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劍：朝韓“冬奧外交”究竟能走多遠？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武劍】

1月9日，朝韓高級別會談在板門店舉行。由於這是兩年多來朝韓首次重回談判桌、而且過去一年半島局勢始終處於劍拔弩張的狀態，因而朝韓此次啓動的“冬奧外交”備受輿論關注。外界普遍認為雙方以商討朝鮮參加冬奧會作為突破口，或將為緩和南北關係、解決朝核問題帶來契機。

文在寅上台後多次向朝方拋出橄欖枝，希望邀請朝鮮參加平昌冬奧會。然而，朝鮮一直未給予回應，事態真正迎來轉機是朝鮮最高領導人金正恩發表的新年賀詞。他在講話中表示，有必要在新的一年改善朝韓關係，朝鮮有意派遣代表團參加平昌冬奧會，北南當局可以就此進行緊急會談。隨後，韓方迅速做出積極回應。從恢復通話熱線，到商談會談地點、日期、代表團人選等問題，朝韓在一週之內便實現了板門店高級別會談。

朝韓雙方在板門店成功舉行高級別會談（圖/視覺中國）

與此同時，美方的態度也發生了意外反轉。此前，美國防長馬蒂斯言辭拒絕了韓方延遲美韓軍演的請求，但在1月4日美韓領導人的通話中，就冬奧會期間不舉行美韓軍演達成一致。不僅如此，美國總統特朗普還對朝韓對話表示百分之百支持。可以説，正是朝韓美三方同時出人意料地相向而行才最終促成了此次“冬奧外交”。

從表面上看，朝韓“冬奧外交”似乎來得有些猝不及防，但實際上卻是朝韓美三方都迫切急需的一次剎車。對朝鮮而言，一方面自金正恩執政以來，朝鮮已進行4次核試驗，80多次彈道導彈試射，其核導開發進度明顯加快。尤其去年9月進行的第六次核試驗，朝方稱這是一次可裝載於“洲際彈道導彈”彈頭部的氫彈試爆。緊接着11月，“火星-15”型洲際彈道導彈試射成功，朝方稱射程可打擊美國本土。

至此，朝鮮在涉及核武器的三大關鍵技術：核材料、運載工具和彈頭小型化方面均取得實質性突破，繼而宣佈國家“核武歷史大業”完成。值得注意的是，金正恩在新年賀詞中指出要發展更多具有實戰的核武器和導彈，而美韓此前也認為朝鮮尚未掌握諸如導彈重返大氣層等一些關鍵技術。深諳戰爭邊緣遊戲的朝鮮其實很清楚現有的核導發展水平已經接近懸崖邊。

另一方面，伴隨朝鮮不斷進行核導試驗，聯合國安理會對其的制裁措施也日趨嚴苛。從削減90%的進口燃油到遣返所有的海外勞工，從禁止90%以上的產品出口到禁止重型機械、工業設備和運輸工具的進口，越收越緊的制裁措施不僅重創了朝鮮經濟，而且還不可避免影響到了其進一步核導開發。

2016年叛逃的朝鮮前駐英公使太永浩在美國眾議院的聽證會上曾解釋稱，“金正恩認為只要讓美國政府承認其擁核國家地位，就能逃避制裁”。從這個邏輯看，“核武歷史大業”完成意味着擁核國地位的宣示，而擁核國地位欲被承認則需要重返談判進程。

朝鮮核試驗地點（圖/視覺中國）

對韓國而言，首先，文在寅從競選開始就主張“制裁與對話並行”的雙頭政策解決朝核問題，他提出願不限時間、地點、形式、無條件與朝鮮對話。在文在寅看來，象徵和平、友誼和進步的冬奧會顯然是一次重啓與朝鮮對話的絕佳時機。

其次，文在寅曾明確表示半島問題應由韓國掌握主導權，不希望韓國的命運被大國擺佈。韓國主動發起“冬奧外交”正是為了掌握半島局勢主導權而做出的嘗試。

最後，文在寅就任之初被認為面臨該國歷史上最艱難的戰略及外交環境，經過8個月的努力逐步實現了鞏固韓美同盟、提升對俄戰略伙伴關係、推動韓中關係破冰、韓國外長2年多再訪日等外交政績。在此基礎上假如能再實現韓朝關係緩和、甚至朝核問題突破，無疑文在寅政府的外交成績單將更為亮眼。

文在寅資料圖（圖/視覺中國）

對美國而言，特朗普政府對朝採取的“極限施壓+軍事打擊”組合拳從目前來看並未取得效果，相反卻因朝鮮核導威脅提升而日益承受內外壓力。極限施壓政策依然未能阻止朝鮮持續推進核導開發的步伐，而軍事打擊選項除了在美國國內引發巨大爭議之外、還遭到了來自日韓盟友和中俄等國的強烈反對。

最近一段時間以來，特朗普政府就朝核問題多次釋放相互矛盾的信息，既反映出在政府內部未形成清晰有力的對朝政策，也表明了在政府內部對朝政策存在一定分歧。在這種情況下，美國自然不會排斥對話成為一種選項，同時朝鮮按下核導開發暫停鍵也為美國根據局勢變化制訂後續對朝政策留出了寶貴時間。

朝韓高級別會談後發表的共同聲明稱，將舉行各領域會談，通過對話協商解決問題。此外，特朗普也表示在合適的時間和情況下，如果朝鮮願意對話，美國將敞開對話大門。不過，需要指出的是，朝韓此次“冬奧外交”能否持續推進還面臨着多個不確定性因素。

特朗普、金正恩資料圖（圖/視覺中國）

第一，朝韓美此次是真的準備認真談判還僅是為了下一輪博弈爭取時間、贏得籌碼，究竟持何種心態尚不得而知。

第二，朝鮮和韓美事實上形成的“雙暫停”為重啓對話創造了有利氛圍，但美方已經表示美韓軍演將在冬奧會之後恢復舉行。一旦美韓舉行軍演，必將導致對話氛圍不復存在。

第三，朝鮮與韓國對話最重要的訴求是恢復經濟合作、減緩經濟制裁，但文在寅政府礙於安理會制裁決議、美日韓聯合追加制裁以及美國“極限施壓”政策可操作的空間極其有限。朝鮮如果達不到目的，不排除會主動退出會談。

第四，儘管特朗普表示有意與朝鮮對話，但前提必須是朝鮮棄核。另一邊朝鮮已經確認了自己擁核國的身份，並以此作為今後與美國對話的基礎。朝美現在並不具備舉行對話的成熟條件。

第五，朝核問題的實質是朝美矛盾，即便退一步講朝鮮與美國願意進行對話，但也不可避免地會受到朝核問題過往“挑釁-對話-援助-挑釁”的惡性循環以及特朗普欲撕毀伊朗核協議的負面影響，雙方的對話進程會異常艱難且充滿變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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