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之：德國“大聯合政府”終於要來了

【文/ 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揚之】

德國的“組閣懸疑劇”終於落下了帷幕。

社民黨（SPD）46萬3723名黨員，從2月20至3月2日，用電郵和寄信的方式，對本黨與聯盟黨（Union）年初經過差不多一個月“艱苦卓絕”和“秘而不宣”的試探性會商和正式談判後達成的“聯合執政協議”（Koalitionsvertrag）進行表決。

3月4日是結果公佈日。全德國、全歐洲乃至世界其他許多地方，都把焦距對準了以前總理勃蘭特名字命名的德國社民黨總部（Willy-Brandt-Haus），等待結果的出爐。

上午九點半（比預告的時間拖延了半個多小時），社民黨“資格和統計委員會”負責人、社民黨的財務總監尼坦（Dietmar Nietan）和社民黨代理主席、漢堡市市長紹爾茲（Olaf Scholz）一起，對媒體宣佈了結果：有效票中的66.02%表示同意，33.98%表示反對。通往聯邦德國歷史上第四次“大聯合政府”道路上的最後一個屏障終於被跨越，德國戰後歷史上時間最久的一次組閣行動劃上了句號。

代主席紹爾茲説：“現在一切都清晰明瞭了。”他告訴記者，已將這一表決結果正式通報給了基民盟（CDU）主席默克爾。他宣佈：“社民黨將加入新一屆內閣。”

現在，社民黨高層終於可以鬆口氣了。畢竟，為了這個結果，黨付出了不小的代價：舉行了兩次特別黨代會和一次基層表決；犧牲了一名黨主席（馬丁·舒爾茨）；或許也將損失一位在國民中享譽甚高的外長（加布里爾）。

這次基層表決（Basisabstimmung）本身也成本不菲：共耗去150萬歐元。不説別的，單租借兩部每部重一百公斤的“高功能拆信機”（Hochleistungsschlitzmaschinen），每小時耗資就得兩萬歐元。2013年那次表決驗票點票花費了14小時，鑑於這次投票率比上次高，所以耗時只會更久。

德國媒體似乎也對高功能拆信機頗覺“稀奇”，在報道時把照片置頂，圖片來源：德國《世界報》網站截圖

每個黨員表決前都會收到表決資料，每份總量38克；加上人手一份177頁厚、重約188克的“聯合執政協議”文本，總共耗費大約10萬4801公斤的紙張。此外，按照規定，上交給黨總部的所有表決票，將存放在“乾燥和安全”的地方，以備投票結果難分伯仲時隨時複查，而存放和保管也是要花錢的。

關鍵是，本次表決的結果從兩個層面也決定了黨內高層中許多成員的命運：第一，領導集體是竭力支持“大聯合”的，如果表決結果多數反對，將意味着黨領導威望盡失，繼續引領社民黨便不再是順理成章和名正言順的事。第二，表決結果也將決定某些領導個人的仕途，“協議”如果被拒絕，他們入閣當部長或副部長的機會將化為泡影。

默克爾也可以長舒一口氣了，因為她這次相當冒險地把自己的政治生涯，與社民黨高層的“謀權慾望”和社民黨基層的“現實考量”捆綁在一起，並又一次證明自己押對了寶。當然，默克爾也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丟到了政府中極為重要的財政部和內政部；又迫於黨內壓力不得不提前進入“換代交接”程序。但是，她重新成功地扳回了控局的主動權，為自己爭取到了極為寶貴的戰略緩衝時間。

在這次“危機處理”過程中，默克爾再次證明自己是“順勢而為”的大師。在與社民黨談判中丟失了兩個重要部委後，基民盟黨內從上至下對她的“軟弱”和“不力”相當不滿，有人甚至指責她“為了連任成功和爭當在位最長總理”的“一己之利”不惜犧牲本黨利益。她在黨內的新老對手也紛紛出來公開指責，並施加壓力。

