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與怒》節選三 | 誰才是吐槽大會的終極BOSS-邁克爾·沃爾夫
【2018年剛剛在凜冽的冷空氣裏探出頭來,美國政壇的火藥桶便被徹底點燃。一本新書橫空出世,不但令美國總統特朗普和前首席戰略師班農反目成仇,更使白宮不和諧的內幕暴露在世人眼前。曾為默多克撰寫傳記的美國作家、記者邁克爾·沃爾夫2018年推出新著《火與怒:特朗普的白宮內幕》。
儘管特朗普矢口否認曾給沃爾夫進入白宮收集素材打開方便之門,並稱該書為“虛構作品”,但《火與怒》在美國捲起的政治風暴卻是真實可見的,而且也將給特朗普政府未來運作帶來現實的衝擊。因此觀察者網選取該書部分章節連載,以饗讀者。本文為第三部分。】
要論製造混亂,導致白宮無法正常運作,沒有什麼因素能比得上特朗普本人的舉動。當上總統後,他其實並不理解茲事體大的含義。以往的美國總統大多在政壇摸爬滾打多年,經歷了從小卒到元首的蜕變,他們突然享受起帝王般的待遇,面對隨時起飛的專機和廊下待命的謀士,心中難免有點惶恐之感。但對於特朗普而言,這一切與從前在特朗普大廈的生活並無太大差別,甚至反而沒那麼闊綽、那麼對胃口。
事實上,特朗普不但覺得白宮生活令他心煩,甚至還有些害怕。每天晚上,他回到屬於自己的卧室——特朗普是肯尼迪之後第一個與夫人分房睡的總統。剛開始那段時間,他要求添置兩台電視(房間裏原本就有一台),給門上加一把鎖,此舉曾招致特工們的反對,後者堅持保留進入總統房間的權利。
他曾責怪內務人員不該把襯衫從地上撿起來:“如果我的襯衫在地上,説明我想讓它在地上。”他還制訂了一系列新規則:任何人不得隨意觸碰房內任何東西,尤其是他的牙刷。(他一向擔心被別人投毒,因此格外青睞麥當勞,在那裏堂食,沒人知道他什麼時候去,而預製食物的安全性有所保障。)另外,他只有在想更換牀單的時候才會通知內務人員,而且還會自己動手拆牀單。

“關門三件事”:窩在牀上啃漢堡、看電視、打電話
每天晚上六點半,特朗普要是沒有在和班農吃晚飯,多半是在牀上一邊啃着芝士漢堡,一邊盯着三塊電視屏幕,給一小撮朋友打電話,電話是他與世界維持聯繫的樞紐。他的朋友們則把他的情緒波動記錄下來,然後相互交流心得體會。
隨着私人生活的諸多細節被外界得知,特朗普格外迫切地想揪出泄露者。然而,他自己恐怕才是所有八卦消息的源頭。他從早到晚都在打電話,通話對象往往毫無保密觀念。特朗普對朋友們有倒不完的苦水,卻不知他們轉過身就把信息販賣給嗷嗷待哺的媒體。
2月6日,特朗普給一位普通朋友打電話,憤懣地抱怨媒體對自己充滿輕蔑、部下缺乏忠誠,語氣裏滿是自憐自哀。最開始,他痛斥的對象是《紐約時報》的“榆木腦袋”記者麥琪·哈伯曼,後來又罵蓋爾·柯林斯是“蠢貨”——後者曾在專欄文章中暗示特朗普不如副總統邁克·彭斯。然後,特朗普痛罵美國有線電視新聞網(CNN)總裁傑夫·朱克不忠不義。
雖然朱克曾擔任美國國家廣播公司(NBC)的娛樂頻道總監,但特朗普表示他出品的《飛黃騰達》節目完全是自己的功勞,而且多虧自己出面朱克才能在CNN謀到職位。“是的,是我做的,”特朗普又開始重複他如何在CNN母公司的高級晚宴上提攜朱克的故事,“也許我真不該幫他,因為朱克的腦子真不太好使,但我總忍不住證明自己的社交能力。”結果,朱克卻用“無比噁心”的通俄門和與妓女大玩“黃金浴”的黑材料報答特朗普。
把朱克大大批判一番之後,總統先生又開始糾結“黃金浴”究竟是什麼玩意兒。他説這不過是媒體“逼宮”的小把戲,無論如何都不可能得逞。這羣媒體輸掉了選舉,因而痛恨贏家特朗普,所以明目張膽傳播徹頭徹尾的謊言,比如説那一期《時代》週刊的封面人物是史蒂夫·班農,稱他才是真正的總統。特朗普厲聲問道:“你覺得史蒂夫·班農能對我有多大影響力?”他重複了一遍問題,又自己給出了答案:“沒有!完全沒有!”
