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力簡：特朗普簽署鋼鋁關税背後的較量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陳力簡】

2018年是美國中期選舉年，特朗普上任第一年已經領教了民主黨在國會的頑強抵抗，在很多立法方面遭遇了強大的阻力。在集中全力通過税務改革以後，由於擔心繼續通過新法案會對中期選舉產生不確定性，所以共和黨控制下的國會通過立法的動力不足。而通過中期選舉來鞏固眾議院，拿下參議院超級多數，有利於特朗普在將來順利通過諸如移民改革和教育改革法案等硬骨頭。同時，為了俘獲人心，踐行自己另一項競選承諾，特朗普便將2018年工作重點轉移到基本不需要國會參與的重新談判美國對外貿易條款。

鋼鋁關税實錘落地

3月1日，特朗普政府宣佈計劃對鋼鐵和鋁分別徵收25%和10%進口關税。緊接着3月8日特朗普在白宮舉行了與鋼鋁行業高管和工人的見面會，並在會上正式簽署了命令，將於15天后對美國進口的鋼鐵和鋁分別徵收25%和10%的關税。

條款真的耐人尋味：墨西哥和加拿大被暫時排除在關税政策之外。條件是，如果三國能重談北美自由貿易協定，那加拿大和墨西哥就會被永久排除在鋼鐵和鋁徵税對象名單之外。對於歐洲和亞洲的盟國，特朗普明確表態，在未來的十五天，要對這些國家從軍事價值和美國盟友的角度進行評估，主要看這些國家是不是對美國海外駐軍提供了應有的資金資助。換句話説，聽話的可以免於制裁，聽不聽話的判別標準是看你貢獻了多少真金白銀。

揭開特朗普強硬貿易立場大幕的是一項重要但不起眼的人事任命。2月25日，原來遭遇冷落的白宮總統經貿助理內瓦羅（Peter Navarro）被提升成白宮總統經貿顧問。這項任命有兩層含義，第一是內瓦羅是美國經濟民族主義的代表人物，著書立説呼籲美國調整經貿政策，尤其是對中國採取強硬的貿易立場。第二就是內瓦羅擔任助理的時候，頂頭上司是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庫恩（Cohn）。在這項任命以前，特朗普政府經貿方面的主要決策者是庫恩和財政部長馬努欽。任命之後，內瓦羅直接向總統彙報，和庫恩平起平坐。

這項任命以前，庫恩對特朗普有很大影響力，庫恩也曾在通過税務改革中立下了汗馬功勞。可是，作為民主黨人的庫恩，堅決反對經濟民族主義的貿易政策。可是，這項人事任命以後，內瓦羅迅速和持同樣經濟民族主義立場的商務部長羅斯形成了聯盟，庫恩的影響迅速消退，所以外界從25日就開始猜測特朗普政府將有大動作。

特朗普聲稱該決定的法律依據是美國貿易232條款。該條款允許政府對危及國家安全的產品對本國工業提供保護。在公佈這項決定以前，特朗普曾經在白宮召開了國會和鋼鐵以及鋁生產廠家高管見面會。在會議上，很多鋼鐵生產商強烈譴責中國廉價鋼鐵對美國市場的傾銷行為。如果看海關記錄，針對中國的譴責很不合理，因為在美國全部鋼鐵需求中，美國國產鋼鐵佔80%，而從中國進口的還不足2%，甚至低於美國從馬來西亞的鋼鐵進口量。

美方還指出中國各級政府通過税務優惠、出口退税以及免費優惠等方式提供鋼鐵生產商各種補貼以獲得鋼鐵產品的價格優勢。同時中國廠商通過一些原本不生產多少鋼鐵的國家（例如馬來西亞）來轉移運輸中國產鋼鐵，由此進入美國的自然不計算在中國名下。

特朗普的支持者與反對者

特朗普宣佈徵收關税後，各方的反應也真是出人意料。第一個讓人驚奇的反應來自民主黨。很多鐵鏽帶的民主黨人對特朗普的政策表示強烈支持。

在參議院，超過十個民主黨參議員宣佈強烈支持特朗普的決定，並敦促特朗普政府立刻實施。也難怪，這些來自鐵鏽帶的民主黨人必須堅定捍衞本地工人的權利。美國鋼鐵生產商和鋼鐵工會強烈支持特朗普這一決定，也是同樣的道理。

第二個讓人驚奇的反應來自共和黨。在税改中為特朗普攻城掠地的議長萊恩、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納，以及共和黨國會立法委員會主席布蘭迪紛紛表態要求特朗普收回成命。超過十個共和黨參議員要求國會通過法案來限制總統在經貿方面的決策權。這究竟是為什麼呢？其實道理很簡單，因為這些人的選區利益將會遭到損失。

