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釗：特朗普税改已經簽署通過，中國跟還是不跟？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萬釗】

美國特朗普税改方案已經正式簽署通過，雖然美元匯率和美國股市並沒有表現出明顯的反應，但是其對中國的影響仍然值得持續跟蹤。

中國官方對美國特朗普税改方案發聲很少，民間的討論又多數不準確，需要更多深入分析。

圖：税收收入累計同比（紅）、名義GDP同比（藍）

我們先舉兩個不太準確的例子，比如某學者質疑：“截止11月底，全國一般公共預算收入中的税收收入部分為136072億元，同比增長了11.2%，遠高於同期GDP6.9%左右增長速度4.3個百分點，減税減在了哪裏呢？”

這個質疑雖然很有氣勢，但是存在一個問題，就是財政收入是名義值，而同期GDP6.9%左右是實際GDP增速，財政收入增速應該與名義GDP增速相比。

從上圖可以看到，今年前三季度，名義GDP同比增速11.34%，1-11月税收增速11.2%，兩者差別不大，税收收入增速略低，而且2014-2017的三年期間，出現了過去二十年從未出現過的税收增速低於名義GDP增速的情況。

另一個例子是，對營改增不宜輕言失敗。

經國務院批准，自2016年5月1日起，在全國範圍內全面推開營業税改徵增值税（以下稱營改增）試點。

營改增經常被批評税負名降實增，但是這個結論做的過於武斷。

從下圖可以看到，營改增對2016年税收擾動較大，比如出於做大税基等考慮，2016年1-5月營業税累計同比高達37.3%，這給17年的同比基數帶來擾動。

但是至少從2017年1-11月的累計同比來看，增值税+營業税累計同比增速明顯低於税收整體，考慮到出口退税之後，更為明顯。

圖：税收收入累計同比（藍）、增值税+營業税累計同比（橙）、增值税+營業税+出口退税累計同比（灰）

增值税和所得税的比較

在關於特朗普税改的討論中，對中國徵收增值税的爭議很大，因為美國沒有增值税，而中國有增值税，有觀點認為增值税和所得税是重複徵税？我們來做一個對比。

增值税，顧名思義，就是對經濟活動的增加值部分徵税，類似於GDP核算中增加值法（總產出—中間投入）。那麼再換一個角度，藉助GDP核算的收入法（增加值=勞動者報酬+生產税淨額+固定資產折舊+營業盈餘），就可以很清楚的看到，增值税的税基，是企業的勞動力成本加上資本利潤、而所得税的税基，僅包括資本利潤。

因此，增值税和所得税的税基有交叉，但並不重複。增值税相當於在商品流通環節加徵了一道勞動所得税和資本所得税。

從這個角度也可以明白，為什麼不同行業對增值税的反應不同。因為不同行業的勞動力成本比例不同，增值税的税負壓力就不同。對於勞動力成本佔比較高的行業而言，其可抵扣項少，而增值税税率又高於營業税税率，所以直觀上感覺税負壓力增加（僅是概述，具體行業需具體分析）。

那麼為什麼要徵收增值税呢？最主要原因是，根據WTO規則，增值税可以出口退税，也就是説對於出口而言，税負將大大下降。

以2016年決算數為例，2016年國內增值税繳40712億元，國內消費税繳10217億元，出口貨物退增值税、消費税12154億元，退税比例為24%。對於出口企業而言，增強其國際競爭力。

另一個原因是中國的税收比率不高，而增值税的進項税額可以抵扣，這會督促產業鏈的上下游互相監督繳税，有助於做實税基。

中美企業究竟誰的税負高

研究特朗普税改離不開比較中美企業税負，討論一個經濟體的税負，一般用的是宏觀税負，即財政收入/GDP總量，而分子的財政收入的口徑不同，衍生出不同口徑的宏觀税負。我們此文簡化處理，分子使用最小口徑的一般公共預算口徑。

數據口徑説明：數據時期是2016年全年。美國數據來源於BEA，中國數據來源於財政部。考慮到流轉税最終都轉嫁給消費者，中國企業的税負為企業所得税、土地增值税、耕地佔用税三者之和（為了簡化計算，對企業税負存在低估）

從財政收入與GDP相比的狹義宏觀税負的角度看，美國是28.4%，中國是21.4%，中國低於美國。但是從企業税負來看，美國企業是2.4%，中國企業是4.7%（實際更高），即中國企業承擔的宏觀税負整體上還是高於美國，這就意味着中國居民承擔的税負壓力較美國明顯更輕。

中國目前不具備大規模減税的基礎

特朗普税改通過後，國內輿論討論的熱點是中國跟不跟，怎麼跟。討論這個問題需要明確一個前提，即減税的主要目標是，在經濟下行中，通過刺激企業投資和居民消費，對沖經濟下行壓力。但是自十九大以來，中央對經濟工作的指導精神更側重於高質量發展，對短期的經濟下行保持定力，這就意味着中國目前並不具備大規模減税的基礎。

另一方面，中國税收結構在未來調結構、防風險方面，將發揮更大作用，具體而言，未來有三個領域有更強的加税傾向，即資源環境、金融、房地產。

比如，資源環境方面，資源税從量計徵改為從價計徵；金融方面，開徵資管產品增值税；房地產方面，前幾天北京悄悄發佈了規範二手房網籤合同的徵求意見稿，筆者簡單估算了一下，如果嚴格按照新的二手房網籤合同執行的話，北京二手房一年的交易税費淨增超過一千億元。

綜上所述，我們認為，單看狹義口徑的宏觀税負，中國整體低於美國，但是中國企業的税負水平高於美國，鏡子的另一面是中國居民的税負壓力明顯低於美國。

遺憾的是，中國税收結構中重企業、輕個人，重間接、輕直接的格局暫時不會有變化。

從當前中央對經濟的定調來看，特朗普税改通過後，考慮到前期營改增已經達到了一定的減税效果，中國大概率不會有明顯的跟蹤減税動作，相反，在資源環境、金融、房地產等領域，反而有加税傾向。

（本文首發於微信公眾號“萬釗”，觀察者網經作者授權發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