漢子
和來人講價錢
一言波折便不肯生受
房子終年養鶴
煙霧繚繞不收
山裏漢子整日扛着自己兩歲的孩子
擦桌子和晾衣服
我們住進他的院子
看他光頭走動連笑也兇
但瘮人的手
明明疊牀細膩
只要有青蛙就能演水底
只要一人就能演深山
我瞭解這座山的性格是藉由他
從此不需審識縉雲的歷史和草木
④第四種方法——我的方法，就是寫人。人永遠是一個國家最龐大的古蹟。只要你寫出人情味，那都是非常中國風的，而這種效果和古風圈通常的看法完全相反，那種不食人間煙火的歌詞反而很洋氣。我舉一個例子，比如吳亦凡背後的推手看準中國風的高地，想要推吳亦凡上去，而吳的中國風現場演唱，還是加一點大鼓加一點京劇，反而不如gai唱山歌討巧。據我觀察gai也不知道為什麼自己的中國風聽起來更中國，只是歪着嘴自我標榜。你寫忠義廉恥，寫中國人的道德觀念，那絕對是最純正的中國風。所以《古惑仔》這種香港黑幫漫畫電影，不就很中國風嘛。
⑤第五種方法——描寫鄉土社會。這也是一種捷徑。當前中國因為發展階段不一致，導致中國社會處於前現代社會（農業社會），現代社會（工業社會），後現代社會（泛信息，泛娛樂，互聯網社會）這三種社會類型混處的這麼一種情況。文學界和讀者羣裏頭常常有這麼一種現象，覺得莫言這一輩的作家寫的題材有點過時、不現代，這就是前面那種複雜的社會情況造成的錯覺，實際上莫言們寫的已然是現代中國，只是是現代中國非都市的那一部分。而古風詞正好是後現代社會的一種文化衍生品，所以我才説它“洋氣”。
認識到這份上，我相信古風圈以及勵志走入古風圈的人應該能得到不少啓發吧！
4.古風圈的段子
有一天河圖走出錄音棚，看到路邊一個大爺拉着二胡乞討賣藝。於是他不動聲色，把錄音設備拿過來架在旁邊。感到錄的差不多可以寫一首很古風的歌了，河圖一邊收錄音設備，一邊在心裏盤算，填完詞以後賺粉絲的錢之前，要去微博上講自己為什麼創作這樣一首歌，講我遇到了一個乞丐，感慨他的身世……正要走，大爺摘下眼鏡，_____填空_________
答：河圖河圖，我是你的粉絲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