這些共和黨參議員之所以持反對意見，跟國際方面的反應有直接的關聯。因為美國一旦徵收關税，歐洲和加拿大的鋼鐵鋁業將會受到重大打擊，作為反制措施，歐洲和加拿大紛紛出台反制措施，主要針對美國產威士忌、牛仔褲和摩托車。而參議院多數黨領袖麥康納來自盛產威士忌的肯塔基州，眾議院立法委員會主席布蘭迪來自牛仔褲生產地德克薩斯州，眾議院議長萊恩和參議院情報委員會主席約翰遜來自哈雷豪華摩托生產商所在的威斯康星州。

這些反制措施貌似強大，其實主要是通過共和黨內勢力來和特朗普政府討價還價。它們都沒有興趣也沒有勇氣將其升級為全面的對美貿易戰。

特朗普的決心以及庫恩的垮台

庫恩作為白宮首席經濟顧問，在特朗普宣佈徵收關税以來一直積極奔走，聯合各方力量力勸特朗普收回成命。可是，隨着決定的正式公佈，特朗普的態度沒有絲毫的軟化，並聲稱美國打贏貿易戰毫無壓力。

庫恩發現，自己一夜之間從總統的功臣變成了無足輕重的邊緣人，於是宣佈辭職。

特朗普在庫恩宣佈辭職以後，立刻在推特上表示，無數人想要庫恩這份工作，走好不送。

對墨西哥和加拿大，特朗普表示，如果不能在重新談判中達成協議，對這兩個國家一樣制裁。

庫恩的黯然離開説明白宮裏反對經濟民族主義經貿政策的勢力全面垮台。今後特朗普政策將會更加傾向於內瓦羅和羅斯。

貿易戰的代價值多少？

媒體和特朗普的批評者一夜之間開始口誅筆伐。聲稱這項政策將會造成商品價格上漲，針對這種説法，商務部長羅斯在福克斯和哥倫比亞廣播公司向大眾喊話。不要相信誇大關税副作用的説法。羅斯還用一桶雞湯和一瓶啤酒舉例，他説就算大家預計的價格上漲成為現實，一桶雞湯價格上漲只有一美分，一瓶啤酒價格上漲只有一美分。這樣的上漲對於消費者來説幾乎不會被察覺。即便是鋼鐵用量大的汽車，每輛車的價格上漲也不會超過兩百美元，完全在可承受範圍之內。相反，這項政策將會創造很多與鋼鐵工業相關的就業崗位，這個政策很划算。

令人大跌眼鏡的是，當特朗普政府正式出台鋼鐵和鋁的關税以後。歐洲盟友並沒有像以前聲稱的那樣公佈對美國的制裁。歐盟雖然不歡迎特朗普這一政策，但是歐盟表示，擔心廉價鋼鐵和鋁在美國市場受阻以後會轉進歐洲市場，明確表示，要在歐洲也出台針對鋼鐵和鋁的關税政策。這樣看來，特朗普對於美國能輕鬆打勝貿易戰的判斷也不是十分準確，因為這裏根本就沒有貿易戰。最起碼歐洲現在不僅沒有制裁美國，反而緊隨特朗普推出了類似政策。

特朗普的讓步

共和黨內部的反對或多或少引起了特朗普的注意，因為這些人將會是立法方面的主要同盟軍。得罪同盟的事情得不償失。同樣，針對歐洲和加拿大遊説團的狂轟濫炸也是出乎意料。共和黨內部對特朗普的支持在税改以後達到一個高峯，目前沒人會挑頭反對特朗普權威。這樣就形成了一個雙方都有顧忌的局面，特朗普於是亮出了高姿態，主動宣佈和共和黨議員達成妥協。

經過討價還價，特朗普在3月8日簽署的具體徵收方案中，對加拿大和墨西哥給予了臨時豁免權，是否延長取決於北美自由貿易協議的協商情況。

但是，到目前為止，沒有一個人為中國説話。所有議員在給歐洲盟友説好話的同時，都強烈要求特朗普政府對中國採取鐵腕政策，徹底打擊中國在中美貿易方面的“欺詐”行為。難道他們不怕中國的貿易制裁嗎？

答案是不怕。因為中國目前出台的反制措施主要是針對美國的玉米和大豆。這樣的反制在羅斯眼中輕如鴻毛。羅斯在接受電視採訪的時候説，中國人不買美國大豆和玉米等農產品，他們就要去烏克蘭和東南亞找替代品，這樣會全面提高中國的貿易和生活成本。美國大豆和玉米在世界上供不應求。原來鬧得沸沸揚揚的美國牛肉進口也是雷聲大雨點小，這些或許讓美國決策者得出中國市場無足輕重的結論。

本文系觀察者網獨家稿件，文章內容純屬作者個人觀點，不代表平台觀點，未經授權，不得轉載，否則將追究法律責任。關注觀察者網微信guanchacn，每日閲讀趣味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