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站的年度彈幕居然是——真實？_風聞

作者|劉小土

編輯|李春暉

請使用“真實”一詞，結合自己2018年的生活、心境進行造句。

硬糖君先來：過於真實，引起不適；人間真實；太真實了，舉報了……

年終歲末，年關難過。各種“真實”更是呼嘯而來。而真的勇士，敢於直面慘淡的人生，敢於正視淋漓的鮮血。和硬糖君一樣口稱“真實”的勇敢青年們，還很不少。

12月27日，嗶哩嗶哩（以下簡稱“B站”）聯合中國社會科學院共同發佈2018年度彈幕， “真實”成功打敗“前方高能”“彈幕護體”“空降成功”“真香”等高頻詞彙，勇奪2018年度彈幕。2018年，B站用户共發送了超過10億條彈幕， 其中“真實”出現了477065次。

順便一提，這也是B站推出的第二屆年度彈幕盤點，2017年的年度彈幕是“囍”。

作為B站這種青年文化社區重要的交互方式與特色文化，彈幕的流行詞已然成為記錄時代的獨特方式。而當虛擬世界裏的年輕人都在感嘆“真實”，我們看見的是自我認同、也尋求世界的認同。

“‘真實’具有三層意思，與現實相符，與認知相符，與心意相符。真實是有參照物的，參照物的變化過程，就是‘真實’意思的變化過程，也就是從現實到認知再到心意的變化。可以説，對心對意即真實。”由中國社會科學院專家組成的年度彈幕委員會如此闡釋“真實”。

如今，我們越來越容易在網絡的世界裏，照見自己體驗和認知的鏡像，併為之驚歎“太過真實”。我們甚至還能按照同樣的彈幕，找到“世界上的另一個我”，從而完成身份認同和羣體社交。而在這種虛構的“真實”裏，我們抱團取暖，對抗“真實”。

大型真實現場

B站特意為年度彈幕“真實”製作了專題視頻《真實365》，講述“廢柴死宅”、“追星迷弟”、“職場舔狗”等“真實”故事，可以説是完美復刻了“真實”彈幕的屠屏現場。

而在這場“真實”複習後，硬糖君再次確認：自己的2018年，就是徹底被“真實”支配的一年。

猶記年初，一段名為《北方過年的那些事》的視頻迅速走紅，空降微博熱搜。B站UP主@大連老濕王博文鮮活演繹了北方過年前後熱火朝天的場景：

老媽燙頭、親戚八卦、小孩收紅包……這就是硬糖君的生活啊！“沒錯就這樣”“真實”“太像了”的彈幕瞬間屠屏，還引發了廣大熱心羣眾對南北方過年風俗的深度探討。

到了暑假，眼見假期所剩無幾，在沒寫作業邊緣瘋狂試探的學生黨們，deadline時刻終於啓動了瘋狂補寫的模式。

一時間，B站爆出大量學生黨熬夜趕工的視頻——絕望、崩潰、抓狂，你想到的樣子他都有！ “我看我快要翹辮子了”“飛來橫禍的飛”“沒有一個字我愛看的”等杜飛金句更被反覆引用，真實再現了學生黨的內心世界，也由於過於真實而引起強烈不適。

補作業熱潮還引發了社會人士追憶逝水年華。所有人都能從中看到年少的自己被作業“圍毆”的模樣：太真實了，這就是姆們姆們姆們！

即便學霸網友能躲過這波真實現場的攻擊，但很快就會在雙11敗下陣來。促銷開始前，我們堅稱“東方不buy”。雙11當天，我們高呼“鰲拜（all buy），真香～”。

等到活動結束，我們在餘額、花唄和錢包的死亡凝視中，迅速發起了#雙十一過後的我#的話題討論，“窮到變形”“一夜之間南方人變成了冇方人”“生活、我和貧窮的博弈”等賣慘視頻道出了剁手黨的苦澀。可謂“場面過於真實，引起強烈不適”。

作為年度彈幕委員會的專家成員之一，中國社會科學院語言研究所二級研究員、辭書編纂研究中心副主任儲澤祥認為，即使一部作品是虛構的，但如果它戳中了我們心中的一個點，我們仍然覺得它是真實的；特別是記錄生活的作品，雖然原本就不需懷疑它的真實性，但我們也覺得它“真實”。這種真實是一種“藝術真實”，與客觀上的真假無關。

網友們感受生活的能力超強，他們製造的“真實攻擊”可能會遲到但絕不缺席。這樣的“真實”，藏匿於《一個人在外讀大學是一種什麼樣的體驗》《父母的錚錚鐵骨——絕不認錯》《想象中的你VS現實中的你》等諸多話題視頻中，在虛擬的視頻中，我們觸摸到相似的真實人生。

​你説的真是什麼真？

所謂真實，到底是什麼？

從字面意思理解，真實即與客觀事實相符。毋庸置疑，這確實是“真實”包含的一重含義，可以理解為“對現實的複製和記錄”。當網友們在網上遇到這些畫面、場景時，會因為曾經有過的相似經歷，很快實現情感的無縫代入。

