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內年銷售近40億的兒科“神藥”匹多莫德，國外臨牀試驗尚處小白鼠階段
繼治療白內障“神藥”莎普愛思滴眼液被曝光調查之後，又一個“神藥”匹多莫德被《問藥師》創始人、北京和睦家醫院藥師門診主任、中國協和醫科大學藥學碩士冀連梅扒皮。
日前，冀連梅撰文“一年狂賣40多億的匹多莫德，請放過中國兒童”，指出匹多莫德臨牀療效和安全性均不明確，且存在濫用現象。據她透露，這個進口藥在國外醫學臨牀試驗尚處於小白鼠階段，療效尚不明確，但在我國卻搖身一變成了價格昂貴的“神藥”，在各大醫院兒科濫用，銷售額預計達到40億元。冀連梅建議相關部門對匹多莫德的臨牀療效進行再評價。
現狀 兒科“神藥”幾乎“是病就開”
據《北京青年報》1月7日報道，冀連梅發文章反映，在微信公眾號裏的網絡諮詢平台上，幾乎每天都能看到關於匹多莫德口服液的諮詢。粗粗瀏覽一遍，她才發現這個藥是兒科、耳鼻喉科和皮膚科醫生們的寵兒，從這三個科室看完病出來的孩子，幾乎每人手裏的藥單上都有匹多莫德的身影，流水線一般:預防感冒來一盒、發燒咳嗽來一盒、鼻炎扁桃體炎來一盒、濕疹蕁麻疹來一盒……每盒的單價從幾十到上百元不等，而且一開就是一個月的量，一吃就是三個月的療程，難怪醫生們會對它推崇備至！
冀藥師在網上檢索到的數據顯示，匹多莫德在我國銷量非常好，2016年匹多莫德在國內等級醫院銷售額達到了35億，在零售藥店的銷售額是4.27億，再加上在其他非等級醫院的銷售額，“我猜總額會達到40億！而這其中，絕大多數由兒童患者買單。”她在文章中説。
記者在網上藥店查詢到，匹多莫德大致分為膠囊、顆粒劑、分散片、口服液四種劑型。其中顆粒劑、膠囊、分散片均為國產藥，價格每盒三四十元，而口服液是意大利進口藥，價格昂貴，單盒原價194元，促銷售價140元。在該口服液的用法和用量上，百度百科上可以查詢到，兒童發病期，每日兩次，共兩週或遵醫囑。如果是用於預防疾病，每日一次，至少60天或遵醫囑。
百度百科上顯示，該藥為免疫刺激調節劑，適用於機體免疫功能低下的患者；上、下呼吸道反覆感染（咽炎、氣管炎、支氣管炎等）；耳鼻喉科反覆感染（鼻炎、扁桃體炎、鼻竇炎、中耳炎）；泌尿系統感染；婦科感染；並可用於預防急性感染，縮短病程，減少疾病的嚴重程度，可作為急性感染期的輔助用藥。
《21世紀經濟報道》援引冀連梅話稱，匹多莫德説明書標明的適應症為免疫調節劑以及可作為急性感染時的輔助用藥，但目前並沒有高質量、可靠的臨牀證據支持説明書上的適應症。“匹多莫德存在濫用，國內銷售額預計達到40億元，絕大多數由兒童患者買單，涉及到醫生創收、照説明書機械開藥、安慰或應付患兒家長等因素。”
質疑 “神藥”存臨牀療效不明確等四大問題
檢索國家食藥監局官網可以查詢到，匹多莫德口服液是進口藥，產自意大利，發證日期2015年12月2日，有效期截至2020年12月2日。
但是冀連梅調查國外各大醫學網站後發現，這個產自意大利的進口藥在國外醫學研究中顯示，臨牀療效和安全性均不明確。據冀連梅總結，該藥存在四大問題。
問題一：研究者主要集中在中國和極少數幾個歐洲國家如意大利、俄羅斯。排在最前面的兩篇新出版文章就是中國醫生的文章，可惜還停留在臨牀前的動物研究階段，不是仔雞就是小白鼠，對臨牀沒有實際指導意義。
“這個藥1993年首次在意大利上市，距今已有24年臨牀使用歷史。但打開Pubmed網站，用匹多莫德的英文藥名Pedotimod檢索，僅搜索出99篇相關文獻，研究者主要集中在中國和極少數幾個歐洲國家如意大利、俄羅斯。”冀連梅補充。在她看來，專業醫生、藥師不能只看説明書就給患者推薦用藥，而應看臨牀證據是否支持説明書上的適應症。
問題二：2015年，國外曾有一項針對57名3歲剛入幼兒園的健康孩子預防急性呼吸道疾病的研究。但是經過隨機雙盲安慰劑對照臨牀研究結果顯示，與安慰劑相比，匹多莫德並沒有顯示出統計學意義上的預防急性呼吸道感染的作用。
