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言：面對特朗普的貿易戰，吃過大虧的日本心態複雜
美國最大的鋼鐵企業美國鋼鐵公司，其在美國中西部伊利諾伊州的格蘭尼特鋼鐵廠，眼下有了讓高爐重新點火的機會。
2015年年底，高昂的勞動成本、陳舊的冶煉及加工裝備，加上不能滿足環保要求，美國鋼鐵公司不得不讓格蘭尼特的兩座高爐停火。大部分工人已經在過去的幾年時間裏離開了工廠，如今廠方開始呼喚老員工回來。4月，兩座高爐中的一座將要再度點火，重新冒出濃煙，煉出鋼鐵來。大約有500名員工將會重新回到工廠。
用一座高爐鍊鋼，規模、產量均有限。用半個月時間更新設備更不可能。“原來產品不能和國外競爭，現在有了25%的關税後，是否就能夠與國外企業競爭了，這個很難説。”男澤次郎對筆者説。男澤曾經在日本一家鋼廠工作，在上個世紀80年代負責去美國投資建鋼鐵廠，但企業最後幾乎血本無歸。以男澤對美國鋼鐵業的理解，特朗普總統在本週提出的對鋼鐵及鋁產品實行高關税政策，不能給美國鋼鐵業帶來複蘇的希望，最多隻是攪亂了世界貿易秩序。
特朗普貿易戰與歐盟迎戰
對於特朗普將要發動的貿易戰，尤其對鋼鐵及鋁製品的關税從0猛提到25%和10%，讓日本這個向美國出口相關產品的國家，着實有些吃不消。
相關信息不斷從日本媒體的報告中披露出來。
特朗普在2017年就反覆強調過“讓美國鋼鐵業復興”。其方法十分簡單：阻止國外產品進口，給國內鋼鐵產品讓出一大塊市場。阻止的方法也非常的簡單：提升關税。讓進口產品的價格大大超出國產品的成本價，國外產品在失去了價格優勢後，在國家強有力的貿易政策的保護下，美國鋼鐵等基礎材料產業就有了復甦的可能。
商務部長羅斯、通商製造業政策局長拿巴洛具有強烈的保護主義色彩，美國“強硬派”人物的一舉一動，均會在日本媒體上迅速透露出來。日本媒體報道説，2月28日，特朗普召集強硬派在總統辦公室召開了一個關門會議，這次會議未讓國家經濟會議主席戈恩出席。在這次會上基本決定了對鋼鐵及鋁製品的高關税政策，也打下了逼迫戈恩辭職的伏筆。
歐盟在美國決定提升關税後，迅速做出了反應。歐盟委員會主席容克在3月2日對德國媒體宣佈了應對特朗普貿易戰的措施：“歐盟準備針對美國產品課徵進口税，包括哈雷戴維森（美國摩托車製造商）、波本威士忌（Bourbon）和李維斯（Levi‘s）牛仔褲等。”如果真的執行相關反制措施的話，美國廠家需要為此多付出35億美元。
但這些似乎並不能影響特朗普的提升關税的決心，他在8日説：“我們一定要提升鋼鐵關税，我們不能失去鋼鐵產業。”
日本政府態度謹慎
在上個世紀70年代，曾經與美國在鋼鐵方面打了10年左右貿易戰的日本，在本次特朗普貿易戰中態度謹慎。儘管媒體詳細地報道了美國最新信息、歐洲及中國的反制，但説到日本的時候，言語中不僅沒有了四十多年前的鋭氣，最終也沒有提出一條歐盟那樣的反制方案。
經產大臣世耕弘成在3日與商務部長羅斯通話後，談其電話內容時，只是説了一句：“日本鋼鐵對日本企業、對美國企業來説都非常重要。”幾乎對特朗普貿易戰未提任何意見。
6日，首相安倍晉三在和澳大利亞及加拿大首相通電話時，從日方報道的看，安倍僅僅和他們就特朗普關税交換了意見。此時加拿大還屬於美國提升關税的對象國之一，加拿大首相向美國表示了強烈的不滿。
到了7日，日本外務省次官（副部長）秋葉剛男將美國駐日大使叫到了省內，表示“從日本同盟國進口鋼鐵及鋁產品，不會對美國的安全保障產生不好的影響。”這樣的交涉幾乎沒有表示反對的意思。至於財務大臣麻生太郎與副總統彭斯之間的交涉到底使用了那些詞彙，日本政府最終也未向媒體透露。
上個世紀70年代，日本與美國之間發生了鋼鐵貿易戰。日本也曾經希望通過到美國投資建設鋼鐵廠，來緩和兩國的經濟關係。但不論是新日鐵還是住友金屬、神户制鋼，1980年代到美國的投資金額巨大，拿出的技術也是日本最先進的，“但最後無一家在美國獲得成功。”幾家鋼鐵廠的原高管對筆者談及那個時代的對美投資，均用了這樣一句話。