他還不忘提醒電話線另一端的人,自己才是有史以來登上《時代》週刊次數最多的人。在特朗普口中,女婿庫什納對他的影響力同樣為零,畢竟年輕人要學習的東西還有很多。
特朗普不待對方應答便連珠炮般地説,媒體不僅傷害了他個人,也削弱了他談判的能力,進而傷害了整個國家。他還提到了《週六夜現場》節目,批評它自以為幽默,但其實會傷害所有美國人。儘管特朗普知道《週六夜現場》這檔節目的看點就是懟自己,但還是認為它過於尖酸刻薄。他認為這屬於“假喜劇”。特朗普回顧歷史發現,歷任總統從未遭到媒體如此對待,即便飽受不公待遇的尼克松也沒這麼慘。“凱莉安(康威)把這些都記錄下來了,她很客觀公正。你可以看看。”
特朗普説,自己阻止了年價值7億美元的就業崗位流向墨西哥,但媒體卻報道他披着浴袍在白宮散步,“但根本沒這回事,因為我從來不穿浴袍,我才不會穿浴袍呢,壓根不是那種人。”媒體的作為就是要破壞白宮的威嚴,而“威嚴是很重要的”。不過“以前從不給主動我打電話”的默多克,現在一天到晚給我打電話。這件事應該傳遞了一些信息。
這通電話持續了26分鐘。
白宮幕僚長若是能力不強,就無法在政府內部形成上下有序的結構,只能成為眾人爭相巴結的對象。白宮工作由任務導向型變為反饋導向型——任何事情只要能吸引上司的注意,下屬就趨之若鶩。為了爭奪特朗普王座背後的實權,普利巴斯、班農和庫什納彼此勾心鬥角,而白宮副幕僚長凱蒂·沃爾什不幸成為了這場爭鬥的焦點。
沃爾什來自共和黨全國委員會,她似乎代表着共和黨的某種理想形象:乾淨利落、活潑敏鋭、井然有序、雷厲風行。她為人正直、不苟言笑,把工作才幹和組織能力擺在比意識形態更重要的位置上,可以説是專業政客的典範。沃爾什迅速意識到,“三位管事先生”各有一套討總統喜歡的辦法。班農善於策劃“X你大爺”式的蠻橫攻勢;普利巴斯能得到國會領袖的恭維;庫什納則不乏商界精英的認可。特朗普希望把這些特質集於總統一身,他既要打破舊制度,又要國會追着自己求籤字,還想獲得紐約大人物們的愛戴。他無法理解自己為什麼不能三者兼得。
從特朗普競選團隊踏入白宮的那刻起,沃爾什就發現整個團隊從管理特朗普變成了被特朗普管理。儘管特朗普提出了幾代人從未見識的、最離經叛道的言論,但對於如何將尖刻言論變成現實政策他毫無概念。
向特朗普提意見是件技術活,這是特朗普的核心問題,涉及其執政的方方面面:他處理信息的方式與眾不同,他不讀文件,連掃都懶得掃一眼,有些人認為他其實算半個文盲。他非常相信自己的專業知識,哪怕根本牛頭不對馬嘴,也不願依靠他人。他時常感到十分自信,但也同樣經常感到無能為力,為了掩飾不安全感只好憑本能怒噴一通,哪怕內心再糊塗也要裝得彷彿有明確、強大的直覺做引導。沃爾什説,揣摩上意“就跟猜小孩的心思一樣。”

執政一年,特朗普送走了哪些“戰友”?
截至簽發移民行政令之後的第二個週末,特朗普手下的三大謀士已經開始公開衝突了。這導致沃爾什每天都面臨不可完成的任務:無論三個人中的任何一個對她下達命令,她很快就會從另兩個人那裏得到相反的指示。
“我只好凡事都按表面意思去理解,”她説,“我按日程上的既定事項召集通聯辦開會,圍繞它們來策劃新聞發佈會……然後庫什納就問我:‘你為什麼這麼做?’我回答説:‘因為三天前,你、普利巴斯和班農一起開過會,你對此表示同意。’他又説:‘但那並不意味着我希望把它搬上正式日程……’其實他們誰説什麼幾乎都不重要,比如庫什納同意做某件事,然後這事遭到破壞最後流產了,庫什納就會跑去跟總統説,那都是普利巴斯和班農的主意。”
班農、普利巴斯和庫什納每天都在跟彼此打仗,而特朗普本人則進一步加劇了他們之間的衝突。特朗普吃完晚飯到了打電話的時候,他往往會對所有團隊成員的缺點評頭論足一番。在他口中,班農內心對自己不忠(更別提他看上去像坨屎);普利巴斯過於柔弱(更別提他那侏儒般的小身板了);庫什納只知跪舔;肖恩·斯派塞是個傻子(長得也是一副衰樣);康威是個只會哭鬧的孩子;庫什納和伊萬卡壓根就不應該來華盛頓。
經歷了特朗普上任後的頭一個月,沃爾什對白宮內幕感到無法置信甚至害怕,開始考慮辭職。打那時起,沃爾什彷彿開始了倒計時,每過一天距離她忍耐的極限就更近一步。這個心氣甚高的專業主義政客實在無法理解,白宮為何會走到目前這個上級無所適從、下級勾心鬥角的混亂地步。三月初,也就是在她離職前不久,她當面要庫什納澄清“總統希望抓哪三件事,白宮優先考慮的前三個事項是什麼?”
這是任何人都能想到的最基本的問題——任何一名合格的總統候選人在進入賓夕法尼亞大道1600號(白宮)之前,早就想好了答案。然而此時距特朗普就職已經過去了六週,庫什納還是根本給不出答案。
“是啊,”他對沃爾什説,“這事兒我們恐怕得談談了。”
(本文節選自《火與怒:特朗普的白宮內幕》,觀察者網張成譯,楊晗軼校。該書內容來自作者邁克爾·沃爾夫在一年半的時間內與特朗普、白宮高級官員和相關知情人士的200餘次對話和採訪,記錄了特朗普政府從2016年大選日到2017年10月的歷程。沃爾夫稱,經特朗普個人首肯,他把白宮西翼的一張沙發變成了自己的固定工位,白宮未對其存在進行官方干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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