所以，我們在碰到《北方過年的那些事》《肥宅網友的日常》以及《假期我的狀態》等內容時，會產生一種“主角即我”的錯覺，忍不住想要發送“真實”、過於真實，引起不適”等彈幕和評論來表達自己對內容的認可。

我跟廢柴版gakki只差顏值

不過，**網絡場域中真實的所代表的含義遠不止是現實的照搬和曝光，更體現在精神層面的共鳴。**誠如中國社科院對B站年度榜單的專業解讀：真實具有三層意思，與現實相符、與認知相符、與心意相符。

可見，年輕人彈幕中的“真實”，其實是具有“主觀唯心性”的，受到情緒、認知和價值觀等影響。其實，許多作品的內容追求戲劇感、幽默性，創作者都會進行誇張處理。這種藝術真實雖然有別於現實，但只要符合觀眾的心理預期，戳中他們的笑點、淚點，就會被認同和讚許。

UP主@傑裏德Jared在《想象中的UP主vs現實中的UP主》中，藉由多個小劇場表現了UP主的人前人後，藝術性地展現了“有的UP主，表面上光鮮亮麗，背地裏窮困潦倒；人前美人相伴，背地孤獨無比”的真實反差。

儘管我們可能沒體驗過撒錢、撩妹和當UP主，但同樣的“雙面人”生活狀態我們都能共鳴和共情，最終認可UP主的藝術真實，彈幕表示：“是我本人”。

值得一提的是，圍觀羣眾對經由情感化處理、虛構出的真實也照收不誤。他們更為在意的是內容所傳達的價值觀和世界觀。

戲精牡丹的走紅就是個典型案例。他擅長分飾不同角色，探討家庭、學校和社會上頗有爭議的話題。在《你有被“綁架”嗎？》裏，他生動演繹了強行勸酒、公車讓座、熊孩子搗亂，吐槽了某些缺乏界限感、熱愛道德綁架的羣眾。

觀眾或許不曾親歷這些場面，但依然會把自己的態度、觀點和情感挪用到其他相似場景，產生共鳴和爭議，引發觀點對撞。這種情況下，彈幕裏飛過的一層層“真實”就包含了多重意味：真實的現實場景、真實的情感宣泄和真實的價值取向。

為什麼B站最“真”

 “年輕人十分看重自己的主觀感受，也毫不吝惜分享自己的情感。”儲澤祥表示：“許多作品，即使內容有誇張成分，只要符合自己的想象，對上我們的心意，我們也願意在彈幕裏使用‘真實’來表達自己對於內容的認同。”

“真實不是冰冷的詞語，是我們給自己和生活的標籤。而且這個標籤還是我們個體反思後主動接受的結果。”B站忠實用户十一（化名）對硬糖君説道。

在十一看來，當圍觀羣眾在彈幕裏寫下“真實”，是TA在對自我和生活作出判斷。

她曾經刷到某位UP主製作的關於校園暴力的視頻，內容描述了這樣一類學生：痛恨暴力，但也忌憚暴力，他們試圖阻止卻又被怯懦阻撓腳步。而彈幕裏都是對這類人的討伐。“太膽小了”“太假了，要我就正面剛”。

“雖然難以啓齒，我就是那種膽小的人，UP主刻畫的特別真實，我當時就在彈幕裏反駁‘不假，特別真實’。”她停頓了下，“我上學的時候也遇上過，因為不敢説，所以同學被欺負的時候假裝沒看見就跑了。”

現在的年輕人，已經不樂意費盡心思地去矯飾完美的自己，他們開始敢於正視現實和殘缺，也接收現實標準裏那些不被認可的標籤。如今，當網友們説起廢柴、學渣和窮狗時，年輕朋友不再覺得被冒犯，甚至願意參與調侃和自嘲。

但認清自我，並不代表放棄抵抗，不是在哪裏摔倒就在哪裏躺下。圍觀羣眾在看過、笑過之後，仍會掙扎着去改變。我們在彈幕裏又傻又真，卻在生活裏撲騰向上。

“真實”奪得B站年度彈幕，確實實至名歸。虛擬的真實本就隨處可見，而彈幕更是將觀眾的認可聚集呈現。不難發現，彈幕的羣體效應格外明顯。一旦有人站出來表示“太過真實”，就會帶動更多相似體驗的人也勇敢發聲。

“後來我又去看過那個視頻，發現觀點陣營有了變化，很多人也站出來承認自己曾同樣害怕過。你會覺得，大家都有過‘黑歷史’。”十一告訴硬糖君。

我們或許有幸躲開了道德綁架、情感問題、生活毒打。但定律難逃，某個時刻你總會撞上始料未及的“真實“，比如：年終總結。

錢沒賺到，漢沒撩到，肉沒減掉……而硬糖君只想顫抖着打下彈幕：太過真實，舉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