老辣的她從容應對，順勢而為：在申訴自己放棄兩部也是“忍痛割愛”“別無選擇”的同時，答應這次組閣將考慮啓用年輕人，並在日前的黨代會上公佈了“年輕化”了的入閣名單。

默克爾的做法總有“一石多鳥”的功效，這次也不例外。這次，她提拔了三位“後起之秀”：一位是56歲的薩爾州州長科朗普-卡冷鮑爾（Annegret Kramp-Karrenbauer），因為其名字過長，在黨內也被稱為“AKK”（姓和名的第一個字母）。其低調穩健的風格頗似默克爾，現已上調黨中央，出任基民盟總幹事長一職，亦即黨內“大管家”。她屬於默克爾的親信，但平時幾乎不作任何阿諛之態。

AKK，圖片來源：維基

另兩位分別是37歲的前財政部國務秘書延斯·施帕恩（Jens Spahn）和萊普州的45歲的基民盟黨魁尤莉亞·克呂克訥（Julia Klöckner）。兩人的相同之處的是：都算年輕有為，並在兩年前的難民問題中均與默克爾保持距離；不同的是，施帕恩本人雖然一直遊走在“倒默”和“擁默”之間，但卻被黨內和輿論普遍劃歸為“反默”陣營，而後者則基本上是默克爾的鐵桿擁躉。在新內閣中，前者將出任衞生部長，後者將主管農業部。

默克爾這一人事安排的高明之處在於：在黨內關鍵位置上安插自己的親信，為自己掃除後顧之憂；在內閣中，安排一男一女兩位年富力強的人，即滿足了“年輕化”和“男女比例平衡”的呼聲，又把黨內對自己有潛在威脅的施帕恩“看管”起來，用“內閣紀律”來約束他，使其難成“倒默派”的領袖。

對於“高處不勝寒”的威權領導人來説，讓手下各派保持平衡、相互牽制磨耗中至關重要。這三位“後起之秀”均中了“默嬸”的“温柔一劍”：她看準了三人都有更上一樓的野心，但誰最後能成為她的接班人，這張牌，默克爾不到最後是不會翻的。因此，三人會盡情表現，彼此競爭，而默克爾則可以穩坐釣魚船，既有人替她幹活兒，又不會直接威脅到她的位置。

在參加“大聯合政府”的三黨中，以巴伐利亞為大本營的基社盟（CSU）是最先通過“協議”的，這説明它對協議的內容非常滿意。的確，此前被認為政治生命已半截入土的黨魁澤霍費爾（Horst Seehofer）在新內閣中有望鹹魚翻身，出掌大大擴充了的內政部。因此，社民黨基層的表決結果，也讓他心頭的那塊石頭落了地。

如果是另外一個結果，他的政治仕途也就走到了盡頭。因為，澤霍費爾此前在黨內的權力鬥爭中敗給了後起之秀許德（Markus Söder），不得不承諾儘快讓出巴伐利亞州長一職。“大聯合政府”若半途夭折，也就意味着他雞飛蛋打，兩頭落空。

根據現在的情勢，社民黨不日將提出自己的入閣人員名單，以納勒斯（Andrea Nahles）為首的新的領導機構將被確立。至於這個百年老黨在未來四年中是否有精力和勇氣邊執政邊改革，這是許多人擔心的事，也是這次黨內新生代反對“大聯合”的最大原因。社民黨青年團（Jusos）主席吉納特（Kevin Kühnert）對錶決結果深感“失望”，並表示今後將“對新政府的作為緊盯不放”。

過了社民黨基層表決這關，後面的程序就簡單了許多：聯邦議會（Bundestag）估計將在本月中旬召開特別會議選舉總理。默克爾的再次當選已無懸念。

德國馬拉松式的“組閣懸疑劇”終於很快要結出正果了。討價還價和爭執互懟已成過去，三大黨將迎來合作共事的四年；默克爾也終於可以結束德國“總經理”的生涯（一直在代理總理職能）了；一個具有決策力和行動力的德國政府將回歸歐盟和世界舞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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