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劍：留給普京兑現“奇蹟”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文/觀察者網專欄作者 武劍】

3月18日，俄羅斯舉行總統選舉。

不論從擁有的超高支持率還是所面對的孱弱競爭對手，普京的絕對強勢都讓此次大選的結果失去了懸念，他也將毫無意外地開啓4.0時代。儘管在外界看來，普京邁進他的第四任期似乎不費吹灰之力，但事實上普京對待此次大選的態度卻極為謹慎，甚至可以説是精心佈局。

當地時間2018年3月18日，俄羅斯莫斯科，俄中央選舉委員會説，在總統選舉已統計的約50％選票中，普京以75.01％的得票率領先。（圖/東方IC）

佈局大選

在過去一年時間裏，普京曾多次被問及是否會參加2018年總統選舉，但他遲遲不作回應。有分析認為，他這麼做是為了將競選活動壓縮到儘可能短，以免讓大張旗鼓的宣傳進一步刺激已經“審美疲勞”的俄羅斯選民。的確，從2000年就任總統至今，即便中間有四年擔任總理，普京實際掌握俄羅斯最高權力的時間已長達18年。

去年12月6日，普京在俄西部城市下諾夫哥羅德與高爾基汽車廠的工人們見面時終於宣佈將參加2018年總統選舉。對於宣佈該消息的地點和時機選擇可謂是費盡心機。用普京的話説，“沒有比這個地方、這一時刻更適合宣佈”。

高爾基汽車廠是當年美國經濟危機時前蘇聯用黃金購買的一整套汽車生產流水線，該汽車廠使前蘇聯一躍進入了當時汽車生產最先進的領域，被視為前蘇聯的象徵和驕傲。

另外，普京在宣佈參選後立即談起了一天前剛剛宣佈的冬奧禁賽事件，他有關“某種程度上我們應該自責，是我們自己為此事提供了理由”的表態多少顯得有些無奈。

普京有意在高爾基汽車廠、冬奧禁賽事件後宣佈參選，傳遞出的信息非常明確，就是面對西方的孤立和重壓，只有他能夠與西方進行抗衡，並且他依然要致力於建設強大的俄羅斯。在整個競選過程中，普京不斷通過點燃俄羅斯民眾的愛國熱情和大國情懷來贏得支持的競選策略被用到了極致。

去年在確認參選不到一週，普京突訪敍利亞並宣佈撤軍，此訪被認為有助於激發俄羅斯重振世界影響力的自豪感。今年3月突發的離奇“雙面間諜中毒案”在進一步惡化俄羅斯與西方關係的同時，也客觀上有利於激發俄羅斯選民的投票熱情。

在距離大選4天之時，普京突然現身與西方爭議的焦點克里米亞，此行被視為印證了他在選戰助力紀錄片中“永不歸還克里米亞”的誓言。而選舉定在3月18日克里米亞“迴歸”俄羅斯四週年紀念日舉行，輿論看來也是為了提醒民眾普京的壯舉。

策略背後

普京之所以將調動俄羅斯民眾的愛國熱情和大國情懷作為最重要的競選策略，除了有利用俄羅斯人民族性格的考慮之外，更主要是因為過去6年俄羅斯的國內問題並未取得任何實質性進展。

2017年，俄羅斯經濟雖然告別衰退出現復甦跡象，但GDP1.8%的增長不僅遠低於普京第三任期之初的3.4%，而且與其前兩個任期7%的增速更是無法相比。據俄羅斯統計局報告，2014~2016年兩年間，俄羅斯居民實際收入下降了近10%，而幾乎三分之一的俄羅斯人的生活都處於貧困水平。因此，普京正在嚴重透支此前改善民生的民意支持，這也是他在剛發表的國情諮文當中聚焦民生問題的原因所在。

去年3月26日，俄羅斯82個城市的6萬人走向街頭參加反腐敗遊行，這是近5年來俄羅斯爆發的最大規模示威。這場打着反腐敗旗號的遊行最終演變為一場反政府、反普京的示威，有示威者喊出“沒有普京的俄羅斯”的口號。

當地時間2017年3月26日，俄羅斯聖彼得堡，當地數千人蔘加反腐敗遊行，要求嚴懲腐敗分子，改變腐敗現狀。（圖/東方IC）

這場示威的發起者正是因有犯罪記錄被禁止參選、又被視為普京最大政敵的反對派領袖納瓦尼。值得注意的是，他也是2011年俄羅斯抗議選舉舞弊遊行示威的組織者。從中可以看出，5年後俄羅斯民眾對加強反腐、發展民主、推進法治依然擁有強烈訴求。