問題三：令冀連梅無比驚訝的是，就在國外權威循證醫學庫考科蘭（Cochrane）裏，都沒有關於匹多莫德用於兒童安全有效的研究證實文獻時，國內的研究結果卻幾乎清一色的有效！這些結果表明匹多莫德對反覆呼吸道感染、哮喘、泌尿系統感染、婦科感染、丙型肝炎，甚至非感染性疾病如白癜風、腫瘤、過敏性紫癜等病均有較好的預防或治療效果，簡直成了萬能的神藥。
問題四：學齡前兒童本身的免疫系統還在不斷發育成熟中，不應該被輕易冠上免疫力低下的帽子而隨意用藥。除了疫苗可以預防疾病提高兒童免疫力外，歐美主流國家沒有所謂提高兒童免疫力的藥。
不過，也對於冀連梅的論證方法也有人提出質疑。《21世紀經濟報道》援引某業內人士指出，冀連梅的檢索方法會漏掉很多文獻。面對療效不明確的質疑，匹多莫德生產企業之一海辰藥業相關負責人説：“匹多莫德銷售量在公司佔比不大，是一個不太重要的品種，並且從我們得到的市場反饋來看，對於患者增強免疫力還是有用處的。”
匹多莫德另一家生產企業江蘇吳中在“上證e互動”上表示，對於匹多莫德臨牀情況，只有使用過的醫生及相關專家最有發言權，相信他們的觀點及發表的文章具有循證醫學的依據。
建議 “神藥”療效應啓動再評價
據瞭解，匹德莫多是國內多個生產廠商的重要收入來源。
CFDA官方資料顯示，匹德莫多在國內的生產企業包括海辰藥業、仙琚製藥、江蘇吳中醫藥集團、北京朗依製藥、天津金世製藥、太陽石（唐山）藥業、內蒙古雙奇藥業共7家企業。
海辰藥業2016年11月21日簽署的招股説明書顯示，據南方所數據統計，2010至2015年，匹多莫德在重點城市公立醫院銷售規模從1.28億元增長至2.87億元，2015年銷售收入近0.16億元，同比增長120.71%，已成為公司免疫調節類產品的主要品種。
江蘇吳中2016年年報顯示，2015年匹多莫德口服液銷量1741.55萬盒，在藥品集中招標採購中，醫療機構合計採購量為260.78萬盒，中標價區間在44.40-82.67元/盒，以此計算，總價為1.16億元-2.16億元。
在冀連梅看來，匹多莫德在我國熱銷與兒科醫生喜歡開這個藥密切相關。她分析，醫生之所以喜歡開，主要是基於以下三個因素。
首先是創收。在外界看來，醫院推行藥品零差率後醫生開貴藥的動力會減少。不過，冀連梅認為，零差率只是減少了醫院的加成，並沒有斬斷藥代給醫生的回扣。其次是照説明書機械開藥。在冀連梅看來，有些醫生不太關注真實療效如何，有一部分醫生從來不查原始文獻，説明書怎麼寫他就怎麼開藥，他的老師怎麼教他就怎麼信，沒準他自己家人朋友他也這樣開、這樣吃呢。最後是還存在醫生為了安慰或者應付患兒家長的因素。
冀連梅認為，既然這個藥已在國內上市多年，已經有這麼多患兒使用，因此她建議行業主管部門國家食藥監總局啓動對這個藥的再評價，比如設計科學嚴謹的大樣本量回顧性研究來評價這個藥的真實療效和安全性。“應該對匹多莫德啓動再評價，重做臨牀試驗或者做患者結果導向的回顧性研究。尤其是兒童用藥應更為慎重。”
南方醫藥經濟研究所發佈的《2016年兒童用藥安全調查報告白皮書》顯示，我國兒童藥物不良反應率是成人的2倍，新生兒達到4倍，而我國兒童專屬藥品佔比卻不足2%。全國6000多家藥廠中，專門生產兒童藥品的僅10餘家，有兒童藥品生產部門的企業也僅有30多家。
首都醫科大學附屬北京兒童醫院藥學部主任、兒童安全用藥分會執行會長王曉玲在不久前的一次行業會議上指出，目前藥品説明書中兒童用藥信息嚴重不足，兒科用藥指南、標準缺乏，循證依據不足，導致兒科超説明書用藥現象普遍存在，不合理用藥及用藥風險明顯高於成人。
北京大學醫學部研究員陳敬指出，歐美立法經驗可供我國參考借鑑，如在新藥申請中強制要求提供兒科羣體的安全性和有效性評價資料，美國和歐盟設立了專門的兒童用藥審評機構，有利於加強兒科臨牀試驗的倫理保護，提高兒童用藥審評的效率和質量。
據悉，2016年3月，此藥在巴基斯坦申請上市時，該國監管部門就聽取了專家組的意見，即：儘管這個藥在中國、韓國、俄羅斯等少數幾個國家上市多年，但它沒有被收錄到任何一本標準的藥理學教材，也沒有被歐盟藥品監管部門和美國藥品監管部門批准上市，它的有效性和安全性仍需要進一步評估，在有可靠的研究證據出現之前，不推薦上市使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