《日本鋼鐵業的明暗》一書作者，原日本鋼管公司高管男澤一郎説，“當時美國的問題是，鋼鐵產能過剩，產品價格非常不穩定；工人不斷罷工，導致從日本及歐洲進口產品劇增。鋼鐵企業大都是老企業，退休員工的退休金負擔、退休員工的醫療費用等不斷增加，企業拿不出錢進行設備投資，生產效率很低。”
最後是日美汽車貿易戰烽煙四起，鋼鐵貿易戰才漸漸不為人注目。
此次特朗普主導的貿易戰，到了8日才將同屬北美的加拿大和墨西哥除外，具有北美與世界其他地方之間爭鬥的特點。日本在1970年代貿易戰中有過焦頭爛額的經歷，1980年代去“拯救”美國鋼鐵業竹籃打水。如今有歐盟等其他國家站在前面，日本對此次特朗普貿易戰就用一個詞“謹慎”：不多説什麼，不得罪特朗普，最後成果日本一定要享受。
日本遭受的打擊相當大
在日本政府三緘其口的時候，企業內心則忐忑不安。
日本目前一年生產大約1億噸鋼，其中向美國出口總量為200萬噸左右，主要是鐵軌、輸油管等，美國廠家生產不了相關產品，“提升關税也只是加重了美國企業的負擔，而且他們找不到替代廠家。”日本一家大型鋼鐵廠的負責人對筆者説。
不過，其他國家的產品一旦不能向美國出口的話，必定開始轉移出口方向，開始向日本鋼鐵企業的主要出口對象----亞洲市場增加出口，這必定會加重其他市場的價格競爭。新日鐵住友金屬公司總經理近藤孝認為：“這會導致鋼鐵產品價格的下跌。”一石激起千重浪，日本鋼鐵業不可能因為自己保有一些高端技術而不受特朗普貿易戰的影響。
如果看汽車企業的話，影響更顯而易見。豐田在美國生產的汽車，車體、車蓋等鋼板主要從日本進口。徒增25%的關税，結果就是豐田北美公司説的：“我們在美國銷售的汽車，其生產成本會增加，銷售價格將會提升。”
豐田資料圖（圖/東方IC）
《朝日新聞》在3日的報道中説，美國強硬派打出旗號，説是要通過貿易戰對付中國，“但從中國進口的鋼鐵只佔美國進口的2%，受打擊最大的該是加拿大和韓國這些美國的同盟國。”
殺敵一千，自損八百。貿易戰實際上是場雙輸的爭鬥。上個世紀70年代日美鋼鐵摩擦，美國對日本鋼鐵進口的限制，並未帶來美國鋼鐵業的繁榮，80年代日本企業紛紛去美國投資改造美國鋼廠，同樣未獲得成功。今天的特朗普想通過貿易戰，讓美國“不失去鋼鐵產業”，也依舊是一廂情願，日本對此心知肚明。作為美國的同盟國並未將相關忠言進諫給特朗普，“敗軍之將不足言勇”，這也許是日本目前的真實心態。至於格蘭尼特就要點火的那座高爐能維持多長時間，就更無人知曉了。
對特朗普關税政策的點評
德國政治家俾斯麥説過：“鋼鐵即國家。”一個國家其經濟的發展壯大，沒有鋼鐵業的支撐是不能想象的。通過對鋼鐵業的扶持，一定程度能夠讓國家經濟體制重整。特朗普的高關税政策，看起來是為了保護美國15萬鋼鐵工人的權益，更多的是從國家戰略的角度提出來的，他特別強調對鋼鐵、鋁製品實施高關税，出於安全保障的軍事戰略目的，這該不是假話。
美國的問題是，鋼鐵企業已經多年不進行設備投資，從事鋼鐵生產的工人，其追求的社會福利、醫療勞保不是哪個國家、哪家企業能夠支付得起，能夠長久維持的。產業技術落後，卻要有最先進的產業福利、最完備的環保措施，這些讓美國不僅現在，今後也難以振興鋼鐵事業。
對其他國家的高關税，從所有外國企業一律徵税，改為免徵北美國家及澳洲國家關税，對於對今後是否免徵歐洲及日本的關税，也留下了探討的餘地。説直白一些，最後可能只是對佔了進口鋼鐵產品2%的中國徵税。那麼真的這麼做，特朗普的高關税政策還有意義嗎？
今天的美國不僅不能解決其鋼鐵技術、生產能力問題，還多了一個不能出台一項完整的鋼鐵貿易政策的時代了。美國的悲催讓特朗普貿易及經濟政策難以落實到實處。
（本文為作者賜稿）