面對未來6年，普京明確提出國家的發展方向是要恢復俄羅斯的世界主導地位。不過，從目前情況看，普京想要實現這一雄心勃勃的執政目標困難重重。其中，對內如何提振經濟、對外如何改善與美國的關係無疑成為普京在新任期的最大挑戰。

俄羅斯經濟的增長前景面臨很多不確定性因素。

第一，當前國際油價和大宗商品價格走勢對俄羅斯經濟是最大利好，但不容忽視的是油價回升推動了美國頁岩油產量大幅增加，國際能源署預測，美國今年產油量將超過俄羅斯和沙特這兩個世界最大產油國。此外，隨着美國產油量和市場份額不斷增加，還可能導致已達成的減產協議破裂。這必將會對國際油價帶來衝擊。

第二，俄羅斯經濟結構單一，嚴重依賴原材料和能源出口。受到俄羅斯政界對是否應該進行結構性改革未形成共識的影響，近年來推動經濟多元化的進程緩慢，這也使得俄羅斯經濟仍然脆弱。

第三，雖然普京表示內需和投資正在成為俄羅斯經濟發展的新動力，但俄羅斯經濟的不穩定恐怕難以持續支撐居民購買力。而有待改善的營商環境和西方的制裁，讓外國投資者對俄羅斯持謹慎態度。目前，俄羅斯國內投資基本依賴國家自己。

第四，今年3月，歐盟宣佈將因烏克蘭問題引發的對俄製裁延長半年，四年來歐盟已數次延長制裁期限。歐盟作為俄羅斯第一大貿易伙伴，據俄海關統計，2015年雙方貿易額下降40%，2016年進一步下降15%。

俄美關係

去年底，特朗普的首份國家安全戰略報告大肆渲染俄羅斯的威脅，而今年初五角大樓的國防戰略報告更是將俄羅斯列為首要競爭對手。與此同時，今年3月，普京用國情諮文1/3的篇幅大談軍事成就，還一口氣展示了6款新型尖端武器。普京在演講中將矛頭直指美國，並且展示了對美國發動核攻擊的視頻。雙方你來我往、針鋒相對，可以預見美俄“新冷戰”的對抗態勢仍將在相當一段時間延續。

美俄源於冷戰時期的相互敵視和互不信任如今再次主導了兩國關係。

在俄羅斯看來，美國不但背信棄義推進北約東擴擠壓其戰略空間，而且還企圖擊碎烏克蘭這塊實現俄大國夢的關鍵拼圖。在美國看來，俄羅斯重返中東、收留斯諾登、批判“美國例外論”、接納克里米亞等一系列舉動背後，是對其全球霸權和價值理念的公然挑釁。此外，俄羅斯涉嫌干預美國大選以及“通俄門”事件持續發酵更加劇了雙方這種相互敵視和互不信任的狀況。

美俄關係惡化直接波及到兩國在敍利亞和烏克蘭兩大地區衝突熱點上的博弈。從敍利亞問題到烏克蘭問題，特朗普都展現出不同於奧巴馬更加主動、強硬的政策。

普京與特朗普（圖/東方IC）

在敍利亞問題上，美國已首次對敍利亞政府目標進行軍事打擊並威脅如有需要會再次行動，同時美軍已表示會在敍利亞保持長期軍事存在。在烏克蘭問題上，美國已首次批准向烏克蘭政府提供致命性武器，同時烏克蘭成為北約“申請國”邁出加入進程的重要一步。可見，特朗普的這種政策轉變在極可能激化當前局勢的同時，還將使得敍利亞和烏克蘭危機陷入“長期化”。

對俄羅斯而言，烏克蘭問題是其“核心利益”，而敍利亞問題則是撬動烏克蘭問題的槓桿，同時在這兩個問題上受困顯然是不小的考驗。

美俄關係惡化還將對俄羅斯“向東看”的步伐形成一定牽絆。面對世界經濟重心轉向亞太、與西方關係全面遇冷，俄羅斯將越來越多的目光投向了東方。普京在去年APEC峴港峯會上強調，俄重視21世紀亞太關係。過去五年，亞太經合組織經濟體在俄羅斯對外貿易中所佔的份額，從23%上升到31%，出口份額從17%上升到24%。

除了中國，俄羅斯還積極推動與日本、韓國、越南和印度等其他亞洲國家的互利合作。然而，需要指出的是，俄羅斯倚重的這幾個可作為“向東看”戰略的支點國家不是美國的傳統盟友，就是特朗普推行“印太戰略”重點拉攏的對象。俄羅斯“雙頭鷹”寄希望於西方不亮東方亮的如意算盤估計會大打折扣。

2000年普京當選總統時，曾引用俄羅斯歷史名言“給我20年，還你一個奇蹟般的俄羅斯！”向民眾做出承諾。伴隨普京4.0時代即將來臨，留給他兑現承諾的時間已經不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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